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園外的狗仔一直蹲到了天黑,等到肖子涵現身機場的消息都出來了,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來參加彩排的幾個藝人這才能夠離開。
杜小焰抽不開身,讓甘藍昭去停車場送送李喻東,一臉神秘地拉著她囑咐道:“你找機會問清楚,肖子涵今天來找他乾什麼。”
甘藍昭一臉拒絕:“你自己怎麼不去問。”
“我這不是沒你那麼方便嗎,你們至少是親戚,問起來不尷尬。”杜小焰說,“沒彆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他的態度。他要是想低調,那麼後期節目播出、宣傳的時候,我一定把好這道關。”
“好吧。”
李喻東說得對,當初選擇撒這個謊,日後一定會有更多更麻煩的時刻在等著。
就比如現在。兩人一整天沒怎麼說話,這要讓她怎麼開口問這麼敏感的話題。合同條款上好像寫了,不能隨意追問對方情感隱私。
停車場濕氣重,空氣吸進鼻腔裡很不舒服。李喻東走兩步便咳個不停,看來病還沒有好透。
等待阿奇開車過來的間隙,李喻東始終低頭看著手機,好像有很多消息要處理。可是她下午發出去的那條,他卻一直沒有回複。
甘藍昭從口袋裡摸出一條巧克力,戳了戳李喻東的手臂:“吃巧克力嗎?”
李喻東看了一眼,搖頭。
甘藍昭又掏出一把水果糖:“水果糖呢?”
還是搖頭。
算了,她都主動問了兩次了,雖然不知道李喻東為什麼突然不回消息,但她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甘藍昭憤憤地拆開一顆水果硬糖,扔進嘴裡,用力地咬碎。
李喻東卻放下手機,轉過身盯著她:“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
哈?甘藍昭瞪大眼睛。
是誰心情差到全演播大廳的人都不敢惹,嚇得湯秉生爬燈架都要用安全繩了,怎麼現在反倒過來問她這個問題。
“我哪有心情不好。倒是你,為什麼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給我發消息了?”李喻東把手機屏幕給甘藍昭看,“今天一直在忙工作,登的是這個號。”
說罷,他切換到了私人賬號,確實有未讀信息。
他打下幾個字,是遲來的回複。
【感覺好多了】
藏在口袋裡的手感受到掌心的震動,甘藍昭撇了撇嘴角。
如果確實是沒看到消息的話,那原諒他。
“你下午心情不好,是因為肖子涵坐在台下嗎?”
他回得很快:“我根本沒看到她坐在哪裡。”
否認生氣是因為肖子涵,但沒有否認生氣。
“你不知道她要來?”
“不知道。”
“那她突然來探班……”
“隻有一個可能。”李喻東說,“陳嘉朗讓她來的。”
能夠不經過被探班對象以及節目組,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演播大廳,除了陳嘉朗也沒人有這本事了。
至於他這麼做的目的,很顯然,客觀上順水推舟做做樣子,主觀上警告李喻東流言可畏。
如果不唱《小雲》,也不會讓陳嘉朗有機會安排這麼一出戲。
“我今天是有點不開心,不是因為你沒回我消息,而是因為前幾天給你打的那通電話。我感覺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在逼你。”
把自己代入李喻東的角度,在得知工作人員為了版權的事前後奔波,終於找到一首各方麵都很適合的歌的時候,她根本無法開口拒絕。
如果沒有這個開頭,就不會有肖子涵的突然探班,不會引來這麼多狗仔,差點暴露節目選角,萬良波也不用發著高燒還操心,安排人手輿情監控。
於是打電話的甘藍昭本人,成為了把李喻東推上風口浪尖的罪魁禍首。
“你能不能發自內心地告訴我,你到底願不願意唱《小雲》?”
李喻東低著頭,直視甘藍昭的眼睛。她的雙眼濕漉漉的,純淨,清澈,透出濃濃的不安和自責。
他突然笑了笑,伸出手蓋住她的眼睛:“彆生氣了,我當然願意唱,這是最好的選擇。”
不,你不願意。甘藍昭鼻子一酸。
富士山頂的積雪會融化,那麼李喻東心頭的積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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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啟斯早早地洗漱好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蓋了個嚴實。聽到甘藍昭刷卡開門的聲音,她心一橫,猛地從被窩裡竄出來,跪坐在床上,滿臉愧疚。
“藍藍,對不起!”
這一通操作把甘藍昭嚇得不輕,“你,你中邪了?”
“我不是有意瞞你的。”楊啟斯皺著一張臉,“我爸不讓我說,我也不想說,被人知道太麻煩了……我跟肖子涵隻見過幾麵,她和我哥關係還不錯,順帶著就認識了。”
“哦,你在說這件事。”甘藍昭坐到床上,“肖子涵竟然主動跟你打招呼誒,你倆咋認識的,你瞞著我什麼呀?”
“告訴你也行,但你答應我要替我保密。”
“好。”
“啟德影業,這個名字你熟悉嗎?”
“當然了。”甘藍昭準備報批材料的時候,滿頁紙都是這四個字——《小雲》的版權方。
“啟德影業的老板楊啟昀,是我親哥哥。”
甘藍昭手上動作一停。
“還有丹納娛樂,你肯定也知道。”楊啟斯目光放空,“老板是我爹。”
丹納娛樂是圈內老牌的公司,地位甚至比聆音還要高一點,簽了很多大牌演員和知名導演,爆款項目一個接一個。
楊啟斯——天天抱怨打工辛苦的一條鹹魚——竟然是真正的娛樂圈二代!
“難怪你一通電話就搞定了版權。”甘藍昭瞪大眼睛忍不住感歎,“可是你為什麼想不開來這裡當實習生?”
