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剪影》的改編量相當大。

張淮提交的編曲中規中矩，顯然是不想在李喻東麵前出錯，所以這位好學生選擇了一條非常穩妥的路。

範江舟把張淮的編曲錄入電腦，李喻東始終不說話，調整進度條重複地聽。這讓張淮越來越緊張，額頭上密布著汗珠，終於他忍不住了，轉身看向甘藍昭：“導演，你覺得怎麼樣？”

甘藍昭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尤其是當著李喻東的麵，實在有點班門弄斧。她小時候也被強迫學過鋼琴，但天份實在不高，隻能勉強當作興趣愛好。

“你之前唱的幾首歌好像都是這樣的風格。”甘藍昭斟酌著說，“我覺得觀眾期待見到的是你的突破。”

這樣的回答，讓張淮有些泄氣，把頭低了下去，兩隻耳朵通紅。

甘藍昭有點不忍心，“但說實話，我覺得很好聽鋼琴和提琴的協奏非常優美。如果一味地追求突破，從而放棄編曲美感的話，有點得不償失。我們可以嘗試在其他方麵尋找新意。”

突然間，她昭靈光一現：“如果讓你們負責一部分器樂呢？”

張淮眼睛亮了亮，“自彈自唱。”

“沒錯，除了聲音的互動，器樂也可以互動起來。看似在彈奏同一首歌曲，但各自使用不同的樂器，彈奏不同的聲部，甚至是不同的旋律、節奏、風格……非常契合前世今生這個主題。”

有了突破，張淮肉眼可見地興奮，但轉眼他又開始發愁。

“可是我不會拉小提琴……”

甘藍昭笑眯眯地看向坐在正中間的男人，“你不是還有個搭檔麼。”

****

定好方向後夜色已經全黑，李喻東讓張淮回去休息，張淮不肯，說也要像範江舟一樣住在錄音室，直到寫完編曲。

範江舟一聽不樂意了：“你不想休息這些儀器還要休息。”

“那你憑什麼能住在這？”

“大少爺，我是無家可歸才被收留的，哪能跟你比。”

“我隻在這裡住一晚。”

“你當這裡是酒店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說了不算，我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

“但這裡隻有一個房間，你想睡我的床不需要問問我？”

張淮的臉一瞬間氣得發紅，但規矩慣了的人通常都不會吵架，他隻好把氣都憋回去，憋紅了整張臉。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李喻東摘下耳機。降噪耳機都擋不了兩個人的拌嘴，看來以後有的是雞飛狗跳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拿起掛在一旁的外套，問甘藍昭：“回家還是回酒店？”

“先回家一趟，我有兩份文件忘帶了。”

“好。”

“算了算了。”甘藍昭看了眼時間，“彆浪費時間了，我還是直接回酒店吧，文件可以重新打印的。”

原本還在互相看不順眼的範江舟、張淮二人，此時十分有默契地同時噤了聲，不可思議地開始進行起眼神交流。

忙了一整天，他們好像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甘藍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更不可思議的是，李喻東竟然給她當司機？

****

第二天要上班，今天晚上是節目組工作人員的“返程”高峰，酒店周圍到處都是熟麵孔。甘藍昭讓李喻東把車子停在稍遠一點的地方。

酒店地處偏僻，周圍都是剛造好的樓盤，路燈也經常壞，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

李喻東並沒有著急走，車子停在路邊開著大燈，給甘藍昭照亮了一小段路。

但車燈能照到的地方有限，拐了一個彎，四周又黑了下來。酒店已經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了，甘藍昭加快步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周圍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但停下來一看，又並無異常。

直到踏進酒店大廳，甘藍昭才放下了心。楊啟斯也剛回來，正趴在床上整理這次新帶來的零食。看到甘藍昭，楊啟斯難得沒有激動地撲上來迎接，複雜的神色在她臉上閃了又閃。

“怎麼這麼晚才到。”

