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甘藍昭略微鬆了一口氣,繼續跑去找杜小焰。
幸虧今天穆灃休假,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的請求。否則都到這個時候了,要開快車去蘇州取東西,她根本找不到第二個可以相信的人。
也就是在剛剛的一片混亂之中,她突然意識到,龐諾臨時缺席——不就是她一直等待著的渺茫的機會嗎。無論是另外找不認識的小提琴手,還是直接刪掉小提琴獨奏,都不如讓李喻東獨奏來得好!
旋律是他寫的,免去了記譜的時間,並且除了張淮之外他是唯一一個了解舞台走位的人。
希望穆灃能在李喻東上台前取到那把老琴送過來。
杜小焰正好也在找甘藍昭,她把新的樂譜和采訪清單遞過來,都是剛剛打印出來的,紙上還留著餘溫。
“Andrew把小提琴獨奏刪掉了,鋼伴也有改動,等會兒的賽前采訪就圍繞這個突發事件提問,你盯著點,我現在要再去和導播老師對一下舞台。”
甘藍昭伸手接下文件,抬頭問:“焰姐,我們可不可以按原計劃進行,就當龐諾本就沒有參加節目的打算?”
杜小焰停下動作,“什麼意思?”
“龐文奇有膽量在開錄之前不顧後果地攔住龐諾,也有可能事後向我們施壓,要求刪掉所有和龐諾有關的物料,包括這個圍繞他而展開的采訪。到時候我們會很被動。”
甘藍昭的話提醒了杜小焰。如今步步都得謹慎,如果要拿小提琴手失聯這件事做文章,確實非常冒險,可這又讓她犯了難,一邊是迫在眉睫的賽前采訪,一邊是更新過後的舞台排練,杜小焰恨不得一個人拆成兩個人來用。
甘藍昭看出了杜小焰糾結的點,於是說:“舞台也可以不用變,一切都按原計劃來,畢竟除了龐諾,還有一個人知道全部的旋律和流程,不是麼?”
杜小焰並沒有花太多時間糾結,朝甘藍昭點了點頭。
擔心老琴沒辦法及時送到,甘藍昭還是去樂團借了一把琴備用。
第二演播區的賽前錄製已經開始了,沒過多久,攝影組全體出動離開房間,井然有序地拍攝每一個嘉賓離開第二演播區入場的畫麵。
問題解決到現在,最關鍵的人物李喻東都還不知道這件事。甘藍昭抱著琴盒穿梭在人群中,一邊躲避來往的人和遍布的機器,一邊尋找李喻東的身影。
隻見人群最後,他和張淮兩人一黑一白並肩走出第二演播區,出眾的外形和身高形成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甘藍昭繞到兩人前方,跳起來揮了揮手。幾乎是同一時間,李喻東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甘藍昭指了指琴盒,又指了指他。還沒戴耳返,她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傳遞信息,也不知道李喻東能不能理解。
李喻東依舊保持著鏡頭前狀態,露出一個自然且確定的微笑。
他看懂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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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穆灃出發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甘藍昭守在後台,越等越著急。
第一組上台的是陳鹿鳴和張威,他們的彩排時間最少,因此連著兩遍演唱都出現了不小的瑕疵,梁玥緊急叫停了這一組的演出,換第二組林之遠、何正夏先上台。
也就意味著,排在第三個上台的李喻東和張淮要開始做準備了。
楊啟斯摸黑來到後台。看到她,甘藍昭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把琴盒交給她,“等會李喻東來候場,你把琴給他。”
“我這心還是慌。”楊啟斯說,“先前都沒有彩排過。”
最開始設計舞台的時候,想著不僅兩人可以在台上用樂器和歌聲對話,歌曲的尾聲說不定還能出現儲小天的聲音,效果該有多好。
可原先的想法多豐滿,到了這一刻她才意識到現實有多麼不可預計。
甘藍昭把自己的對講機和耳麥也交給了楊啟斯,然後給她撥打語音通話,“咱倆保持聯係。”
楊啟斯攔下她,“你要去哪裡?”
