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喻東正驅車趕往機場。

甘藍昭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機場附近，在等貨物落地。聽完甘藍昭莫名其妙的一通話，李喻東第一反應是打錯電話了，應該是要給楊啟斯打的。

但轉念一想，他不是已經開口說話了嗎，為什麼甘藍昭還能把他認錯？

越想越不對勁，李喻東把車停在路邊，回撥過去。但這個時候電話已經無人接聽了，連打了好幾個，都沒有被接聽。

正好車上連著和Andrew的網絡會議，他立刻打開麥克風問道：“Tommy什麼時候生日？”

那頭話音一斷，然後響起Andrew莫名其妙的聲音：“咩啊？我怎麼知道。”

雖然他和Tommy是老鄉兼老友，但也沒到把對方生日記得一清二楚的地步吧，這有點曖昧了。

李喻東又問：“是今天嗎？”

這下語氣堅定了，“肯定不是今天，我記得是上半年……”

李喻東當機立斷，調轉車頭。

阿奇和萬良波開了另一輛大車在前麵，眼看著後視鏡裡的車子靠邊停了下來，沒一會兒又掉頭離開，萬良波連忙打電話過來問發生了什麼。

“藍藍那邊出了事，我得過去一趟。”

“哦，那是該去。”萬良波說，“可是你不在，這個設備怎麼驗收，我們倆不懂哇。”

這確實也是個麻煩，設備來得比較突然，李喻東沒來得及調錄音師的檔期，所以隻好親自來接。臨門一腳的時候，要想再找一個空閒的且專業的人驗收設備，恐怕很困難。

李喻東左想右想，給儲小天打了個電話。

果不其然，儲小天立刻拒絕了，說現在天黑了，他準備睡了。

這才剛到晚上七點，睡什麼睡！李喻東難得煩躁了起來，聲音提高了幾分：“儲小天，你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不出門不社交不工作，下半輩子還怎麼過？”

“你彆管我了。”

李喻東伸手解開領口處的扣子，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我不是非要管你，這次是真的很緊急，要不是藍藍那邊出了點情況……算了，我找彆人。”

“等等！”儲小天突然喊道。

甘藍昭那邊出了情況？是什麼情況？他很少見到李喻東這麼著急的時候，猶豫了片刻，“就當我還債，欠她的債。”

****

陳宇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甘藍昭，他隻知道，自己始終沒有儘全力，大概隻花費了半成的力氣，和前方快速飛奔下樓的甘藍昭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既能讓她知道自己就在她身後追趕，又不至於近得打照麵。

他太享受這種感覺了，你追我趕——不對，是玩弄獵物的感覺。

他本就沒想對甘藍昭做什麼，撒個小謊騙她出來，然後嚇嚇她罷了。誰知道這人警惕性還挺高，腦袋也聰明，提前察覺到了不對勁，甚至開始玩什麼諜戰片戲碼。

又是繞路又是假裝打電話，至於麼。

身後追著的人越來越興奮，重重的腳步聲響徹整個樓道間，甘藍昭穿著拖鞋，奔跑不方便，於是把鞋子踢掉，光著腳跑。

由於太過心急，腳踝崴了一下，傳來抽筋般的疼痛。手上的傷還沒有好，腳又添了新傷。

十五樓的高度，很快就到了底，陳宇亮於是逐漸放慢腳步，目光銳利地盯著那半個人影跑到一樓，然後消失在重重的安全門背後。

暫時放你一馬。

陳宇亮停下來，微微喘氣，通紅的臉上是興奮帶來的血脈噴張，到最後，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享受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天生的捕食者，獵物玩弄到最後，一定還是會乖乖進入他的口中。

****

到了一樓大堂，甘藍昭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從冰冷的樓梯踩上柔軟的地毯，一陣陣的寒意從腳底傳遞上來。前台看到衣著單薄並且光著腳的甘藍昭，湊過來關切地問：“你怎麼沒穿鞋子呀？要我給你拿一雙嗎？”

甘藍昭點頭，前台給她拿了一雙一次性的棉拖。

穿上拖鞋，甘藍昭冰涼的腳底傳來後知後覺的疼痛，肯定被劃傷了，加上扭到的腳踝，人倒黴起來是真的倒黴，四肢“全軍覆沒”，沒一處好的。

甘藍昭坐到沙發上，摸出懷裡抱著的微微發燙的手機，遲遲看到李喻東打過來的六個未接來電。

沒有立刻回撥，她看著手機屏幕出神。

那個追她但又似乎並不想追上她的男人是誰？又或者說，設計今天這個惡作劇的男人是誰？

再換個說法，這個節目組，到底是誰在針對她——抑或者，針對李喻東？

如果問題是後者，那麼答案呼之欲出，但如果是前者，甘藍昭想不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平時也不得罪人，還總是任勞任怨地忙前忙後，誰會跟她過不去。

但也不是那麼不好猜。

她和李喻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之前楊啟斯丟證件，陳羽瑤汙蔑，今天的怪異男人，導演組的怪事全都出在了他們組，一看就知道和李喻東有關。

然而，真正的風暴還沒來呢。

節目快要播出了，一旦涉及到曝光和營銷，又將是一場又一場難打的仗。

甘藍昭突然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她想做很多事，想保護他，想把最好的都給他，但她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

