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一家人(1 / 1)

甘藍昭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窗外的陽光從窗簾縫裡透了進來。

風雨大作一夜,換來陽光明媚的金秋好天氣,溫度也有所回升。甘藍昭在床上來來回回翻滾了好一會兒,直到聽見一聲輕笑,這才像被雷擊中一樣定在原地。

房間裡怎麼會有人!

甘藍昭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不是她自己的臥室,而是療養院客房。她看了眼身上裹著的被子,一下子坐起來,連環發問:

“我昨天搶你被子了嗎?”

“你有沒有頭痛腦熱的感覺?”

“我有沒有踹你打你什麼的……”

李喻東正在吃早飯,簡簡單單的咖啡配吐司,裝在一個純白的餐盤裡,卻被李喻東吃出一種五星級酒店早餐的感覺。

他看著發型淩亂,裹得像個蠶蛹的甘藍昭,腦子裡閃過後半夜發生的一切。

甘藍昭看著四肢纖細,但揮動起來的力道可一點也不小。他那時剛入睡,甘藍昭一巴掌拍到他背上,直接拍掉了他的所有睡意。

小狗也嗷嗷叫著逃離了甘藍昭,發著抖縮進李喻東的懷裡。

思緒回到現在,李喻東咽下一切,慢悠悠地回:“都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甘藍昭放了心,再次躺回到床上,閉上眼睡個回籠覺。

李喻東卻站起身:“該起床了,上午要陪外婆回一趟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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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在城市的另一邊,程英早就想回去看看了,這回兩人來探望她,正好了了她的心願。

幾年前程英跟隨家人前往加拿大的時候,將其中幾個房間租了出去,去年租戶搬走,一直空到現在。

甘藍昭第一次來這裡,鄉下的自建房,已經不多見了,能完整保存下來不容易。雖然遠離城市,難免有不方便的地方,但環境優美,沒有煩人的噪音和尾氣。

李喻東把車停在路邊,扶著程英坐上輪椅,甘藍昭牽著小狗跟在一邊,一路走一路張望,然後好奇地轉頭問道:“你小時候住在這裡?”

“是啊,福福上幼兒園以前都跟著我住在這裡,後來回市裡上學去了,他估計什麼都不記得了。”

“外婆,我記得的。”李喻東說。

程英指了指門口的一道溝,“記不記得以前這裡麵有水,你天天去泥裡麵打滾,渾身上下烏漆嘛黑地回來。”

水溝如今早就乾涸了,底部堆著味道不太好的濕泥,以及一些久無人處理的垃圾。

程英看向甘藍昭,“福福小時候可調皮了。”

“真的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在甘藍昭的印象裡,李喻東一直都有超越年齡的成熟穩重,像個小大人。根本不像是會去臭水溝裡打滾的人。

李喻東小聲說:“我記得以前這條水溝裡的水很清澈。”

對於小孩子來說,一條清澈的水溝就是大海,可以在其中暢泳。隻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水溝乾涸,垃圾成堆,人生在不知不覺間經曆了滄海桑田。

小狗十分興奮,好像也想試試跳進泥水溝裡是什麼感覺。甘藍昭連忙把它抱起來,“你彆衝動,這裡可沒有條件給你洗澡。”

老房子很久沒人住了,地麵和桌麵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擔心對身體有損害,李喻東給程英帶好口罩後才推她進門。

隻見前廳的茶幾上,擺放了一大一小兩個皮箱子。雖然也落了灰,但仍舊一眼看出是質量上乘的老物件。

程英就是衝著這兩個皮箱子回來的。

“之前有些東西搬不走,都裝進了箱子裡,我特地讓房客幫我存好了。”程英說,“推我過去看看。”

皮箱子被鎖住了,程英念了兩串數字,說是密碼。

正在解鎖的甘藍昭停下手中的動作,意識到了什麼。

程英看向她,眼中含淚。

“這是雯雯阿姐送我的新婚禮物,她親手做好皮箱子,親手上了鎖。兩個密碼,一個是我的生日,一個是她的生日。”

程英口中的“雯雯阿姐”正是甘藍昭的外婆舒雯。舒雯和程英念書時相識,一見如故,成為閨中密友,中間經曆了戰亂、求學、出嫁、搬遷……分離了二十多年。後來終於再次相逢,一起遠赴加拿大。

程英緊緊握著甘藍昭的手,“等我把裡麵的東西拿出來,你就把箱子帶走。”

甘藍昭連忙說:“這是外婆送給您的,已經是您的東西了。”

程英本還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也好,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不要分得那麼清。”她又拉過李喻東的手,眼裡的淚花更亮了,“我和雯雯阿姐終於成為一家人了,隻可惜她沒有看到……”

甘藍昭強忍著眼淚,故作輕鬆地安慰程英:“外婆什麼都知道的,她在天上看著我呢。”

程英伸手掖去眼角的淚水,長歎一口氣。

她和舒雯相交八十多年,早早地約定好要做親姐妹、一家人。可直到天人兩隔,才終於修得做家人的福氣,不知道這算是有緣,還是天意弄人。

程英將甘藍昭和李喻東的手交疊在一起,囑咐道:“你們倆要好好過日子,要珍惜做一家人的福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李喻東很懂分寸,指尖用力,儘可能地不用手掌觸碰甘藍昭。

甘藍昭卻抬頭笑了笑,當著程英的麵,掌心向上緊握住李喻東的手。

“知道了,外婆,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小狗繞著三個人轉圈,看到這一幕著急了。

喂,你們是不是漏了誰啊……

程英看向白色小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彎腰把它抱到腿上,抬起它的前爪搭上兩人的手:“還有你呢,對不對!”