甘藍昭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用管我,保舞台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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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大雨了。
明明來上班的時候天上還掛著大太陽,說變就變的天氣讓人措手不及。
折返回去拿傘太耽誤時間,甘藍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衝進了雨幕裡。
秋雨打在臉上冰冰涼涼,帶著點刺痛。地麵上積了水,一踩下去濺起來的水花很快打濕了甘藍昭的褲腳。
電話那頭的楊啟斯聽到動靜,問:“外麵在下雨?”
“嗯,下雨了。你那邊怎麼樣?”
“剛唱完第一遍,不愧是何正夏,連天王都帶不動,準備重錄了。”
那還好,還有時間。
甘藍昭跑到保安室,停下來順了順氣。穆灃那邊也終於有了回音,說導航顯示還有不到一公裡的距離,但因為下雨,路況不太好,等了好幾個紅燈還堵著。
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甘藍昭心急,問穆灃要了車牌號碼和定位。保安給她找了一把傘,轉身一看,人已經衝進了雨裡。
烏雲壓城,天色昏暗,狂風不止,柏油馬路上散射著紅色的尾燈。
甘藍昭滿臉都是雨水,她甩了甩頭,努力睜開眼睛尋找穆灃的車,還不忘關心演播大廳的進度:“啟斯,到哪個環節了?”
“剛剛唱了第二遍,效果還行,梁導在和導演開小會,但林天王好像不太滿意。”
“李喻東和張淮到後台了嗎?”
“他們沒到,但陳鹿鳴那一組又來了,應該會讓他們先登台重錄。”楊啟斯聽到那頭呼呼的風聲,心上緊了幾分:“你彆太著急,注意安全。”
被堵在路上一動不能動的穆灃牙搖下了車窗,也不管劈頭蓋臉的雨了,探出半個身子四處張望。他也是才知道這個路段是科目三考試路線,路上堵著的都是教練車,學車的人開車小心翼翼,一個綠燈隻有三輛車可以拐彎。
等著等著,他在雨幕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渾身上下已經濕透了,穿得也不多,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風刮進水塘裡。
穆灃立刻喊了幾聲“甘藍昭”,然後轉身去拿副駕駛上放著的琴盒。
甘藍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看到琴盒的一瞬間,心口的那塊大石頭也終於放下了些。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一次性雨披,穆灃剛想給她遞兩張紙巾,見狀忙說:“你有雨披啊,怎麼還淋著雨跑過來?”
甘藍昭手腳麻利地拆開塑料包裝,一點時間都沒耽誤,用雨披給琴盒裹了個嚴嚴實實後才背在身上。至於臉上連成了線的水珠,她又晃了晃腦袋,甩出去不少。
人可以淋雨,但是這把琴不可以。
甘藍昭眨了眨又濕潤又明亮的眼睛,“改天再謝你,我先回去了!”
穆灃還想說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目送甘藍昭跑遠。他看了很久,直到又是一陣風猛吹過來,雨水甚至被吹到了副駕的位置,他才回過神關上了窗戶。
雨勢和冷風越來越大了,但甘藍昭的速度一點都沒降。雨水順著脖子流到了胸前,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喉嚨和鼻腔裡的血腥味也逐漸濃重起來。
耳機那頭久久地沒有動靜,甘藍昭喘著氣問:“啟斯?你還在嗎?”
一個沒注意,甘藍昭踩空了台階,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側前方的水泊裡倒去。還好她反應算快,關鍵時刻伸出手撐到了地麵,不至於滾一身泥。
產業園門口的保安看到這一幕,連忙打著傘跑出來扶她。
“哪能啦,這麼著急!”
