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燈還有最後幾秒,這條路來往的車輛並不多,視野非常開闊。眼看著數字從三跳轉到一,李喻東的餘光撇見了前方兩個行為有些怪異的男子。
就在對麵的綠化帶。那兩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蹲在綠化帶後麵,許是蹲久了腿麻,忍不住直了直身子,多虧這一個動作,否則他不會察覺到異樣。
李喻東內心警鈴大作,太多次類似的經曆讓他瞬間作出了判斷。紅燈轉綠,他立刻拉回正要往前走的甘藍昭,背對著鏡頭將她護在懷內。
甘藍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和前兩次擁抱不同,這一回李喻東用了很大的力氣,風衣外套幾乎把她整個人都罩住了,她想抬頭看看情況,卻感覺後腦勺的那隻手又加了點力氣。
李喻東低沉的聲音似乎是從耳邊的胸腔內傳來的。
“不要抬頭,有人偷拍。”
“是誰?”甘藍昭忍不住往他懷裡靠了靠,聲音發抖。
李喻東也不知他們是誰,到底是什麼路子能蹲到儲小天家附近?不過儲小天酗酒入院的事情並沒有做公關,消息走漏出去也正常。
隻是沒想到這些狗仔如此敬業,連退圈多年的儲小天都不放過。
好在這是一條非常寬闊的馬路,算了算距離,就算先前拍了照片,應該也沒拍清甘藍昭的長相。更何況都這麼近的距離了,他們還沒撤退,也可以證明先前沒拍到有價值的畫麵。
李喻東稍稍放了點心,他低頭一看,甘藍昭完全是如臨大敵的樣子,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李喻東向她伸出手,“我們可以分開走,但你可能會被拍到正臉。或者我拉著你,幫你擋著,但……”
他沒有往下說,甘藍昭卻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狗仔手裡將會有確確實實的證據,證明李喻東和某女子舉止親密,關係不凡。一旦這些影像資料曝光,那就是鋪天蓋地的輿論。
至於這個“某女子”的身份能瞞多久,誰也不知道了。
可是分開走,關係就能撇清了嗎,他們的關係早就不清不楚了。
甘藍昭沒有猶豫,伸出手放到李喻東掌心,然後十指相扣。傷口處傳來發麻的刺痛感,這種痛覺很奇妙,是伴隨著勇敢而來的,她會記這一刻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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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上海某小區。
經曆了將近二十天的治療,陳羽瑤終於出院了。她自己控製輪椅進了家門,身後跟著兩個負責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保姆,以及拿著手機不停處理消息的陳思琳。
就在剛剛過去的半小時,她再次配合林之遠在攝影機前演了一出戲碼,林之遠親自來接她出院,送上鮮花,祝她早日康複,總決賽再見,她則眼含熱淚地送出祝福,表示自己一定會努力康複。
攝影機一關,林之遠一分鐘都不想多待,立刻腳底抹油離開了,陳羽瑤也收起了笑容。
總決賽再見?笑話,傷筋動骨都要一百天呢,她斷了那麼多根骨頭,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站起來,去他的總決賽!
想是這麼想,但好歹配合著完成了拍攝。
原先她非常不願意麵對鏡頭,素麵朝天就算了,還這麼狼狽。但陳思琳的一番話點醒了她,想重新回到導演組是不可能了,這是她最後“表現”的機會,到時候再買點水軍和熱搜,說不定能成為話題導演。
生活所迫,誰都能成為最好的演員。
陳思琳忙得連個眼神都來不及給,把人送進家門,囑咐兩個保姆好好照顧,然後警告陳羽瑤不要出家門亂跑,然後也離開了。
陳羽瑤不敢在陳思琳麵前表現出太多負麵情緒,畢竟想在這一行混還得靠她的資源,因此一直控製著自己的脾氣。
現在人走了,她也懶得再裝,揮手把桌子上剛剛擺好的藥品全都甩到地上,衝著兩個正在整理東西的保姆大喊:“吵死了!能不能安靜點!”