“汪!”

對咯!

“還沒來得及問,它叫什麼名字?”

戲做足了,甘藍昭順勢抽回手,抱起小狗:“上次來探望您,下山的路上撿到的,還沒來得及取名字。”

“都過去這麼久了?”程英眼前一亮,隨後一本正經地說:“路上撿到的流浪狗,你們給了它第二次生命,廣結善緣,這是好事,但要趕緊取名字,有了名字才算是一家人,這輩子做家人,以後它會回來找你們續緣……”

甘藍昭偷瞥李喻東,心裡的那點心思一點都藏不住。

她是想通過程英的話,讓李喻東答應收養它。李喻東無奈歸無奈,但還是默認了。“外婆,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平安健康最重要,叫康寶好不好?”

“好啊!康寶,真好聽!”甘藍昭目光閃閃,扭頭詢問李喻東的意見,“可以嗎?”

李喻東拍拍小狗的頭:“嗯,你以後就叫康寶了。”

康寶似乎是聽懂了,小尾巴甩得像螺旋槳。程英也暫時忘記了思念故人的傷感,讓甘藍昭和李喻東把箱子打開看看。

有不少是五十年以上的老物件,還有很多老照片,即使被精心裱裝、存放,也難以阻止顏色和光澤的褪去。

甘藍昭看到了不少舒雯和程英幼時的合照。

兩人家境皆優,從小念女校,都打扮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舒雯人不如齊名,一點不文靜,最愛和鋼鐵機械打交道,總是扛著錘子跑來跑去。程英也沒有那麼有英氣,笑容羞澀,在學校裡主修音樂。

甘藍昭忍不住對著李喻東感歎,“怪不得你當了歌手,原來遺傳到了這麼強大的音樂基因。”

“我小時候學的樂器都是外婆教的。”李喻東看她一眼,腦海中浮現出某個在演播大廳風風火火,爬上爬下的身影,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動機,“你也遺傳得很好。”

甘藍昭不以為然。她和舒雯不一樣,理科成績始終一般,正因如此,沒能考進甘之衡一直想讓她就讀的專業,陰差陽錯間把她送到了攝像機身邊。

除了這些,程英又遞過一個厚厚的相簿,說都是李喻東小時候的照片。甘藍昭想翻開來看,卻被李喻東一把奪了過去,“個人隱私,不準看。”

“啊?”甘藍昭不開心了,“看兩眼你能少塊肉?”

“反正不準看,這個相簿我沒收了。”李喻東抱著相簿,沒有放回皮箱子裡。

甘藍昭撇了撇嘴,反正住在一起,有的是機會“偷偷看”。

另一個體積小一點的箱子內,放了一遝手寫琴譜,以及一個同樣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琴盒。

李喻東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麼,轉頭看向程英:“外婆,它原來在這裡。”

“是啊,我一直留著。”程英看向甘藍昭,“福福小時候跟著我學琴,啟蒙期過了以後,這是他的第一把琴。”

李喻東補充道:“這也是外婆的琴。”

程英的目光流連在琴盒之上,如流水不絕,如微風不止,她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都與這把琴有關。

“琴要經常拉,聲音才會越來越好,放在我這糟蹋了。”程英把盒子推向李喻東,“你帶回去。”

甘藍昭有些好奇,想要打開琴盒看看。李喻東卻伸出手按在琴盒之上,力道之大,阻止了她繼續打開琴盒。李喻東對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轉向程英:“外婆,我很久不拉琴了。它對您來說那麼重要,還是留在箱子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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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英感覺到有點累了,於是三人趕在午休前驅車回了療養院。

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程英都需要休息或者進行康複治療。住在山上,節奏很慢,沒有什麼煩心事打擾情緒,甘藍昭午後小憩了一會兒,神清氣爽地醒過來。

透過玻璃窗,她看到李喻東正坐在一樓花園裡。康寶躺在他身邊,又一次睡得四仰八叉。

甘藍昭心裡酸酸的,哪怕她經常抱它,可康寶好像還是更喜歡李喻東一點,一個不留神就湊到他身邊去搖尾巴。

估計是因為平日裡她不回家住,但李喻東卻一直在家裡,康寶認他當主人了。

哼,你的主人之前還想著把你送走呢,沒良心!

甘藍昭挑了點給狗吃的零食,來到花園。

李喻東正在工作。他使用的音頻處理軟件,甘藍昭也學過,但涉及到專業樂理知識,她隻懂點皮毛。

工作中的李喻東全神貫注,表情有點嚴肅,手上的動作乾錯利落,不帶猶豫,看起來效率非常高。

甘藍昭站在他身後看了好一會兒,李喻東才遲遲地察覺到她的到來。

“你醒了?”

甘藍昭走上前,坐到對麵。“你在給《靈魂剪影》編曲嗎?”

“我在編和聲,先寫點基礎,明天回錄音室再完善。”

這首《靈魂剪影》是李喻東、張淮第一次合作的曲目,講述了一對戀人前世今生的錯過。

原唱曾是一對樂壇情侶,經曆了分分合合未能修成正果,據說歌曲正式發行那天,他們的關係也徹底走到了儘頭,此後再無合作。

這首歌被稱為愛情的“回光返照”,甘藍昭第一遍聽的時候直接聽哭了。

原版男女對唱的形式顯然不適用於李喻東和張淮。杜小焰和甘藍昭開會的時候,都認為男女對唱的情感,再沒有任何一版翻唱可以超越原版,所以這次必須另辟蹊徑。

李喻東合上電腦,“陪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