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著,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樣。
薑煊道:“這個有幾分像阿姐。”
薑煐低頭再看,女子戴的正是一束海棠。嬌滴滴,意怯怯。不是她,確實有幾分像她。
“這是方大人家的庶女,善書畫撫琴,性情嫻靜,琴瑟和鳴之兆。”
薑煐放下畫像。她不善書畫琴藝,方大人的女兒要比她厲害得多。
她說道:“你將她們逐一排開選糕點般,在我聽來,每一位貴女都各有所長,不僅較我,較你也厲害多了。”
薑煊尷尬道:“阿姐。”他是不愛讀書了些,但是說到寫字畫畫,大景中鮮少有人能敵啊。
“你若真想替裴大人尋位貴女,便省了這副心思,好好讓裴大人批折子。到時候家沒了,大景亡了,你上哪去做這些無聊的事?”
薑煊撓了撓頭,徹底閉嘴,帶著自己的畫像嘟著嘴準備離開。
“等等。”
薑煊回頭:“怎麼了?”
“我和你一起走。”
裴頤之瞧了她一眼,她不理會,跟著薑煊一同往外走去。
薑煐沒想到王甯竟還惦記著裴頤之的婚事。許是想安排個好說話的,將裴頤之捏在手裡。薑煊是個單純又沒心機的,回去免不了要和王甯說道一番。
出來時外頭落春雨,夜裡驟然涼了幾分。
薑煊絮絮叨叨說著太子的辛苦,羨慕薑煐每日無事可做,在院子裡看看書,養養花便好。薑煐道:“煊兒也可以過這種生活。”
“怎麼過?”
“隻要你想過。”
烏雲密布,夜雨更急,薑煊鑽進轎子裡,見薑煐還站在簷角下,不由道:“阿姐和我一道走吧。”
“不了。”
“外頭雨大,我怕阿姐淋著雨。”
薑煐搖搖頭:“你自去你的路。莫管我了。”
薑煊聽罷,隻好坐回轎上。
雨絲若滴星,靜芽為她撐起傘,走到轎中,起轎落到後門。
“殿下要去麼,這方後門無人看守,可是距離遠了些。”
薑煐眸光閃了閃:“去。”
她拎著裙擺從轎中出來,沒有撐傘。靜芽跟著轎子一同回去,二人並無過多交流。
雨下大了,她站在簷下,手臂上的雨珠冰涼,沾濕了袖子。
她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冒雨來尋一個男子。
夜路百轉,她推開延和殿的長著枯草的後門,步入燈火通明的殿中,感覺太陽穴處鼓鼓生疼,肩膀酸澀,喉嚨也癢癢的。
坐在殿中的人感覺到什麼,微微側首,看見她薄衣沾雨,玉腮含粉,一雙眼眸亮如星子,心下一動:“殿下……”
視線交彙,她站在原處,沒有走來。
外頭風雨打擾不到延和殿中。他忙走過來,脫下外袍,將她整個罩住,拉近身邊,聲音含喜:“殿下來見我?怎的從這裡來了。”
他的衣服沾著她喜歡的氣味,長長的,直接垂落在地上。薑煐的呼吸和手指滾燙,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難道坦誠:“我討厭王甯。”
“殿下不希望太子回去告訴皇後你還留在這裡?”
薑煐點點頭。
他從她腰側抽了帕子,替她擦乾雨珠,摸到她袖間濕了一片。
眼前人玉頰愈紅,琉璃雙瞳漸漸氤氳霧氣,倚在他懷中。他捧起她的麵龐,她頸側肌膚燙極,便彎了腰,將額頭貼到她的雪額上。
很燙。
不是剛剛淋雨才生病的。隻怕是早就不舒服了,淋了雨才顯出病來。
裴頤之見她閉上眼,又睜開眼,疑惑地看著他。
他唯恐她不舒服,輕輕問道:“怎麼了?”
薑煐澄亮眼眸含情,柔柔回問:“叔慎不親我嗎?”
裴頤之呼吸一滯,心跳加快幾分。
沒等到他回應,她垂下頭:“叔慎是不是對那些貴女有意?”
“如何見得?”
她怔了怔,賭氣道:“聽聞叔慎殿試放榜時就有不少人拋桂枝,叔慎如今是宰相了,更少不了有人放在心上罷。”
她退一步,越想越氣,乾脆忿忿咬了他一口。
裴頤之攬著她的後背,撩開她微濕的發道:“我不記得有那些事。我來大景宮,隻是為了見到殿下。”
她一張小臉帶著不正常的潮紅,疑惑道:“那叔慎為甚麼不親我?”
