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小天住在八樓,一層隻有兩戶,801家門口擺放著鞋櫃,地上鋪著漂亮的毯子,東西多但並不亂,充滿了認真生活的痕跡。相比較之下儲小天住的802則冷清很多,地麵瓷磚淩亂地堆了幾層腳印,兩個空塑料袋被踢到角落,一看就知道很久沒人打掃了。
甘藍昭確認了好幾遍地址是否正確,然後把手裡的塑料袋靠著門放下。
厚重的安全門發出悶響,門鎖碰撞的聲音在靜夜中格外明顯,甘藍昭仔細查看,才發現門虛掩著,不光如此,鎖芯被人轉了出來,特地防止大門被關上。
剛剛這麼一撞,慣性讓它又彈開一條縫。
儲小天家的大門竟然沒有關上?
透過那條縫,隻見房子裡漆黑一片,除了玄關什麼也看不到。
這到底是不是儲小天的家,還是說有什麼特殊原因才沒鎖上門,或者說鎖是被彆人特意設置成這樣的……甘藍昭一時間有點亂,很多不好的猜測湧進腦子裡,她呆立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冷靜了一會兒,她找回一點思緒,打算先問問對門鄰居。但可惜沒有得到回應,鄰居也不在家。
接著她想到了報警。看著屏幕上的三個數字,甘藍昭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按下通話鍵。
萬一他隻是不在家忘記鎖門,又或者她找錯了地方,她衝動地報警,後果不可預知。往小了說一切都是誤會,被警察叔叔批評教育一番,可如果真的有情況發生怎麼辦。
甘藍昭的心臟砰砰直跳,最後選擇了開門查看情況。
越是拿不住主意,越要儘可能多地冷靜,收集儘可能多的信息。
哪怕推開這扇門,她即將麵對最糟糕的結果,也要做好準備。
推門而入後,甘藍昭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手機手電筒。房子內的氣味有點悶,但並沒有明顯的異味,甘藍昭仔細地聞了聞,聞到了一絲絲酒氣。
儲小天家有酒味不奇怪,隻要沒有臭味就行。
“有人在裡麵嗎?”甘藍昭問了一句,沒有得到回音,她提高聲音:“儲小天,你在家嗎?”
四周很安靜,甘藍昭屏息凝神地聽,隱隱約約地好像聽到一點動靜。
手電筒的照明範圍有限,先看到的是玄關,牆壁上掛著好幾串鑰匙,地麵散落了幾雙鞋。甘藍昭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見到儲小天時他穿在腳上的拖鞋。
看來這間房確實是他家,她沒有找錯!
確認了這一點,甘藍昭便可以否認其中一個猜測。
她繼續往前走,來到客廳。客廳空間很大,除了沙發、餐桌和一把椅子,幾乎沒有其他陳設。房子空蕩蕩的,哪裡像是有人居住,和毛坯房也沒什麼區彆了。
甘藍昭四處張望,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心又放下了點。
陽台門緊閉,玻璃上還貼著好幾年前的生肖窗花,旁邊印著不少油膩的手指印。這個房子乍一眼看上去還算整潔,但仔細看才能發現,到處都是長久沒有清潔的塵垢,之所以看著還行,純屬是因為東西少。
手電筒的光掃過角落,照亮了一個小卻精致的金屬書架。
書架上沒有書,隻放了一個木質相框,裡麵是儲小天和沈珠的合照。
至此,可以確認儲小天口中圓滿的家庭是謊話了。
甘藍昭吸吸鼻子,情緒如崩塌的山體,驟然間壓到她的心上。時間在向前走,什麼都在向前,隻有儲小天永遠停在了三年前。
整個房子一共有三個房間,其中兩間的門都敞開著,均為極簡陳設,一覽無餘。隻有最裡麵的一間房門緊閉,門口還有一隻孤零零的拖鞋,似乎說明了什麼。
甘藍昭放輕腳步,一點點挪到門前,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握住門把,“不管看到什麼,都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指尖用力的瞬間,掌心瞬間覆蓋上了薄薄一層冷汗。才剛推開一條窄窄的縫就推不動了,好像有什麼堵在門口,緊接著,傳來幾個玻璃瓶倒在地上的清脆的聲響。
撲麵而來的味道,讓甘藍昭下意識乾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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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彩排結束後,李喻東帶著張淮和龐諾來Soul錄音。
這也是龐諾第一次來正規的錄音室,而且還是國內規格首屈一指的Soul,又讓他找到了連問十萬個為什麼的機會。
張淮本以為就憑範江舟的脾氣,肯定不會慣著龐諾,問題聽不了兩個就會不耐煩,於是千叮萬囑龐諾一定不要多話。誰知進了錄音室,龐諾果然把他的話拋之腦後,更令人震驚的是範江舟竟然沒發脾氣,十分有耐心地回答龐諾一切問題。
“你們倆的嘴能不能消停點,耳朵裡都是你們的聲音,吵死了。”
張淮坐得板正,煩躁地捏緊了拳頭。
“你唱歌的時候,我耳朵裡也都是你的聲音,我還沒嫌你吵呢。”範江舟指了指耳機,“小朋友問問題是謙虛好學,哪像你……”
像一隻高傲的大公雞。
張淮氣得麵頰通紅,轉過身不再搭理他。
李喻東輕笑著搖了搖頭,自從身邊多了個範江舟和張淮,他經常有一種在帶孩子的錯覺。
張淮的反抗是有效的,龐諾總算收斂了點,把大多數問題都咽回了肚子裡。龐諾看向工作中的李喻東,範江舟和自己年齡相仿,聊起天來沒有什麼負擔,但李喻東是前輩,而且是不熟的前輩,他很想找點話題跟他套近乎,但不知為何,每次話到嘴邊都說不出口。
好像麵對李喻東,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更奇怪的是,第一次到演播大廳排練那天,他說明來意以後,導演組好多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好像不是那麼歡迎他似的。尤其是李喻東組的那兩個導演。
龐諾隨手翻閱著桌麵上散落的手稿,發現了小提琴獨奏的那段旋律,右上角寫著李喻東的名字。
他於是小聲問範江舟:“這段旋律是李老師寫的嗎?”
