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這樣說話?是不是想把她氣死?
“裴頤之!”
薑煐狠踹了他一腳,他嘶了一聲,撐著笑:“殿下明日又可以多抹一處傷藥了。”
“你、你——”她指著他的臉,“你混賬東西,滿口胡言,不知體統!”
“臣說得不對?”
不對不對全不對!他是逼她,她才不會上當。
見他還要說,她趕忙捂住他的嘴道:“甚麼死啊死的,你閉嘴。”都怪他這張嘴,詭辯無數,攪得她心煩。
他眼眸一彎,黑漆漆的瞳透著點點笑意,薑煐另一隻手將他眼眸也捂住,長長的睫毛在她掌心刷動,癢癢的,格外撓人。
他在吻她。
食指扶著她的手腕,隻用唇瓣輕蹭著,捂熱她的掌心。
薑煐被癢得收回手,故而又看見他好皮囊上的淺笑。
她顫著嗓子道:“你……你無恥。”
她手掌心酥酥麻麻,整隻手——兩隻手都不對勁。不,雙眸含春,唇瓣媚紅,整個人都不是很對勁。
他柔聲道:“明日戌時,臣在此恭迎殿下。”
薑煐倒退一步:“本宮不來。”
“嗯,”他點頭,“那臣便和今日一樣,去淩華宮接殿下。”
薑煐咬唇,水眸輕眨:“……那要塗到甚麼時候?”
他微笑道:“等殿下咬的傷痊愈即可。”
薑煐沉默半晌。
退一步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一次越想越氣。裴頤之竟然是這樣拿捏她痛處的小人!她愧疚甚麼,喜歡甚麼啊?她不承認。
她見他言笑晏晏,上去拉開他另一側衣領又是狠狠一口。咬的比頭幾回都用力。裴頤之悶悶笑一聲,指了指脖子:“這裡也可以。”
他半點不要臉,當真欠管教!薑煐鬆開他道:“你跪下。”
他垂眸瞧著她。
“你跪下!”
他沒有問一句,撩了衣擺,從容跪下,每一個動作都貴氣雅致。
他挺直脊背,抬頭看她。
薑煐道:“你在這裡反思半個時辰,不許起來。”
“反思甚麼?”
“你不是最會認錯嗎?”薑煐說,“你說說你錯在哪?”
裴頤之故作沉思:“臣,錯在吻了殿下?”
薑煐下意識不耐反駁:“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她看見裴頤之星眸澄亮,佯裝心神不動,蹙眉道:“不許笑,你好好想。”
他當即收了笑容,也皺著眉,為難道:“除了這個,臣想不出來。”
他頓了頓,補充道:“臣離不開殿下。這不是錯。”
薑煐抿唇,定定看著他。
“多跪一……半個時辰。”
她甩袖離去,看見青竹早就備好小轎等著她。青竹望裡頭一望,睜大眼睛道:“裴大人跪著?”
“怎麼,裴相跪不得?”
青竹咽了口口水。不是,裴相在太子麵前或站或坐,還從沒看裴相跪下過。
薑煐瞥他一眼:“還不去看著,跪滿一個時辰才許起身,到時來報。”
“欸,欸。”
-
青竹來淩華宮報時,薑煐已經睡下了。
靜芽見他手裡捧著什麼東西,小心翼翼放在案上,好奇道:“這是甚麼?”
“姑姑,是鏡子。”
“天機鏡?”
青竹點頭:“正是。郎主跪滿一個時辰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殿下織紅繩,讓奴才送過來。”
靜芽問:“你怎的叫裴大人郎主?”
“啊,奴才是郎主在外頭撿的,當時郎主回宮,不便帶奴才,但是奴才不怕,就跟進來了。”青竹道,“平日裡都叫大人的。”
倒也是個命苦的。靜芽道:“你跟著裴大人,是好出路。”
青竹開朗笑道:“可是姑姑,殿下是不是不喜歡郎主呀,今日一去就見跪著,殿下走的時候也沒交代兩句呢。”
靜芽道:“交代甚麼?”
“院子裡的路是水晶鋪的,郎主膝蓋都跪青了。”
“你倒是心疼你家郎主。”
“嘿嘿,姑姑,郎主每日都念著殿下呢。再累再晚都會問著殿下的狀況,有什麼好東西都搜羅過來,宮裡謠傳郎主要奪權篡位,都是假的。”
靜芽輕哼:“你倒是敢說,小心腦袋。”
“奴才沒說假話,”青竹小聲說,“奴才瞧著,郎主根本沒那個心思,郎主最想當的,是帝姬的駙馬。”
靜芽低聲笑起來:“好啊,倒我這裡探口風來了,回去告訴你家郎主,殿下睡下了,沒空理這心思。”
青竹搓搓手:“不成不成。”
“怎麼不成?”
“郎主已經把奴才賞給殿下了,”青竹眼眸一彎,“奴才以後就在淩華宮伺候了。”
-
薑煐醒來時聽見鳥語陣陣,鼻尖縈著一縷香。
她伸了個懶腰,靜芽走進來,替她拿了鞋履。
“幾時了?”
“殿下,辰時二刻,可用早食了。”靜芽將簾幔拉起來,見她有些困倦,問道,“殿下沒睡好?”
