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夜沉眠，溫凝菡是被芝心推門而入的聲音喚醒的。

不得不說這驛站從裡到外透著一種年久失修的味道，這院子已經算是不錯的，就這門開合的時候也會發出撕心裂肺的吱呀聲。

溫凝菡這才驚覺，仔細看房中，已經沒有那黑衣人的蹤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小姐醒啦，奴婢已經打好了熱水，早飯也準備好了。奴婢伺候……”

芝心本來想說伺候溫凝菡換衣服，這話到了嘴邊才發現，溫凝菡還是穿的昨天那一身，因為合衣睡了一夜，衣裙早已經變得皺巴巴的。

順著芝心的目光，溫凝菡也才看到自己的模樣，不用說，看著必然有些狼狽。

芝心頓時癟著嘴，眼看就要哭出來，“小姐……”那小模樣，就像是溫凝菡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家小姐昨天晚上肯定沒休息好——

芝心的目光在溫凝菡白裡透紅的臉上一頓，對著這張漂亮精致又精神看著就睡飽了的臉蛋，她還真說不出溫凝菡昨天晚上沒休息好的話來。

真要沒休息好，就該像是她或者其他人，甚至七少爺那樣，眼下都是一片青黑，看著臉色都不好才是。

溫凝菡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昨天鬨得太晚，我都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

這些年作息規律，早睡早起，像是熬到昨天晚上那麼晚的情況已經不多了，所以就算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提防著對方，她最後還是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完全不存在沒睡好的情況。

重新收拾了起來，看著大部分人臉色不好眼下青黑的樣子，溫凝菡才覺得自己這桃紅花色的臉色很不合群。

秦開海是早上醒來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自然有青竹仔仔細細給他交待清楚，對於秦榮熙衝動的行為，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孩子就已經主動認錯，弄得他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至於溫凝菡，秦開海本來還打算安慰兩句，但是看她神清氣爽的模樣，跟旁邊眼下青黑的秦榮熙比起來，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頓時失笑。

此後回京這一段路相安無事，隻是有了昨天晚上的刺激，大家情緒都頗有些緊張，但在京郊的莊子上修整一晚之後，萎靡的精神也都勉強恢複。

秦開海是要留在莊子上修養的，秦榮熙負責送溫凝菡回那個溫家，滿臉都寫著不情不願。

“小九，那溫家有什麼好的，為什麼你非要回去！”秦榮熙就是想不通這一點，從知道溫凝菡要回來之後就沒有想通過。

“因為有些東西，我要親手拿回來呀！”雖然已經解釋了很多遍，但溫凝菡依然笑眯眯的沒有半點不耐煩。

隻不過有些事她沒辦法解釋得太詳細，一來說了可能也沒辦法相信，二來知道得人越多，就越危險。溫凝菡是琢磨著自己先試探試探水深水淺，再尋思具體的方法怎麼讓秦家擺脫即將到來的皇權更替漩渦。

至於溫家，那不過是順手的事。

秦榮熙撇嘴，“那肮臟的地方，回去做什麼呀！”

他很看不上溫家的，雖然當年溫凝菡被帶回秦家的時候，他尚且年幼，可該知道的都知道，溫家那些不做人的，都該直接扔到垃圾場去！

明明小九在江南好好的，秦榮熙是真想不通為什麼要千裡迢迢跑來京城給溫家那些垃圾多餘的眼神。

溫凝菡抿唇笑著，反正秦榮熙也就是吐槽，她說什麼都沒有意義，隻要他沒打算直接出手幫他扛回江南去，就讓他

念叨念叨吧。

換了樸素的青蓬小馬車，溫凝菡身邊隻帶了芝心，秦家七少爺秦榮熙親自為她趕馬車。

聽到秦榮熙念叨了一路，本來忙著偷看周圍風景的芝心看了看自家小姐笑眯眯的樣子，沒忍住提醒了一句：“七少爺，其實您看，小姐都沒帶多少行李，肯定是不會在溫家久住的，您就放心吧！”

聽到芝心這話，秦榮熙那不屑的嘴角撇得更有意見了，“那是我們不讓她帶？就算不多住幾天，我們秦家的小姐，也用不著這麼委屈自己！”

還刻意換這不值錢的馬車，簡單兩個箱子幾個包裹，就堆在馬車角落裡，擠擠挨挨的連下腳都困難。

搞這些做什麼，是想讓溫家人覺得他秦家是要破產了，還是想要告訴溫家人她溫凝菡在秦家不受寵，這次就是灰溜溜被秦家攆出來了，才想著回溫家來？

秦榮熙哼哼兩聲。雖然很清楚溫凝菡肯定憋著什麼壞要對溫家下手，但他就是覺得沒這個必要，何必打老鼠傷了瓷器，跟溫家那幫垃圾共沉淪呢？

真不值。

而且秦家那麼多人，一人搭把手，收拾溫家也是時間的問題。

溫凝菡當然知道秦榮熙的想法，隻是她更想將秦家和溫家割裂開來，跟京城的一切割裂開來，最好讓這些沉迷皇權之爭的弄潮兒們，徹底忘記秦家的存在，才能將秦家從那漩渦中拉扯出來。可她也知道那不可能，身為江南首富，秦家就像一大塊肥肉，讓人垂涎欲滴，隻要意識到這塊肥肉可以啃一口，太多的人都會來撕扯。溫家，不過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借口而已。

她現在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最好的辦法就是壯大自己，至少讓對方意識到，想要對秦家動手，也要先跨過她這道門檻才行。