保姆們不敢在這時候觸她的黴頭,於是說要出門買菜就離開了,留她一人清淨。
也好,陳羽瑤巴不得自己一個人待著,總算沒有像犯人一樣被看管的感覺了。
她操控輪椅來到沙發旁邊,上半身靠著沙發,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肯定是那兩個保姆,出門沒帶鑰匙,現在還要來麻煩她。
真是蠢死了!
陳羽瑤陰著臉,控製輪椅來到門前。她夠不到貓眼的位置,也全然忘記問一聲門外的人是誰,就這麼伸手打開了房門。
看清門前站著的人,她露出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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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羽瑤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陳宇亮了。
直到看見這一顆熟悉的光禿禿的頭,泛著令人作嘔的油光,在白熾燈的照射下更顯油膩,就那麼居高臨下地出現在眼前。
陳羽瑤嚇得幾乎渾身失去了知覺,隻有冷冰冰的手指尖傳來一陣陣通電發麻的感覺。
陳宇亮還是那副低調至極的打扮,牛仔褲,臟兮兮的米色外套,手指上轉動著一個深灰色鴨舌帽。
在陳羽瑤的印象裡,這個跟她年紀相近的遠方堂弟總是這樣臟兮兮的。
陳宇亮從小學習成績極差,悟性低,老師盯著他的學習,他放學後在小巷子裡堵老師,拿著刀恐嚇要再管他就砍人,平日裡最愛捉蟲子、鳥和流浪動物,然後用各種方法殺死它們。
每次看著他那張醜陋暴躁的臉,陳羽瑤都不敢相信自己跟他竟然沾親帶故,恐怕傳給他的基因產生了突變,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正是因為是本家的親戚,陳思琳才會安排他去做一些不乾淨的手腳,推了陳羽瑤以後,他才會被陳思琳保下來。
最重要的是,陳宇亮似乎有反社會人格,誰惹他不開心,那他一定會不惜代價加倍報複回去。上次隻是罵了他幾句,他就毫無顧忌地把人推下樓,足以見得他有多可怕!
陳羽瑤努力讓自己恢複冷靜,他這種人也好對付,適當示弱,隻要對他沒有攻擊性,那麼他也不會主動攻擊人。
“你來乾什麼?”陳羽瑤聲音發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大導演出院那麼大的排場,讓人根本沒辦法忽略啊。”
陳宇亮摸了摸衣服口袋,摸出一包癟了的煙,抽出一根正想放到嘴裡的時候,陳羽瑤急忙阻止:“室內禁煙,有煙霧報警器的。”
被陳宇亮盯著,她繼續說:“你也不想保安找上門對吧,多麻煩。”
這話確實有效果,陳宇亮叼著煙沒點火,猛吸兩口過了過癮。
確認眼前的男人似乎沒有攻擊,陳羽瑤搖著輪椅後退兩步,讓出一條路:“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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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路上有人跟車,李喻東一路開得很快,貼著超速的邊緣繞了一大段路,確認沒有車子跟著後,才開往目的地。
會議已經開始了,為了不耽誤進度,隻好先進行線上會議室。
甘藍昭一隻手舉著李喻東的手機,一隻手打開筆記本電腦,幫忙做會議記錄。
Andrew的團隊準備好了十二首備選歌的所有資料,並按照曲風,提供了三套可以選擇的改編方案。李喻東偶爾提出幾個問題,甘藍昭觀察著他的表情,意識到他對這三套方案都不是很滿意。
果然,李喻東並沒有即刻給答複,Andrew給的最後期限是明天中午,在此之前一定要確定方案,要麼自己提供,要麼從這三份中選一個。
時間太趕了——甘藍昭差點脫口而出這句話,想了想還不是導演組逼得緊才會這麼趕,於是把話咽了回去,省的自己罵自己。
這十二首歌有一半甘藍昭沒有聽過,於是用手機連上了車載藍牙,拉了個列表開始播放。
不愧是篩選過的歌曲,這十二首歌首首是精品,其中有兩首還是在soul錄製的,另外還有一首歌的監製是儲小天,這是他十年前的作品,曲風特立獨行,讓人過耳難忘。
李喻東側頭問:“Andrew提供的方案你覺得怎麼樣?”
