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藍昭領著龐諾來到舞室找Luke。

早就聽說Luke不好惹，連杜小焰都要讓其三分鋒芒，甘藍昭一看到那個留著披肩發的中年男子，立刻開始發怵。但龐諾就跟在身後，已經容不得她臨陣脫逃了。

畢竟龐諾一見到她就一口一個導演地叫，讓甘藍昭內心的責任感激增。說好了要幫他，那硬著頭皮也得上。

聽說了來意，Luke懶洋洋地撇了一眼龐諾，“男裝沒幾件了。”

“服裝老師，我們不挑款式，有得穿就好了。”甘藍昭笑著說，“如果是黑白色係就更好了。”

“黑白色的衣服早就被挑光了，還輪得到你？”

Luke見龐諾和甘藍昭兩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像一場菜鳥，似乎根本不用花什麼力氣就能拿捏。他不屑地笑了笑，“再說了，讚助商的衣服我們也不能隨便借出去，人家也要看影響力和知名度的，原則上來說，不是那八個嘉賓。其他人都不能穿，要找衣服，你們去問問舞團好了。”

甘藍昭知道他不好對付，但沒想到到了這種地步。舞團的衣服都是重複使用的演出服，款式和質感都很一般，怎麼能讓龐諾一個拉小提琴的穿那些。

龐諾早就被Luke的氣勢震住了，他在甘藍昭身後拉拉她的衣袖：“導演，要不算了。”

算什麼算，甘藍昭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本來就煩，看到Luke擺譜的樣子心頭冒氣一股火。

她瞪了眼龐諾，逼著他把滅自己微風的話咽了回去。然後怒目瞪向Luke，嗓門直接拉到最大：“我說你——”

“打擾一下。”

甘藍昭剛醞釀好的狠話被李喻東打斷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舞室門口，還穿著剛剛拍攝定妝照的衣服，妝發齊全，劍眉星目。

甘藍昭一口氣憋在胸口沒發出去，更加難受生氣，她毫不客氣地把火力轉移到了李喻東身上：“知道打擾還打斷我說話，沒看見我現在在忙嗎？！你什麼事，要說快說！”

好一通連環輸出，把在場的三個人都震懾住了，龐諾縮著脖子，害怕地閉上了眼睛。Luke也直起了身子，不可思議的目光在甘藍昭和李喻東兩人之間徘徊，天老爺，這小導演什麼來頭，竟然敢直接對李喻東發火。

李喻東絲毫沒有生氣，好像早就預備了甘藍昭會是這樣的反應，大大方方地道了歉：“導演，我們什麼時候開會？”

開會？什麼時候說要開會了？

“等會再說。”

“好，那我在休息室等你。”

看著李喻東十分“乖巧”地聽了話，Luke震驚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這位導演，你剛剛說要什麼樣的衣服？”

“不用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其他地方可以給龐公子借到服裝。”甘藍昭乾脆利落地拒絕了Luke 的奉承，學著楊啟斯不爽時那樣，留下一個囂張而美麗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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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要走？他都問我們需要什麼樣的衣服了。”龐諾亦步亦趨地緊跟著甘藍昭，兩人順著長長的走廊，朝休息室的方向走。

“還有，你剛剛叫我什麼龐公子，為什麼要這樣稱呼我，你知道我的身份？是誰告訴你的？你——”

甘藍昭猛地一停腳步，回頭確認沒人跟上來，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十萬分痛快。她應該是整個導演組唯一一個敢在這個時候對Luke大呼小叫陰陽怪氣的人了吧，怕什麼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留在那個地方，繼續被他區彆對待嗎？”

“可他都鬆口了呀。”

“他願意借，你就非得上趕著要麼。”甘藍昭緊緊皺著眉，恨鐵不成鋼道：“你有這樣的出身，怎麼就不能有點骨氣。”

“我……”龐諾又把頭低了下去，聲音也變小了，“我隻是覺得，能借到合適的服裝就行，他什麼態度和我無關，我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

和龐諾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甘藍昭對他的印象可謂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以為這個出身名門的公子哥天真爛漫，是因為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但漸漸地甘藍昭發現，龐諾的家庭環境似乎並不是一種保護，而是全封閉式的軟禁，把他的性格脾氣都磨軟了。

一開始甘藍昭還因為他突然出現頂掉了李喻東獨奏的機會而不太喜歡他，但看到他單純到好像完全不識人心模樣，又有點於心不忍。

她放軟語氣：“你來參加我們的節目，哪怕隻是上台演奏一小段，那也是嘉賓。處理你工作上的問題，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龐諾突然抬頭，眼睛亮閃閃的，“我想到了！我可以去問問老師，他的樂團有那麼多人，應該有備用的演出服。”

“老師？”

“對啊！秦韜是我的樂理老師，之前一直沒有跟你說，是因為老師不讓我說，他可能怕麻煩。”龐諾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覺得也沒什麼瞞著你的必要了，藍藍姐，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你剛才吼東哥的樣子，實在是太帥了。”

莫名其妙被發了一張好人卡，甘藍昭心裡五味雜陳。她之前一直在想要怎麼套話，誰知道龐諾這傻小子自己就是個大漏勺。原來安排這一切的“中間人”就是秦韜。

再說了，她哪裡吼李喻東了，明明是就事論事指出他行為的不當之處。

“你的老師帶你來參加節目，你爸爸不知道這件事吧？”

