17 愛意潛藏的情書(1 / 1)

“噗。嘣咚!”

棕色的沙包被打得凹陷下去一塊,可憐兮兮地隨著繩子左右搖晃著,悶重的聲音響徹寂靜的拳擊室。

林雋靠在窗邊的欄杆上,裸.露的手臂上已經滿是汗珠。

他一邊平複著呼吸,一邊不滿地睨著不知疲倦打擊沙包的祁年。

少年一身寬鬆的白色T恤,白皙緊實的小臂上隨著動作的起伏浮起一層細密的薄汗。

鬢角的汗珠順著流暢的臉廓滴落到他瘦削的下巴,滑過微微滾動的喉結,消失在T恤領口。

即使背部已經被汗濕透,睫毛尾部也沾染些水珠,他那雙眼睛仍舊寡淡,目不斜視地直視著沙包的晃動,再在其接近停擺的時候......

毫不猶豫地再揮出一拳。

林雋嘖了嘖嘴。

怎麼會有人運動得這麼激烈,看上去還這麼斯文的。

“祁年,差不多得了。”在祁年再揮出一拳之前,林雋緊急喊了停,“從早上打到現在了,把我打趴下,現在又揪著沙袋打。”

他玩笑道。

“人家沙袋多無辜啊。”

聽到林雋的話,祁年的動作倒是停了下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林雋,麵無表情。

“那你再陪我打?”

“彆啊,我錯了我錯了。”林雋立馬直起身子投降,“誰知道你就因為掉了個戒指火氣那麼大啊。”

他的眼神掃過祁年空蕩蕩的尾指,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

“況且,你戒指又不是不見了,不是掉到你月亮那了嘛......”

“祁年,你不會連向她討回來的勇氣都沒有吧?”

一記眼刀讓他還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如果眼神能夠化為實質,林雋相信自己現在已經被祁年一刀斬了。

他的記憶回到初次見到祁年的那天晚上。

林雋剛去牛津報道,沉醉於脫離林家的掌控和每天的afterparty裡□□。

托著疲憊的身體,緩解著酒精給大腦帶來的爽與淩遲並存的遲鈍感。

耳邊激烈的音樂仿佛還在敲擊著他的耳膜。他享受這種給靈魂帶來戰栗的感覺。

更具體的說,他享受這種墮落的感覺。這會讓他感覺自己是真正活著的。

可當他走到酒吧外時,突然被一抹白刺痛了視線。

少年亞麻色的頭發在月光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銀光,背影纖瘦卻挺拔,指骨分明的手在一本筆記本上速寫著什麼。

林雋從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出國前父親特意叮囑要交好的江家長子,江翎刻意隱藏的王炸。

他無論是身形還是臉龐都是一等一的優越,也不怪林雋隻是看過一眼照片就認出來,Blackhall Rd每天路過的帥哥美女那麼多,這些人還是無一例外被他獨特的氣質吸引了過去。

他卻好似未覺,又或是自動屏蔽般的,一雙寡淡的眼睛隻是盯著手中速寫的那幅畫。

林雋心裡被勾地有點癢,莫名想要知道這種看起來什麼也不在意的人,到底是什麼值得他集中所有注意去看一樣事物。

他裝作是喝醉了踉踉蹌蹌地靠在牆上,眼睛眯著做賊似的往那畫上看了一眼。

他在畫今天的月亮,又不止是那樣......

月亮上麵好像還插了一朵...玫瑰?

這樣回想起來,林雋腦子裡好像有一根神經猛地拉緊,他差點從欄杆上跳起來。

“你你你......”他指著祁年結巴起來,“不會在之前就認識諶玉吧?”

原本多高傲冷淡的一個人啊,因為一個認識一個月的人,竟然還破天荒地在吃飯那天問他怎麼向女生服軟,這林雋怎麼想都不會發生在祁年身上。

他隻是腦子一熱說出來,祁年卻沉默了。

完了,完了。

林雋真希望祁年這時候能像往常一樣回懟他,而不是陷入這般......