“對啊,是我師父寫的。”範江舟撇撇嘴,彆扭地說:“你能不能不要叫他老師,據我所知,他親口承認的弟子隻有我一個。”
張淮這幾天聽這句話聽得耳朵都要長繭子了。聽起來像是吃醋,實際上是赤裸裸的炫耀,範江舟恨不得告訴全世界這件事。
龐諾不再說話。
果然,這段全新的旋律是李喻東的原創,難度不低,一拉就知道創作者有極強的演奏功底。再聯想到鋼琴部分由張淮完成,龐諾幾乎是立刻猜到了,原本這段旋律是該李喻東自己拉的。
但秦老師為何要找到自己,說節目缺一個小提琴獨奏,到處找人都找不到呢?
人聲部分做好了預處理,李喻東起身去隔壁房間找錄音工程師。他人剛走,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便亮了,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但因為手機靜音,所以除了坐在旁邊的龐諾,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龐諾的腦子亂得很,看到“甘藍昭”三個字,腦海中劃過一絲熟悉的感覺。
這兩天經常見到的那個導演,胸牌上寫的名字好像就是這個。
龐諾看了看張淮和範江舟,兩個人一左一右坐著,都全神貫注地在做屬於自己的工作,他鬼使神差般,伸手把李喻東的手機倒扣在桌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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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飛速駛向醫院。
甘藍昭出神地看著手機屏幕,一通通電話打了出去,都沒有得到回音。
一旁的急救醫生密切關注著儲小天的情況,目前尚好,生命體征還算穩定。她看了眼雙目失神的甘藍昭,忍不住出聲安慰:“彆著急,就快到醫院了。”
甘藍昭僵硬地點點頭。
急救醫生取了塊乾淨的紗布遞給她,“擦擦汗,彆著涼了。”
甘藍昭這才找回一點意識,整個背都被汗水浸濕了,現在涼涼一片貼在身上。整個額頭、鬢角和脖子都是汗珠,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淋了雨。
半小時前。
好不容易把人從門口拖到床邊,甘藍昭幾乎耗光了所有力氣,兩條手臂幾乎要脫臼了。
她以為經過這段時間在錄影棚的磨練,自己身體素質好了不少,沒想到憑她的力氣拖拽一個喝得爛醉的成年男子,還是難如登天。
當時她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儲小天醉得不省人事,身邊全是喝得精光的酒瓶子,同樣歪七扭八地躺倒在地麵上。
儲小天靠著牆坐在地上,身上有嘔吐物的痕跡,氣味極其難聞。但也多虧了他坐著吐了出來,避免了嘔吐物堵塞氣管引發窒息。
甘藍昭念書的時候學過一些急救知識,她先是把人擺成側臥位,拿床上的被子蓋到他身上,然後去廚房調了一杯淡鹽水。
空空如也的廚房裡竟然能找到一包食鹽,哪怕已經受潮結塊了,但也好過沒有。
甘藍昭拍了拍儲小天的臉:“能聽到我說話嗎?醒醒……”
儲小天嘟囔了幾句,想要翻身,甘藍昭連忙阻止了他。
“你要是能聽到我說話,就把眼睛睜開,喝點鹽水。”
儲小天費力地睜開一條縫,沒堅持過幾秒,又閉上了。
這得喝了多少酒。甘藍昭把鹽水塗抹在他的嘴唇上,然後起身清點酒瓶的數量,三瓶白酒幾乎都空了,還有不少空的啤酒易拉罐。
甘藍昭又跑回他身邊,繼續喊他:“儲小天,你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我已經打了120,你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睡過去。”
儲小天又動了動身體,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不……”
甘藍昭不停地喊著儲小天的名字,他卻依舊在逐漸失去意識,一開始還能勉強睜開眼睛,到最後隻有睫毛細微的顫抖了。好在救護車來得很快,在儲小天徹底失去意識前,急救醫生趕到做了簡單的處理。
甘藍昭不是儲小天的親屬,也沒有他家人的聯係方式。
危急之下能想到的唯一一個人就是李喻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