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人出現了(1 / 1)

又一日天晴,街道上八街九陌,商鋪林立,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行人熙熙攘攘,一番熱鬨景象。

此處乃燕楚,絕非玄都。

耳邊的嘈雜聲清晰可見,楚言攸飄在家茶樓前,眼中難得浮現疑惑之色,她確信還未到夜裡就寢的時候,怎麼就到了這兒來?

醉酒後的不適加重,楚言攸重重按了按太陽穴,眼中茫然之色更甚,五感在此方天地全開,實體慢慢凝聚,究竟是好是壞?

正思索間,穿著邋遢的乞丐被轟出茶館,他的身體搖搖晃晃,腳下絆到滾落的茶壺,往前踉蹌幾步,背上的包袱隨之掉在地上。

包袱上的布條散開,楚言攸轉身看去,剛好能看到裡頭露出的一角,金燦燦的,像是哪方神明的金像。

乞丐大駭,連跪在地上磕頭認罪,嘴裡呢喃著經文,雙手合十時滿麵虔誠。

趕乞丐出來的小二開口道:“這破皮死鬼天天來,嘴裡神神叨叨的,擾得我們茶館裡都沒人來,真是晦氣。”

如此一解釋,圍觀看熱鬨的行人心下明了,看向乞丐時難掩厭惡,紛紛皺起眉頭,朝小二留下幾句寬慰的話便離開了。

楚言攸沒看熱鬨,她飄到包袱旁,伸手扒拉開了布條,總算見到了“神明”的真麵目。

是個白紗蒙麵的神女,掩蓋其中的雙眸微微垂著,麵上唯一露出的嘴角微揚,她素手作蘭花,神聖不可侵犯。

楚言攸看著神像,腦海中閃過什麼,她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尊神像。

落入乞丐眼裡,布條無風自起,恍若神明顯靈,他驚呼一聲,臟兮兮的臉上揚起癲狂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出奇。

楚言攸這才發現,這乞丐年紀並不大,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仔細看看,五官倒是端正硬朗,也不知因何四處行討。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乞丐方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著神像,朝小巷裡走去,身邊的微風似有似無,他的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直至乞丐走到扇木門前,楚言攸才停下來,她四處掃了眼,小巷上陳舊宅院緊緊挨著,狹小得透不過氣。

若藏身此處,應當不容易被人找到。

楚言攸思忖許久,撿起塊地上的石頭,在石牆上留下個印記,她有預感,這乞丐能帶來一些東西,她向來相信自己的預感。

恰起一陣狂風襲來,撞開了未鎖的木門,神像安放在供台之上,白紗隨風搖曳,卻見祂眼眶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許衡肅立在神像前,換上身灰白長衫,許久,他朝神像跪下,“有緣人出現了。”

日光乍現間,許衡竟是先前被趕出茶館的乞丐,跟換了個人一樣。

……

蘇府內今日談論最多的,就是住在偏僻小院的蘇璟,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得了蘇雲信的青睞,不僅派了府醫來,還讓黃管家跑了一趟,如今更是要帶他去冬狩。

冬狩這等大事,蘇雲信往年皆是帶正房夫人生的一對兒女,如今卻是帶上毫不起眼的庶子。

此人身世不詳,災星轉世。

各院觀望著,想看看這位突然出現在人前的璟公子,結果被蘇策捷足先登了。

蘇策是來試探的,他推門進小院時,蘇璟正盤腿坐在地上,手裡拿著小刀雕刻著切好的木塊,木屑滿地都是。

這種時候還在玩樂,果然爛泥扶不上牆。

蘇策收好心中不屑,走進些時麵上已掛上笑臉,“三弟,外邊天寒,你待在屋外做什麼,快拿著這個。”

溫熱的袖爐塞進蘇璟手心,凍麻的手緩緩傳入些暖意,他低頭看了眼,麵無表情地將袖爐丟了出去,隻一心一意雕刻著木塊。

蘇策臉色微變,“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兄長是在擔心你。”

“轉身出門右拐。”蘇璟頭也不抬,話裡不免染上些戾氣,“我的意思是,滾。”

“三弟,我們兄弟之間多有誤解,你要是對兄長有何不滿,儘管說出來……”

蘇策的喉嚨像是被扼住了般,他驚恐地看著抵在小腿上的小刀,身體止不住地發顫,“三,三弟,你這是做什麼?”

蘇璟的嘴角扯開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那弧度如利刃邊緣,他手裡的小刀一點點往下劃動,另一手的手指貼在唇瓣上,“噓,不要說話,我手裡的刀不聽使喚了。”

“不說話……”小刀猛地一貼,蘇策連忙噤聲,回過神時,難免有些惱怒,他到底在怕蘇璟什麼,細胳膊細腿的,他難道還打不過他。

“挑筋剔骨,我最喜歡乾這種事了。”蘇璟站起身,手中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上他脖頸,“從這裡劃開,然後慢慢往下,血噴開的樣子,一定很美。”

見蘇策臉色發白,蘇璟又笑了聲,“你說你來找我是做什麼的?”