他手指停在她雲鬢邊,腰上的手臂微微一縮,擠出她一聲柔婉嚶嚀。
他靜靜瞧著她,她柔荑交叉在他脖頸後,輕輕摩挲,催促他。
一聲一聲,比雨中精怪還磨人。
裴頤之貼在她灼燙的耳邊,低笑道:“外頭雨又大了。皎皎回不去了。”
綿延的吻從瑩潤耳垂開始,輕如春風。
薑煐攥住他的衣襟,仰頭喘息著,眼前燭火迷蒙,仿佛滿殿都掛著星火。
她的舌尖在紅唇中若隱若現,含住了他的唇:
“那便回不去罷。”
-
薑煐渾身發燙。
灼熱的親吻更將她圍在一團如火燒,她迷迷糊糊,飄飄乎,不知天南地北。
所有噩夢的片段交織成一團,可恨的鬼魅時不時竄出來,她仿佛能感受到痛苦的哀愁、殺人的血沫、迷惘的遺失、悔恨的愧疚,將她所有情緒擰成一個見不得人的垃圾,逼著她自己一層層剝開。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薑煐,你什麼都救不了。
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你什麼都做不到。
不如就這樣放棄、離開,走向各自的曠野,再不糾纏。
她腦中閃過他死氣沉沉的臉,真實得恍若在眼前,又情不自禁陷落在他的香氣中,想要用什麼來證明。
裴頤之掐著她的腰半抱起來移到桌前,將她單薄的濕褙子換下來,想要套上另一件乾爽的外袍。
她縮了縮肩膀,雪白臂膀暴露在燭光下,纖細雙腿側坐於他體溫逐漸拔高的腿上,無力腰身往後倒下去,躺在批折的書案上。
雲鬢發亂,美眸半睞,修長脖頸下挺著恰到好處的柔美線條。
沾著雨。朦朦朧朧透了一片。
裴頤之騰出雙手拿過歇息時用來抵禦夜寒的衣物,剛從後半身穿上。這段時日他們親密得緊,她醉醉然,最是忍不了裴頤之的無動於衷。她拽住他的衣袖,皺眉嗔道:“不要這個。”
裴頤之喉珠滾動,指尖極燙,眸中藏著星:“殿下身子不適,該回淩華宮。”
“不要。”她忖了忖,拂落身上的衣物:“也不要這個。”她的鞋半勾在足上,不一會兒和裴頤之的衣物一起落到地上。
剗襪摩挲他的腿肚,一點點磨著他的腰身,他悶哼一聲。
她貓兒似的喚他裴郎。
裴頤之眸色黑得像墨,攬住她的腰將她扶起來。她渾然不知自己如何媚色驚人,每一寸肌膚都膩得凝脂,香汗點點,叫他無法控住。
他受了她的蠱惑,緩慢側過頭,唇瓣停在她麵前,被一聲響勸回。
桌上的折子不小心被拂落在地。
朱色筆墨緩緩淌開,薑煐握住即將掉落的朱筆,放在手心。
他克製地啞道:“殿下方才勸太子讓我批折子,現下還記得麼?”
她張唇:“……裴郎還沒批完?”
折子是批不完的。折子重要。
裴頤之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有薑煐在,他又怎麼可能繼續批折子。
她勾著他、纏著他、繞著他,一呼一吸,一舉一動都像極了無形的藤蔓,將他往那裡拉。
等雨小些,他便送她回淩華宮。不至於耽誤她。
春日裡最容易生病。若病上好幾日,她定是難受。
他想的都是普通之事,可薑煐不是。
過高的體溫和縈繞的記憶使她熱情而主動。她身體泛著春雨的潮意,撫上他冰冰涼涼的麵容,舒服得喟歎一聲。
手指從高挺的鼻梁劃過,到濕熱的唇間。她的拇指陷入帶著韌勁的舌間,想起被這雙唇眷顧的快慰。
她湊上去,吻了吻。
他唇瓣嫣紅,雙眸發亮。
真好看。
這麼好看的東西……不能消失。也天生該屬於她。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朱筆,用潤著朱墨的筆劃過他白皙麵容。
這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清冷麵容上有了朱色線條,像是一道僅供專屬之人的奏本。
從眉尖到臉側,最後一筆綿延到耳下的脖頸。又像是一隻翩然欲飛的蝴蝶。他眉間躍上笑意,便振翅翩躚。
裴頤之握住她的手腕,大拇指摩挲過紅繩,啞聲道:“皎皎寫了甚麼?”
薑煐感覺到腿側有什麼正在發燙。
她鬆開手,手中朱筆落地,轉而貼在他的臉龐:“叔慎是我的。”
他黑瞳灼灼,低聲誘她:“皎皎喜愛我麼?”
她點點頭。不適地扭了扭身子。
那個東西……雖是一動不動,可蓄勢待發的愈發沒規矩。
他呼吸略略急促,回應道:“是你的。我是你的。”
聽此,薑煐胸中一片滾燙,攬住他的寬肩,不管不顧地吻上去。唇齒交融,咂吮弄舌,若有似無的銀絲沾濕了他麵龐的朱墨,叫他眼角唇邊比平日多了一分媚色。
薑煐心滿意足地喟歎。
他麵上不過是兩個字:
薑煐。
可吻到情深處,腿邊都那樣滾漲了,他卻不肯給她一個痛快,隻顧著戲弄她雪白的耳珠,隱忍著情意。
她在混沌中緩慢地思考。
她不是守女戒的帝姬,也不是史書上荒淫的帝姬。她是個正常的女人。
薑煐迷迷糊糊道:“喜歡叔慎。”
掌下心臟跳得不正常似的。她勾了勾唇,輕輕說:“喜歡叔慎,喜歡,好喜歡。”
裴頤之將她按在自己懷中,完整的、全部的擁住她。
他黑瞳中的暗火愈來愈熱烈,終是沒有掙開最後一層繩。
但她想要他。
他笑了笑:“等到成婚那日……”
“老古板。”她吸了吸鼻子。成婚那日會是什麼時候!
他全然不知,眸中流光溢彩,輕聲道:“皎皎,等局勢穩定,便讓我當你的駙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