“有些睡不著。”她問,“青竹來了麼?”
“來了,說裴大人跪滿了一個時辰,又送來了這個。”
靜芽隔著布袋拿起來,遞到薑煐麵前。薑煐打開一瞧,菱花狀的天機鏡上編進兩段紅繩,那顆珠子垂在鏡子下方,綴著赤紅流蘇,格外好看。
她把鏡子扔在床上,靜芽忙道:“殿下,這貴物扔不得。”
大景人都知,裡麵顯天機呢,可不敢隨便動,惹惱了天意如何是好?
薑煐拿起來,鏡子中的女子美眸流轉,雙頰呈現健康的紅暈:“他人呢?”
“殿下是說青竹?”
“裴頤之。”
“青竹說,裴大人出宮了,晚上才得回。”
“他去做甚麼?”
靜芽道:“殿下,裴大人走前留了好多折子,青竹都搬到淩華宮來了。”
薑煐抬眸:“薑煊呢?”
“樂得清閒,早先還來看過一次,說要辛苦殿下了。”
薑煐忖了忖,隻覺得從薑煊手中奪權也是無趣。她放心裴頤之就算了。她知曉裴頤之對她絕無二心,怎麼薑煊也這麼放心?真是扶不起的阿鬥。說到這裡,她想起藏星宮是薑煊賜給裴頤之的宮殿,許是薑煊動了想要撮合他們的心思。
她問了靜芽兩句,果然說起她昏迷時薑煊說的那些話。
薑煊還真是想讓裴頤之娶她。
“殿下先用早食還是先看脈象?”靜芽道,“俞太醫在外請平安脈呢。”
“讓他進來罷。”
薑煐梳妝完畢,俞遙進來照例請平安脈,她隨口問了問宮中情況,俞遙隻說一切都好。
薑煐拿出昨夜那個小瓶兒,問道:“俞太醫,裡頭是什麼傷藥?”
俞遙盯著鞋麵道:“上好的金瘡藥。”
“哦,”薑煐道,“俞太醫帶銀針了麼?”
“回稟殿下……沒帶。”
薑煐點頭:“下去罷。”
走時,靜芽給他端茶,他推拒不掉,喝了一口,靜芽站在外頭送到看不見了,方才進來。
薑煐用勺舀起黏糊的白粥,問道:“喜歡?”
“殿下……”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絕無二心。”
“誰說你有二心了。”薑煐無奈道,“就是問問你是不是喜歡他。本宮醒了統共沒幾日,每回俞遙來了你都盯著他,還給他奉茶。”
“奴婢,奴婢……身份低微,不奢望那些。”
靜芽紅著臉,垂著頭。
薑煐歎氣。
靜芽曾為她而死,這一世活著。梁涴清沒有機會了,可她還有機會。
她可以活得好好的,念之所念,愛之所愛。
靜芽攪著手絹,難得扭捏道:“俞太醫世代為官,家風甚嚴,想來不相配。”
薑煐蹙眉:“你雖父母雙亡,可終歸是兗州知府嫡女。本家雖已無勢,本宮還無權無勢麼?你若真瞧上了俞遙,自有本宮替你做主。”
她忖了忖,正色道:“當妾是萬萬不可的,你若是自覺低微上趕子給他當妾,本宮便再也不管你。”
靜芽心中微動,情真處落下淚來,磕頭拜謝道:“謝殿下。”
一頓好食吃得靜芽涕淚漣漣,薑煐飯後批折子,靜芽做了幾味甜點,忽而想起昨夜吃的蜜浮酥奈花,嘴裡就貪著那個味道,沉不下心。
青竹笑道:“大人早先留下了食譜,就是想著殿下會念著。”
不多時,蜜浮酥奈花端到薑煐桌上,她放下折子,輕抿一口,搖頭道:“不是這個味道。”
青竹道:“是按照食譜做的呀。”
怪哉,確實是海棠的味道,但是少了點什麼。
青竹恍然:“許是因為,不是大人做的。”
薑煐一愣:“昨夜的蜜浮酥奈花是他親手做的?”
“是呀,”青竹笑眯眯道,“殿下有所不知,大人將食坊的師傅請來後,看師傅做了一遍就會了。大人知曉殿下喜歡海棠花,就采了禦花園的海棠來,最後做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蜜浮酥奈花呢。”
薑煐張了張唇,輕聲道:“不吃了,端下去。”
“啊?殿下,做這個蜜浮酥奈花可費工夫了……”
“有多費工夫?”她睨他一眼。
“大人當時做了好些時辰才……”
她想了想,說道:“今夜他回來,你帶著那藥瓶兒和天機鏡一同回去,省得你在這兒傳話。”
殿裡又撲通跪下一個,青竹苦著臉道:“殿下,萬萬不可呀。到時候,到時候……”
“到時候甚麼?裴頤之君子之姿,還能打你不成?”
青竹噤聲:“奴才不能說。”
薑煐笑了笑:“不能說就拉下去,亂棍打死。”
青竹被唬住嚇傻了,扒住桌腿,一個勁兒道:“奴才說奴才說,大人不打奴才,大人會……自己……”
青竹說了兩個字,薑煐眉間劃過一絲陰翳。
“殿下千萬彆說是奴才說的,”青竹吸吸鼻子,“奴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