龐諾猶豫著點了點頭。

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怪不得龐諾要嚴格遵守十一點的宵禁，找演出服也隻找到款式老舊的存貨，龐文奇果然不知情，否則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手裡的王牌就這麼輕易地被打出來，也不知道秦韜安的什麼心，非得要讓龐諾來演出。

“你有沒有想過，你瞞著父母來參加節目，等節目播出，他們看到會是什麼反應？”

“還有三天就要錄製了，我管不了那麼多。”龐諾難得用這麼豁出去的語氣說話，“到時候木已成舟，就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龐文奇要是不想讓龐諾這麼早公開亮相，憑他在音樂圈的勢力，強製要求剪輯也是有可能的。

少了提琴獨奏，《靈魂剪影》的舞台不知道會零碎成什麼樣子。

甘藍昭轉身繼續走，示意龐諾跟上。龐諾卻依舊停在原地，眼眶有些濕潤，“藍藍姐，我是不是搶了東哥的獨奏機會？”

甘藍昭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你們都沒說，但我猜是這樣，旋律是東哥寫的，那麼按理來說也應該是他自己拉。但不知道為什麼，老師跟我說缺人，還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演出機會，讓我好好把握。”

說出這段話，似乎花光了龐諾所有的勇氣，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問：“我猜得對不對？”

“對”字幾乎已經到了嘴邊，甘藍昭不知為何卻說不出來。好像這宣判一般的回答，會擊碎麵前這個少年最後的一點自尊心。

龐諾一定很渴望這個舞台。他什麼也沒做錯。

“想那麼多乾什麼，都什麼時候了，當務之急是找衣服！”甘藍昭再一次提高嗓門，把龐諾嚇得一激靈，“把嘴巴閉上，邁開腿，跟我走。”

龐諾老實地跟了一段路，但還是沒忍住：“我們要去問誰借衣服啊……”

兩人停在李喻東休息室門口。

甘藍昭蠻橫地一甩頭，頗有種街頭霸王的感覺。

“找你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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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喻東團隊的造型師黎莉很少在彩排日出現，是個身高一米八的禦姐，原先是服裝設計師兼模特，後來受不了圈內的風氣轉了行。她和萬良波一樣，早在聆音時期就和李喻東相識了。

黎莉今天來給拍定妝照的李喻東做造型，果然帶了一些備用服裝，龐諾試了試，上身效果都還不錯。

剛才還委屈得憋眼淚的龐諾，瞬間把所有不開心拋到了腦後，翹起來的嘴角根本放不下來。

李喻東也確實沒什麼會議需要和甘藍昭開，隻是剛剛一不小心迷了路，路過舞室，聽到Luke和甘藍昭的對話，想著站出來給她撐撐場麵罷了。

換好衣服，甘藍昭又帶著龐諾趕去拍攝間。

幸好是攝影師是林辰昊，要是換了彆人，遲到這麼久去拍照，甘藍昭也不知道會挨怎樣的罵。

定妝照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龐諾是最後一批。他拿著小提琴擺了幾個姿勢，很快就拍好了，從拍攝間出來的時候還有點意猶未儘。

工作處理到現在總算告一段落，一夜沒睡的甘藍昭隻覺得腰酸背痛，骨頭快要散架了。

龐諾：“還有三天就要錄製了，藍藍姐，你期待嗎？”

甘藍昭拖著行屍走肉般的軀體，根本感受不到情緒上的欺負，於是隨便敷衍了句：“還行。”

“真希望我以後也能成為像東哥那樣的人，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時候特彆迷人，在錄音室錄音的時候又特彆專業。”龐諾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藍藍姐，你們倆是在談戀愛嗎？”

這話又如驚雷，嚇得甘藍昭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

龐諾也被她這反應嚇到了，“你你你你沒事吧！”

“你在說什麼？！”

“我猜的我猜的我猜的！”龐諾連忙解釋，“那天在錄音室，他看到未接來電立刻就回給你了，著急的樣子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再然後就是今天，你對著他發脾氣，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看起來挺有威嚴的，範江舟見了他都要夾著尾巴，還有還有，你剛才甚至都沒有詢問他的意見，就默認他會同意造型師把服裝借給我，還有……”

“打住！龐諾，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幸好周圍沒有人，否則甘藍昭一定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我真的隻是好奇，所以才問的，沒彆的意思。”

“不是所有好奇心都要被滿足，潘多拉魔盒的故事聽過嗎？”

“我的問題有這麼嚇人麼。”龐諾撇撇嘴，一臉不解，“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啊。”

這個問題難道還不嚇人嗎。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

甘藍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語重心長地說：“從現在開始到錄製結束，你儘量彆說話了。要是實在憋不住想問問題就給我發消息，把說話的衝動轉化成打字的動力。你第一次參加節目，對什麼都很好奇，我理解，但這不是學校，不是你家，而是每時每分都有變數的錄影棚，你覺得這個地方好人多，那麼壞人也一樣多，隔牆有耳，沉默是金，知道了嗎？”

龐諾聽得完全愣住了，這是甘藍昭第一次這麼嚴肅地對他說話，甚至是第一次有除了父母以外的人如此嚴肅地告訴他這些話。

“秦老師可以信任嗎？”

“除了你自己誰都彆信。包括我，我可不是什麼好人。”甘藍昭瞪了他一眼，甚至揮了揮拳頭，試圖坐實自己不是好人的事實。

畢竟一直到這一刻，她都還在琢磨有沒有辦法讓龐諾主動退出表演，把獨奏的機會還給李喻東。

沒辦法，人總是自私的。

她的心有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