“我老爹美其名曰讓我鍛煉,把我扔給我哥,我哥再把我扔給各個認識的導演,在來這個劇組之前,我已經當了一年多打工人了。”
她跟過綜藝節目,背鍋了。去電影劇組當導演助理,闖禍了。參與過大型晚會的直播,演出當天急性腸胃炎進了醫院,節目差點開天窗了。
進了梁玥的節目組,被分給李喻東,至今沒出大紕漏,已經用光了楊啟斯所有運氣。
聽她說完自己的經曆,甘藍昭總算知道三不原則是怎麼來的了。
每一條都是實打實的教訓總結出來的真理。
隻能說楊父給女兒的鍛煉還是很有效果的,讓一條誌不在娛樂圈的富二代鹹魚,成為了深諳娛樂圈打工人明哲保身之道的聰明鹹魚。
甘藍昭也理解為什麼肖子涵見了她會主動打招呼,也理解了楊啟斯為什麼隱瞞身份。
丹納娛樂老總的千金,誰知道了這個身份都要巴結,一旦暴露,楊啟斯一定會變成搶手貨,哪裡還能再藏鋒芒。
“組裡隻有梁導知道這件事嗎?”
“對,現在多了個你。”
甘藍昭突然有點羨慕:“你以後留在這一行工作豈不是很容易。”
“我才不想做這一行,我就想在家躺著,吃吃喝喝沒有煩惱,我沒什麼人生追求的。”楊啟斯又鑽進被窩裡,“我不怕吃苦,但我為什麼要吃苦呢,真想不明白,我爹賺那麼多錢,我不幫他花掉誰幫他花。”
楊啟斯半抬起腦袋,“彆笑,還有你,我不明白,明明在太平洋對麵過得衣食無憂,乾嘛回來打工遭這份罪。”
甘藍昭心想,因為喜歡做這些事,所以苦吃到嘴裡也是甜的。
“不行,咱倆得交換秘密。”楊啟斯翻身轉向甘藍昭,“隻有互相把握對方的秘密,我們的友情才能更上一層樓,對吧?”
甘藍昭點頭,“行,你想知道什麼。”
“要不你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反正我又不圖你的錢,就是想留個把柄。”
甘藍昭扔了個抱枕過去。
說到秘密,她確實有。
“啟斯,我跟你說一件事,你答應我,千萬要冷靜、淡定地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你說唄。什麼事兒還能把你楊姐給嚇到啊。”
甘藍昭跳下床,打開很久沒碰的行李箱,從隔層裡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裡麵放著一枚婚戒,必要的時候“演戲”需要戴,所以一直隨身攜帶。
甘藍昭拿出那個戒指,給自己帶到無名指上,剛剛好合適。
“看,我已經結婚了。”
“什麼?!”
楊啟斯心想,幸好她躺在床上,否則腿一軟摔倒地上就不好看了。
她花了好一會兒來接受這個消息,但一時間太多滋味湧上心頭,臉憋得通紅。
“你年紀輕輕這麼早就進墳了?!”
甘藍昭比她還小了好幾個月,剛進社會就結婚,該不會是被人騙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隻是一場形式婚姻。”甘藍昭摘下戒指,“換句話說,我們簽訂了合約,隻有夫妻的名分,沒有夫妻之實。是不是很離譜?”
“當然離譜!你也太天真了,什麼合約婚姻,我看就是網絡詐騙,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甘藍昭連忙解釋:“是我提出來的,簽了合同做過公正,在法律上已經生效了。”
“你能給他的事業帶來幫助?”
“額,暫時不能。”幫忙遞麥克風算不算?
“你能提供他需要的情緒價值?”
“也不太能。”動不動就氣他算不算?
“你給他分家產?”
“不不不,他們家條件也很好,我們兩家是世交,知根知底,生意上一直有合作。”
“哦,青梅竹馬。”楊啟斯得出結論,“不圖事業不圖錢財,那他就是圖你這個人唄。”
“不可能!”甘藍昭立刻否認。
在楊啟斯疑惑的目光中,她解釋:“我們沒有一起長大,我很早就出國了,但他一直留在國內。簽合同之前,我們已經快十年沒見麵了。所以真的是很單純的合約關係。”
“這隻能說明你對他一點也不了解,更何況十年沒見,你怎麼知道對方是人是鬼,有沒有不懷好意?”
“沒搬過來之前,我在他家住了幾天,他挺有禮貌的……”
楊啟斯氣笑了,“荒唐,要麼對方性取向不是你,要麼不舉,否則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怎麼可能規規矩矩的。”
聽了這話,甘藍昭不知道該說什麼,血液一陣陣往耳朵上湧。她倒是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問題,畢竟這屬於個人隱私,和履行合同一點也不矛盾對吧。
“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更重要的是,千萬不能對他動心。”
“為什麼?”
“你們的合同上寫沒寫如果其中一方動心,該怎麼處理?”楊啟斯看她一眼就知道了答案,“沒寫對吧。所以千萬記得封心鎖愛,萬一你對他動了心,人家可以以夫妻的身份欺負你,也能憑借這張合同全身而退,到時候你什麼都得不到,還白白損失了一顆真心。”
太有道理了,不愧是楊啟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
甘藍昭認真起來:“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你現在應該睡覺,明天還有工作。”楊啟斯翻了個身,這回背對著甘藍昭,“倒也不用太擔心,你每天工作不著家,跟他見不了幾麵。隻要不見麵,保持距離,什麼情啊愛的小火苗竄不起來。”
那完了。甘藍昭心想,他們幾乎每天都要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