“探,探望。”蘇策咽了咽口水,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些。

但在蘇璟眼中,他現如今的樣子,像極了關在牢籠裡還在苦苦掙紮的獵物,“是蘇雲信讓你來的?”

“不,不,蘇雲信怎麼會讓你來。”蘇璟譏笑聲,“原來你是偷偷來的,拉攏我,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三弟,你怎麼會這樣想,兄,兄長隻是關心你。”蘇策乾巴巴地說著,覷著蘇璟的臉色。

“你們怎麼想,我不想管,彆來煩我。”最後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他希望安安靜靜的,沒人打擾他,然後等著姐姐帶走他。

姐姐今日來的有些晚。

蘇璟捏著小刀的指尖泛白,往蘇策身上踹了一腳,“滾,滾出去。”

人不管是怎麼來的,總之是灰溜溜地跑回去,所幸小院附近鮮少有人,自然沒人看到蘇大公子這狼狽樣。

風吹葉落,陌生的氣息消散,蘇璟卻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止不住心中的雜念,下一刻,手裡的小刀換了個方向,直往他的腿上紮去。

唯有強烈的疼痛感,才能緩解他心中愈演愈烈的欲念,他貪戀那個人的靠近,卻也清楚自己的妄想,各般雜念交織,讓他痛不欲生。

血液浸濕了薄衫,粘在手上黏糊糊的,蘇璟喘著粗氣,扶著樹乾滑落在地,不知是太疼還是欲念得到緩解,他輕呻了一聲。

楚言攸回來時,瞧見地上一攤血跡,閉上眼眸的蘇璟倒在枯樹下,恍若失了氣息。

“蘇璟?”楚言攸連飄過去,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雖有些薄弱,但並未消失,她鬆了口氣,輕輕拍了下他的臉,“怎麼回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蘇璟緩緩睜開眼睛,眩暈感接連出現,他虛弱地靠進楚言攸懷裡,隻說了四個字,“蘇策來過。”

楚言攸臉色沉下來,風雨欲來,她緊緊握住蘇璟的手,嗓音輕緩,“蘇璟,我回來了,彆怕,我帶你離開這裡。”

“姐姐……”蘇璟努力抬著手,想要去觸碰光照下那一點點虛影,可失血過多,僅剩的氣力維持不住,連眼前也模糊起來。

然而此時,楚言攸卻是低下頭來,輕飄飄的柔軟在他額頭上一觸即離,他的心狂跳不止,微弱的氣息不穩,垂落下來的手搭在了楚言攸的肩上。

他抓到了……

楚言攸飄得很穩,這幾天她把蘇府摸清楚了,自然知道什麼地方有人,什麼地方連狗都不願意來。

青天白日下,蜷縮起來的蘇璟徐徐上升。

見此情此景,許衡大為吃驚,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真乃神跡。”

“什麼人?”

話落,楚言攸已到了許衡身邊,拔出腰間佩劍,擱在了許衡脖子上。

許衡緊繃著身子,一點點抬起胳膊,“彆,彆殺我,我什麼也沒看到。”

“你看到什麼了?”楚言攸微微眯起眼,思索著找地方挖個洞,把人埋起來。

許衡哭喪著張臉,“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找你的,我真的什麼壞事也沒乾。”

“找我?”楚言攸手中劍往裡移了一寸,“你看得見我?”

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那個乞丐,怎麼轉眼跑到這裡來了?

許衡沒聽清楚言攸在說什麼,還在自顧自地嘀咕著,“我還年輕,日後還有大好時光,我家裡的大榆樹下埋了兩罐金子,我還沒來得及把挖出來,我還沒娶媳婦……”

“閉嘴。”楚言攸抬腳踹在他膝蓋上,讓他跪倒在地,踩在了他一條胳膊上,“你為何能看到我?”

“看到你?”許衡疼得呲牙咧嘴,但聽到這話還是猛搖著頭,“你是神使,我怎麼可能看到你,我隻是能感覺到。”

楚言攸冷笑聲,“我不是。”

“怎麼可能?”許衡有些激動,竟是直接站起身,硬生生脫開了長劍,“你是除我外第一個看到神像的,是神女親定的有緣人,怎麼可能不是神使。”

楚言攸無語至極,不願與他多說。

此人心智不全,瘋瘋癲癲的,但未必不可利用,況且她之前本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帶路。”楚言攸不疾不徐地說道,神色坦然自若。

許衡有點懵圈,“啊?”

“去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找個大夫。”

許衡看了眼滿身是血的郎君,不知怎的,傻乎乎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