類似悲傷的,寂靜。

-

這幾天的梅雨天幾乎要把明彙淹了。

市中心還好,諶玉所在的老城區因為地勢低的緣故,積水到汽車都沒辦法開的程度,諶玉都是走到地鐵站乘地鐵來卓野。

雨水淌過潔淨的落地窗落下,不過5點,天就是一片陰壓壓的黑。諶玉忍著腹痛在成山的文件稿裡工作,突然瞥到時情抱著咖啡杯偷偷摸摸地轉到葉昕的背後。

“嘿!葉昕,你在看什麼!”

葉昕被時情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上的手機差點飛出去。

“時情姐,你嚇死我了......”

時情哈哈笑了兩聲,眼神在葉昕的手機界麵掃了一眼。

“你在看...小說?”

“嗯。”葉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最近有一本小說很火,作者文筆超級好,忍不住多看了幾章。”

“哦?”

時情也被挑起了興趣,湊過頭看了一眼書名。

“《幸惡紀事》?”

她有些晦澀地讀出這個名字。

“好像是在哪裡見到過,作者是誰?”

“西西弗斯。”葉昕說出這個筆名的時候,眼睛裡透露出一股崇拜之情,“是橫空出世的新人作者,在上個月出版了《幸惡紀事》的上冊,就在文學界和網絡界引起了及其廣泛的影響。據說他會在明年推出下冊......”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西西弗斯’?”時情有些不敢置信,“是那個希臘神話中推石頭的西西弗斯?”

“對。”

時情輕呼了一聲,滑著椅子的滾輪到諶玉的旁邊,輕拍她的肩:“Cynthia,你對希臘神話比較熟悉。”

她的語氣不解。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才會把自己的筆名取得和古希臘神話悲劇中的主角一樣?”

西西弗斯,古希臘神話中與俄狄浦斯王不相上下的悲劇故事。

因為一度綁架死神,讓人間沒有死亡,而被眾神懲罰推一塊巨石上山頂。

由於那塊巨石太過沉重,每次快到山頂時又滾下山去,前功儘棄。

於是他隻能不斷重複、永無止境地做推巨石的這件事,生命在這樣無效又無望的勞作中慢慢消耗殆儘。

這也是時情疑惑的原因,多麼具有悲劇色彩的人物,怎麼會有作家將他當作自己的筆名。

諶玉的眼神微微下垂,突然想到了祁年。

但她很快排除了這個想法,那家夥看著可不像這麼悲觀的人。

想到這個,諶玉眼裡多了幾分鬱悶,手裡打字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我先去吃飯了。”

時情連忙跟上:“誒誒,Cynthia,我和你一起!”

-

人聲沸騰的餐館裡,諶玉明顯吃得有點心不在焉,站起來結賬的時候,身後傳來時情的聲音。

“Cynthia,你有東西掉了!”

諶玉回頭望去地麵,看到了那枚流星戒指,應該是剛剛拿手機的時候不小心從包裡帶出來的。

“謝謝啊,時情。”

她接過時情撿起來給她的戒指,卻看見時情在擠眉弄眼地在看她。

“這是...男戒吧。”時情嘻嘻笑道,“最近有情況啊,Cynthia。”

諶玉知道時情對這方麵向來敏感,也懶得否認。

她白皙的手指摩挲著戒指有些鋒利的棱角,突然問道:“時情,你有繩子嗎?”

“啊?有。”時情愣了一下,從包裡拿出一根黑色細繩,“你要乾......”

她話未說完,就在看到諶玉將戒指串進細繩的動作後噤了聲。

諶玉將細繩掛在自己的脖子上,留有尾韻的銀戒就這麼貼上了女人細膩的肌膚。因為不規則圖案的緣故,她柔軟的皮膚微微下凹,陣陣涼意透過相觸的地方傳遞開來,她捏著細繩在後麵係了一個結。

“這樣子,就不會再丟掉了。”

時情動了動嘴巴,剛想說什麼,諶玉桌麵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諶玉向時情使了個顏色,時情點開接聽鍵:“喂......”

“什麼?!”

時情大聲的話語一時讓餐廳所有人都朝她望過去,她的神色卻是隻增不減的緊張。

“這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您一定是搞錯了......”