甘藍昭想了想,“曲風確實很統一,但是從觀眾的角度來看,一首medley,他們更在意立意是否統一,而不是曲風。曲風可以通過編曲改變,但歌詞和旋律卻改不了,因此能夠幫助這首串燒形成鮮明特色的還得是後者。“
李喻東認同甘藍昭的想法,示意她繼續說。
“如果選四首歌做medley,我們可以想想有什麼概念可以套用。”甘藍昭側過頭,“春夏秋冬,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日月星辰?”
“又或者是情緒上的遞進,開端、發展、高潮、結尾,正好是四個部分。”甘藍昭越說越來勁,“應該還有很多可以把歌曲連接起來的因素,我們可以先確定方向,再然後看有沒有歌可以套用進去,或者直接從這些歌裡找規律!”
緊接著,甘藍昭又皺起眉毛:“隻是時間太趕了。”
車子緩緩駛入Soul所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日光瞬間被遮蓋,四周暗了下來。甘藍昭伸出手想打開車內的燈,李喻東卻突然看向她,一雙眼睛在暗光中依然閃閃發光。
對上這樣的眼神,甘藍昭連呼吸都差點忘了,不自然地把手縮了回去。
李喻東開口了。
“藍藍,方案交給你來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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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標有且隻有李喻東一個,其他人不要碰,更不要打草驚蛇。”
陳羽瑤上半身前傾,兩隻手緊緊抓著輪子的護杆,目光追隨著陳宇亮的一舉一動。
陳宇亮明明是第一次來,但卻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熟門熟路地去冰箱裡拿出一瓶可樂。也不管放了多久是否變質,打開然後一口氣喝掉半瓶。
“你還來指揮我?”陳宇亮上下打量著陳羽瑤,滿臉不屑,“你不也去招惹其他人了?”
“那女孩背景比較單純,我也隻是想試探一下。”
“試探?可以試探人?讓我去!”
“你省點心吧。”陳羽瑤掩蓋不住眼睛裡的嫌棄,“思琳姐沒讓你行動,你就不要隨便出現。”
陳宇亮又是那副賤兮兮的模樣:“可是我沒活乾渾身不舒服啊。”
“你看看你乾了什麼好事,為什麼要去偷證?為什麼要去酒店大廳消息?你想知道什麼直接來問我不行嗎?”
說到證件,陳宇亮臉上劃過一絲狠戾,“有人來問我買證,出的價格高,我以為少一兩張沒什麼。誰知道那臭娘們居然報警,我要找機會給她們點顏色看看。”
等他罵了幾句臟話發泄出去,陳羽瑤才說:“報警的那個人背景很硬,思琳姐也不敢碰,你想都彆想。至於杜小焰更加不能碰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梁玥恐怕要暴走,想來想去隻有那個小實習生可以拿捏。”
陳羽瑤鬆了口:“你要是沒事乾,也可以盯著她,但她畢竟隻是個小角色,沒什麼價值,你可彆忘了正事。”
陳宇亮不耐煩地抬了抬下巴,表示知道了。
陳羽瑤拿起自己的包,從皮夾裡抽出厚厚一遝現金,“這些錢你先拿著,後麵任務完成了會再給你一筆。隻要你能好好幫思琳姐做事,讓李喻東主動退出總決賽,不僅你們家欠的錢可以一筆勾銷,你能拿到的數也不會少。”
看到現金,陳宇亮眼睛亮了,湊了上來,“早點給錢,我也不至於不小心推你一把。”
陳羽瑤強忍內心的怒火,在他碰到錢之前縮了縮手,不忘叮囑:“注意分寸,要真的犯了事進去蹲,思琳姐可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