“下午有點事，耽誤了。”

“你怎麼過來的？打車，還是你老公送？”楊啟斯喉嚨發乾，“下次有機會一定要見見。”

楊啟斯不會試探人，隻要一心虛，說話就開始刻意，甘藍昭一下就聽出來了她話裡有話。不知道楊啟斯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甘藍昭想過把事實告訴給她，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甘藍昭神色如常地打開行李箱，“好啊，等有空我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

團隊賽階段正式開啟。

杜小焰和張淮的分管導演胡明超先前並沒有共事過，行事作風也是相差甚遠。

一頭紅發的杜小焰就是一團移動著的熊熊烈火，雖然倒黴事都落到了她頭上，但她看得開，早早地接受了一切，平時沒人敢招惹她。相比之下，胡明超存在感極低，什麼都逆來順受，也不會主動爭取什麼，加上張淮也是不爭不搶的性格，先前幾期的彩排和錄製總是吃悶虧。

開工會議開到最後，陳雅妮按照慣例發放彩排安排表。杜小焰拿過來一看，心頭的火氣立刻冒了上來。

“我們組的彩排為什麼都在上午？”杜小焰直接發問。

上午的突發事件非常多，彩排容易被打斷，誰都不想排在這個時間段。

王雅妮看起來一臉無辜，“我跟超哥確認過了呀，他說沒有問題。上午多好，全是你們的時間，算了算比其他組要多出來半小時的。”

“你要是覺得上午好，那我們兩組對調吧。”杜小焰立刻回道，“我們組的兩個藝人都不住在酒店，通勤時間長，尤其是張淮，遇到早高峰會堵在路上。胡明超確認了時間但我沒有確認，你怎麼不來問我的意見？”

“一個一個問不麻煩啊……”王雅妮小聲嘟囔。

原先有陳羽瑤在組裡橫行霸道，現在她走了，其他摸魚的、和稀泥的、無理取鬨的人全都冒出來了。杜小焰可不慣著她的性子，她占著理，當然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妥協。

“雅妮，我知道你忙，職責上有疏忽在所難免，還好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現在發現了及時改正不就好了。你要是覺得麻煩，我們組的實習生可以幫你做這件事呀。”

甘藍昭和楊啟斯並排坐在牆邊，開著電腦，假借做會議記錄的樣子互發微信，鍵盤敲得劈裡啪啦，拚命表達對杜小焰從不內耗的性格的崇拜，誰知道突然就被點名了。

王雅妮沒有收實習生，心裡本就不痛快，於是酸溜溜地說：“好的呀，這件事就交給你們組的小姑娘了。”

杜小焰回過頭使了個眼神，甘藍昭連忙答應：“收到！”

楊潔同情地看向甘藍昭，蘇曉瑩則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畢竟聯絡溝通安排彩排時間，是最麻煩最繁瑣的事情之一。

散會後，甘藍昭跟著杜小焰來到專屬於他們的小會議室，四下無人，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口：“焰姐，為什麼要讓我去排班？”

杜小焰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邊翻看外賣潔麵，一邊說：“你一定要事無巨細地了解每一個嘉賓的空閒時間，好好做排班表，注意，必須是事無巨細哦。”

****

甘藍昭立刻著手做這件事。

她先是一口氣加上了所有導演和藝人助理的微信，說明來意後詢問空閒檔期。其他幾個導演在開會的時候都見識到了杜小焰的強硬態度，沒有為難甘藍昭，紛紛把空檔告訴給她。

陳鹿鳴的巡演還沒有結束，可以來彩排的時間少之又少，她的助理在群裡兜著圈子說話，想儘可能多爭取點時間。

無奈，甘藍昭隻能去問崔子梨，崔子梨直接說不用考慮陳鹿鳴，跟同組的張威確認時間就好。

負責張威的導演是夏雁，組裡的老大哥，非常好說話。

“張威住在酒店，來回都很方便，可以把我們安排在上午。”