溫凝菡撐著下巴，陷入沉思，可這門檻也不好當呀，在這皇權社會，天家一句話，下麵的人生死都難以自控。人家心情好可能還會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心情不好一跺腳，人都沒了。

最便捷的方式就是給自己多找幾個靠山，就算是身負主角光環也輕易無法撼動的靠山。

溫凝菡掐指算了算，除了劇情中記載的那位跟男主女死磕到底差一點點就把男女主乾翻最後卻死於劇情殺的大反派之外，能夠最大程度震懾皇權，威脅男主地位，轉移女主注意的，而她也能夠想辦法觸及到的，就是在年底就早逝的太子殿下。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有劇情作為指引，溫凝菡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並不是單純的病逝，而是中毒。

皇室太醫想儘辦法延緩毒性，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太子殿下在病痛和衰弱中，掙紮了好些年，直到今年年底——

其實除了太醫院之外，太子殿下也一直都在尋找江湖傳說的神醫虞長生，隻要虞長生在，他就能多一線生機。隻可惜原劇情中，太子殿下並沒有找到神醫，也沒能抓住這一線生機。

現在嘛，雖然溫凝菡也沒辦法找到神出鬼沒不知道消失到哪個犄角旮旯的神醫師父，但是她很有自信，由她出馬的話，就算不能徹底根治，至少也能再給太子殿下多爭取一點時間。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才能湊到臥病在床深居簡出群狼環伺的太子殿下麵前，還要讓太子殿下相信自己的醫術真的不錯呢！

哎呀，真愁。

溫家現在還頂著永安伯府的名頭，雖然在這京城早已經落入末流，但畢竟是老牌貴族，往祖上數也是在戰場上有過功勳的老牌貴族，永安伯府的位置不錯，在大小勳貴官僚的跑馬巷尚有一席之地。隻是一代不如一代，按照現在的架勢，到了溫凝菡父親這一代再沒什麼建樹，就要削爵了。

再往下，那就沒眼看了，至少在溫從言看來，這完全就是奇恥大辱。他自認正當壯年，年富力強，再給自家爵位往上拚一拚肯定是沒問題的，隻是京城人才濟濟，更多的則是家底雄厚，背靠大樹好乘涼，而他少了點機會。

當然，這隻是溫從言個人認知，對自己盲目的自信，總覺得自己沒比誰差在哪裡，缺少的隻是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這些日子就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溫從言的麵前，但他猶豫不決。

雖然三皇子並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傳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十分期待能與永安伯府結秦晉之好。說實話在這之前他一直想著要給女兒聞凝雙找一個“好”的歸宿，卻也沒想過能跟皇家牽扯上關係。

女兒溫凝雙能有這樣的造化，溫從言是欣慰又期待的。

但三皇子年紀不小，早已經有了正妃，三皇子那邊的意思是能許給溫凝雙一個側妃之位。彆小看一個側妃之位，如果三皇子能問鼎那個位置，那溫凝雙至少都能有個妃位。

如今上麵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麼多年太子殿下纏綿病榻，說不準什麼時候人就沒了——溫從言敲敲自己的腦袋，像是要打散腦子裡那大逆不道的想法，人卻依然忍不住激動。

當今聖上在先皇後薨逝之後，並未重新立後，如今最受寵的蘇貴妃也沒能讓聖上鬆口立後，因此太子殿下是當今唯一的嫡子。

要是太子沒了，聖上沒有嫡子，立嫡立長，二皇子早夭，那算下來就是三皇子最名正言順啊！

蘇貴妃是受寵，可她還不是皇後呢，她所生的五皇子就不是名正言順，三皇子必然是要爭的。

以往有德才兼備的太子壓在頭上，隻要太子還在，大家都沒指望，要是太子沒了，誰都有機會。

想到那一天，溫從言就覺得嗓子眼發乾，眼前一片絢爛的色彩。

這可是從龍之功，眼前是不敢想，現在機會就放在眼前，又讓他如何不心動？

溫從言在書房裡坐了很久，腦子裡太多紛亂的念頭，直到書房的門被敲響，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聲音：“伯爺……”

“滾！”眼前的幻景被打散，所有的繁華再次變作泡影，脾氣本就不好的溫從言手邊早就涼透的茶盞瞬間砸了出去。

李管家滿頭冷汗，他自然知道伯爺在書房的時候輕易不能打擾，今天伯爺又在書房逗留這麼長時間都沒喚人伺候，自然是有大事。可他現在也遇到大事了，還真不好解決，隻能硬著頭皮來請示伯爺。

“伯爺，屬下有要事稟告。”李管家心知這會兒是要頂著伯爺的怒氣，但要是事情處理不好，伯爺就不隻是發怒那麼簡單了。

這會兒溫從言已經冷靜下來，甚至心中也已經有了大概的主意，沒好氣地說：“說！”

李管家擦著頭上的冷汗，隔著一扇門，想要壓低點聲音，又怕伯爺聽不清楚，那聲音都在顫抖，“伯爺，大小姐回來了，正在伯府門口……”

大小姐？

剛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溫從言還沒反應過來，隻本能嗬斥一句：“回來就回來，如何，還要老子親自去接？”

李管家還真不好接這個話，按理說這事也是蒹葭院那位姨娘惹出來的，可人家有伯爺的寵愛，出了什麼事也怪不到她頭上去，沒見這會兒事情解決不了，還是要他這個替罪羔羊來撩伯爺的虎須了。

而且聽伯爺這話裡話外的意思，肯定都沒想起來，他說的“大小姐”到底是誰。

“伯爺，是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從江南秦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