趴在地上的甘藍昭大腦短暫地死機了幾秒,接著掌心傳來了難以忽略的刺痛。她眼眶一熱,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
保安給她撐了傘,看到她手掌流出來的血一滴滴地往下落,立刻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都流血了,喔唷,破皮了呀!”
“藍藍,他們倆來候場了,我剛給他們戴好麥克風。”楊啟斯的聲音突然出現,“你怎麼了?我怎麼聽到有人說什麼流血?”
甘藍昭強忍著痛:“沒事,我進產業園了,你和焰姐辦法拖一點時間好嗎,我馬上就到。”
楊啟斯聽出了不對勁,“到底怎麼了,你彆嚇我啊。”
突然間,伸過來一雙手,不由分說取走了她的耳機。楊啟斯心想完蛋,順著那雙手,心虛地抬頭看向李喻東。
李喻東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在彆人眼裡是上場前的淡定,但楊啟斯感覺沒這麼簡單。她什麼都不敢說,更不敢討回耳機,她瞬間想到了之前彩排李喻東生悶氣那次,這一回他的不悅有過之無不及。
“你去哪裡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換成了李喻東,甘藍昭腳步一頓,然後繼續衝向演錄影棚。
“我去拿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你一定要等我啊。”
說完,她主動掛斷了通話。還有最後一段路,不能再受任何乾擾。
好不容易衝進了錄影棚,甘藍昭的雙腿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一陣陣發軟,眼看著又要摔倒。她撐著牆壁,艱難地向前行進。
“甘藍昭?!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應該在演播大廳嗎?”
出來替梁玥送文件的周明睿停在她麵前,看見眼前人渾身是水的狼狽樣子,十分震驚。
甘藍昭抬起頭。
喉嚨處的灼燒感讓她幾乎說不出話,她舉著痛到發麻的手掌,勉強擠出幾個字:“幫我……送到後台……給李喻東……”
背上的琴盒有雨披的保護,外殼滴水未沾。周明睿原先還有些疑惑,但一想到李喻東馬上就要上台了,甘藍昭這麼著急一定是與演出有關。
於是立刻抱起琴盒朝後台的方向跑。
有了周明睿接力,應該會更快送到。甘藍昭支撐不住,直接靠著牆跌到地上,劇烈運動的強烈不適感讓她乾嘔起來,眼前的世界天昏地暗。
緩了好一會兒,甘藍昭找回了點體力,她看了掌心,蹭破皮的地方還在滲血,傷口摻進了一些泥沙,刺痛感和灼燒感更加強烈了。
耳機那頭傳來了細微的樂聲,但聽不真切。
她重新給楊啟斯打了個電話,等了一會兒那頭才接通:“剛剛搬鋼琴費了點時間,他們現在已經上台演出了,你在哪裡?”
“小提琴拿到了嗎?”
“什麼小提琴?”楊啟斯一頓,“周明睿背著的那把嗎?”
“對……那把是李喻東從小用到大的琴,應該更趁手。”
楊啟斯一瞬間明白了甘藍昭為何要如此拚命,原來是去給李喻東拿琴!她瞪著眼前剛剛趕到不明所以的周明睿,冷聲道:“到了。”
到是到了,隻不過剛到。
掛掉電話,楊啟斯麵色不善地走上前。
周明睿忍不住吐槽:“這地方怎麼這麼難找,我繞了好幾圈才找到,真是……”
“跑這幾步路就累了?不是我說,你也太虛了。”楊啟斯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平時閒著沒事乾的時候不要總想著找彆人的茬,其他實習生都知道藝人在哪裡候場在哪裡下場,就你一個路都沒認全,丟不丟人?!”
周明睿被這麼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也覺得莫名其妙。
楊啟斯還沒解氣。甘藍昭拚死拚活爭取了這麼多時間,被一個不認路的周明睿給耽誤了,越想越生氣,忍一步乳腺增生,忍不了!
“看什麼看,看你這表情還不服氣?我要是你早就找個洞鑽進去了,以前以為你是厚臉皮,現在才知道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