還沒說完就被掛斷了。

-

“Cynthia姐!!!”

諶玉從沒見過葉昕這個樣子。

葉昕是諶玉的直係師弟,當時也是以明彙大學同級專業第一的排名畢業的。

平常看他都是一副認真嚴謹的樣子。麵試的時候麵試官問他,為什麼要來卓野。

他回答。

“想創造第二個Cynthia神話。”

就這樣,他順理成章地進入諶玉組裡成為她的實習生。

而當這個平常冷靜自持的少年,以罕見的慌張表情跌跌撞撞跑到諶玉麵前時,諶玉注意到了他顫抖的肩膀。

“慢慢說。”

隻有三個字,卻好似有魔力似的。

葉昕當即覺得自己哽咽的情緒好了很多。

“我們這幾天的翻譯資料都被清空了。而且,IT部門說......”

察覺葉昕猶豫的語氣,諶玉蹙起黛眉。

“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病毒侵入的時間有點奇怪......”

“葉昕,你還不肯承認嗎?”

一聲輕嗤聲從背後傳來,諶玉肉眼可見地看到葉昕的背脊僵硬了起來。

她轉過身,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人。

“歐陽,你什麼意思?”

歐陽庭是另一個部門的部長,平時和諶玉打過不少交道。

當然,他們之間的性格似乎總有一種不對付的磁場。這幾年來合作不少,但大多以不開心的結局收尾。

“我什麼意思?”歐陽庭冷哼一聲,是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你的小實習生沒有告訴你,IT部門檢查出來說他自己安裝了病毒軟件,才導致這些公司的重要文件全被刪光的?”

“......”

葉昕的沉默讓諶玉有些不安。她望向歐陽庭的眼神微冷。

“歐陽。”她道,“文件丟了可以再找,你要是冤枉錯了人,可就不好收場了。”

“不信?”歐陽庭咧開嘴笑起來,“不得不說,Cynthia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盲目自信啊。”

他的目光瞥向在一旁觀戰的IT部門人員,那人似乎沒想到歐陽庭會突然點到自己,愣了半晌後,默默點頭。

“病毒的侵入是昨天淩晨3點,這個時間,電腦應該在那個實習生自己手上。”

“有沒有可能是遠程病毒?”

IT人員搖了搖頭。

“我們在他插入的U盤裡發現了病毒的代碼,多半就是他自己搞的。”

辦公室裡有一瞬間詭異的沉默。

“Cynthia,與其花時間和我費口舌,不如多關心關心你這個小實習生.....”歐陽庭嘲諷地看著葉昕,“是不是彆的公司派來的間諜什麼的......”

“你說什麼呢!”

葉昕有些激動地低吼出來。

歐陽庭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隻是一個可能性,小朋友,你急什麼?”

“不過......”他好笑地揚起下巴,“不管你是不是間諜,你這份工作,是肯定保不住了。不僅如此......”

“弄出這種糟心事來,彆的公司還敢不敢要你,還真是不好說。”

貶低完葉昕,他又用嘲弄的眼神看了一眼諶玉,仿佛在說“看看你就這種眼光”。

諶玉懶得理他,扔一個白眼就坐回了工位上。

這件事鬨得還挺大的。

大家有目共睹Cynthia這幾天熬夜加班就為了趕這幾十篇翻譯稿,結果一夜之間全部白乾。

他們本來以為,以諶玉的性格,總會劈頭蓋臉罵葉昕一頓,再把他趕出公司。

但事實正好相反。

“Cynthia姐,我想...回去休息一會兒。”

聽到葉昕氣餒的聲音,諶玉停下敲擊鍵盤的手,狐狸眼嚴肅地望向他。

“葉昕。”

“嗯?”

“這麼容易就被打倒了?”

葉昕明顯一愣,他抬頭,眼底是掩藏不住的不可置信:“你...你相信我?”

“彆人怎麼看,很重要?”

諶玉沒有直接表達自己的看法,而是把這個問題拋回給了他。

“如果連自己都不信任自己了,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她輕輕拍了拍葉昕的肩。

“不要被這點小困難打倒了,要把背後真正的妖魔鬼怪揪出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