當初的豪言壯語，說要幫他重回巔峰，要親眼看著他重新站上更大的舞台……她真的能做到嗎？

保全自身，不給他拖後腿，不讓彆人在她這趁虛而入，就已經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了。

想得有些入神，甘藍昭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的沙發座多出來了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看向同樣盯著她看的林辰昊：“你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嚇死我了。”

“我還想問你呢，坐這兒乾什麼，穿這麼少不冷嗎？”林辰昊咧開嘴笑了笑，“在想事情？我都過來好一會兒了，你才發現我啊。”

確實想得太入迷了。

甘藍昭笑笑，裝作無事：“吃飽飯下來散散步。”

林辰昊看向她的腳，似乎不是很相信她穿著這麼一雙拖鞋下樓散步。

“你要回房間嗎，一起？”林辰昊站起身，朝電梯的方向示意。

她和林辰昊住在同一層，正好，本來就不是很敢一個人回房間，現在有人陪同，應該安全了。

甘藍昭點點頭，也站起了身。手機屏幕卻突然亮了，低頭一看，是李喻東。

林辰昊的目光也飄了過來，他輕聲道：“你表哥找你哦？”

乍一聽這個陌生的稱呼，甘藍昭難免心虛，隻好尷尬地笑笑：“可能是家裡有事，要不你先回去？”

林辰昊似乎是想等她一起的。但又覺得人家家裡人談事情自己湊在邊上聽確實不太好，隻好爽快地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是了，明天要開工了。

甘藍昭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要想明白最重要的是什麼。

然後通電話，“喂？”

李喻東語氣著急：“發生什麼了？”終於接通了電話，心急之下總算找到了一個支點。

“我隻是……”一聽到李喻東的聲音，甘藍昭喉嚨發澀，哽咽起來。她咳嗽兩聲掩飾住聲音中的不對勁：“剛剛打錯了電話。”

“你在酒店？”

“嗯。”

“發生了什麼？”李喻東一字一句地說，“告訴我。”

“遇到一個有點奇怪的人，所以才……你不要擔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也沒有受傷。”甘藍昭咬住嘴唇，眼淚安靜地滴落到手掌心，“你在開車嗎？設備收到了嗎？”

沒有回答的甘藍昭的問題，李喻東停頓兩秒，然後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啊，我沒事。”甘藍昭的聲音越來越低，“你能不能……來酒店接我回家？”

****

已經是深秋了。

上海的晝夜溫差越來越大，甘藍昭一走進夜色之中就感受到了四麵八方侵襲而來的寒氣。

李喻東的車停在了老位置，他原先想直接開到酒店門口，但甘藍昭看著越來越多歸隊的同事們，不放心，堅持要他在那裡等。

甘藍昭一言不發地拉開車門，然後鑽進副駕駛。

李喻東一看到穿著一次性拖鞋，身穿睡衣，隻披了一件薄外套的甘藍昭，也猜到了她出房間門以後沒有再回去了。

“你從機場過來的嗎？”甘藍昭搓著冰涼的手，“設備收到了？”

“沒有，讓彆人幫我去收貨了。”

甘藍昭一頓，然後說：“該不會是儲小天吧？”

李喻東點了點頭，然後趕在甘藍昭開口之前說：“有這個心思管彆人，你自己呢？”

“我這不是把自己管得挺好的嘛，一有什麼不對勁就察覺到了，而且順利脫身了。”甘藍昭朝他笑笑，“剛剛有人來敲門，說Tommy過生日請客，讓我去電梯間領蛋糕，但我問了Tommy，他根本不是今天過生日，而且電梯間一個人都沒有，是不是很奇怪？”

甘藍昭隱藏掉了被人追逐的部分，隻把前因說了個大概，這樣又能解釋為什麼會打那個奇怪的電話，又能讓李喻東不那麼擔心。

李喻東眉毛微皺，雖然沒什麼表情，甘藍昭還是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氣場瞬間壓低了不少。怪不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楊啟斯唯獨害怕李喻東生氣，這樣一看確實挺嚇人的。

她縮了縮脖子，在心裡祈禱李喻東千萬不要突然開口罵人，不然她一定扛不住然後立刻全招了。

李喻東發動汽車，沒有再追問下去。“以後不要一個人住酒店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我想搬回來，你方不方便？”甘藍昭說，“如果不方便的話，我會另外找新的住處，反正我不想回酒店住了。”

“好。回家住吧。”

甘藍昭後躺到座椅上，轉向右側看向窗外。郊區的路到了夜晚便會空曠許多，目光所及之處，隱約閃動著辛勤勞作的燈光。

靠近地平線的地方，低垂著一輪圓月，甘藍昭很少看到這個位置的月亮，於是拿出手機想要拍下來。隻可惜光線太暗，連拍了好幾張都模糊了。

甘藍昭翻看照片，不死心，繼續舉起手機拍照。

快門閃爍間，甘藍昭突然感覺車速降了不少，鏡頭中的月亮清晰許多，被捕捉到了相冊之中。

甘藍昭不自覺地笑了，舉起手機對著李喻東：“你看，今天的月亮超級圓！”

“嗯。”

甘藍昭收回手機。

謝謝你李喻東，讓我拍到了這麼漂亮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