問到王玨和齊欣這一組，果然碰了釘子。王雅妮過了好久都不回消息，甘藍昭等了又等，眼看不能再拖下去，於是直接去演播大廳找她。

工人們正在Tommy的指揮下搭台，王雅妮則坐在台下，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時不時看看台上的Tommy。

甘藍昭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心中有了數。

趁著Tommy走到附近，她抓準時機衝到王雅妮麵前，大聲道：“雅妮導演，您等會兒忙完了記得把空檔時間發給我哦。”

大嗓門果然吸引到Tommy的注意，他好奇地往這看了幾眼。

王雅妮神色不自然起來，連忙擺擺手：“知道了催什麼，現在發給你麼好了。”

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出新消息，完成工作的甘藍昭甜甜一笑，然後立刻轉身離開。

剛剛隻是試探，沒想到王雅妮果然手忙腳亂了，看來傳言是真的，她對Tommy有意思。蠻好，以後專挑Tommy在的場合找她說事情，應該不用怕再被為難。

最後還差林之遠的檔期。

轉了一圈都沒找到梁玥和她的助理，甘藍昭路過休息區，看到周明睿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如今陳羽瑤的工作徹底被梁玥接手，梁玥有自己的助理團隊，因此組裡的事情幾乎不會再交給周明睿做，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加上上次對甘藍昭無理取鬨，現在周明睿看到甘藍昭都繞道走，連帶著蘇曉瑩也很少再主動和甘藍昭說話。

甘藍昭走上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周明睿，你有林之遠團隊的聯係方式嗎？”

周明睿回過神來，有些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沒想到來者真是甘藍昭，他立刻緊張起來：“你有什麼事？”

“我在安排彩排時間表，但一直找不到梁導。你要是能聯係上，幫我問問他們的空檔時間，謝啦！”甘藍昭轉身欲走，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你確定要一直坐在這裡，直到被梁導發現你無事可做嗎？”

梁玥的辦公室也在休息區。心情不好哪怕去廁所蹲著，也比在這裡發呆要強。

沒過多久，甘藍昭收到了周明睿發來的信息，是一份非常詳細的時間安排。

****

整理好排期，甘藍昭去找杜小焰交差。杜小焰剛從後期間出來，整張臉都被煙熏黃了一個度。

“沒什麼問題，你先把電子版發到群裡，然後打印出來交到他們每個人手上。”隨後又問，“了解得夠仔細嗎？”

甘藍昭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信息，然後堅定地點點頭。

“後麵我會儘可能為你爭取每一次安排排練表的工作，以後都要辛苦你了。”

甘藍昭有些不解：“為什麼？”

“聽林辰昊說，你想進梁玥的隊伍？你知不知道進她團隊的考核是什麼？”

“不知道。”

“需要每個部門主管和導演打分，如果平均分低於90分，連進入第二關的資格都沒有。你們四個實習生，在總決賽之前都要接受打分。”杜小焰說，“想拿高分，一定要爭取機會在其他人麵前多多表現，簡單來說就是刷存在感。到了打分的時候，他們才能想起來：哦，甘藍昭啊，那個總是忙活來忙活去的小姑娘，不錯的，打高分！”

“打分？第二關？”

“第二關就是總決賽，過不了關，你就沒辦法參加總決賽的錄製。”杜小焰的表情嚴肅起來，“原本我不想這麼早給你壓力。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必須要提前做準備。如果有人想卡你的分數，我們也能早點想辦法。”

他們組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其中還有甘藍昭和楊啟斯這兩個實習生，簡直太好拿捏了。楊啟斯是塊鋼板，踢不動，那麼甘藍昭就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何正夏、光頭男、陳羽瑤……還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對手伺機而動？

“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也會多多小心。可是你為什麼要強調事無巨細？”

杜小焰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們也不能太被動了，借這個機會了解其他人的動態，不正好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