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半，距離開機錄製還剩半個小時。

李喻東已經做好了大部分妝發，化妝師正在對照著昨天的妝容，一點一點做調整。他皺著眉，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連帶著整個休息室的氣壓都變低了。

甘藍昭看向萬良波，萬良波用口型告訴她：昨晚沒睡覺。

李喻東壓著聲音問：“有話要說？”

看著他憔悴的模樣，甘藍昭突然覺得自己即將說出來的話有些燙嘴。

“焰姐讓我跟你們說，《summer time》唱不了了。你們想辦法聯係一下自己的資源，看有沒有能用的音樂版權。”

萬良波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怎麼突然不能唱了？”

“唱片公司把版權收回去了。不僅如此，其他公司的版權也都不給了。”甘藍昭越說越著急，“我們問了很多人，但得到的反饋都不是很好。”

版權不是小事，萬良波立刻開始找人，還不忘把保溫杯和一片藥塞給甘藍昭，“藍藍，我把東子交給你了，三個小時以後盯著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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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場的錄製一切順利。除了何正夏重錄了兩次，其他幾個新人歌手的表現都很不錯。

捱到了中場休息時間，甘藍昭提著一個小藥箱和保溫杯，一路小跑到李喻東麵前。

“波哥隻給了一粒藥，這夠吃嗎？我去醫務室拿了藥箱，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你有什麼症狀，發燒？咽痛？鼻塞？”

甘藍昭一頓翻找，李喻東忍不住按住她的手。

“藥可以亂吃嗎？”

“當然不可以。”

“那不就好。”李喻東看她一眼，從她手裡拿過萬良波準備的那片藥，順著溫水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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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過後，繼續下半場錄製。

範江舟是最後一個上場的歌手，輪到他演出時已是晚上九點，錄製持續了七個小時，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有些疲憊了。

站上舞台，銀白色的頭發加上桀驁不馴的帥氣外形，還是讓他收獲了全場最熱烈的歡呼。

誰知被觀眾寄予厚望的範江舟表現卻令人大跌眼鏡，第一遍忘了詞，第二遍進錯節拍，第三遍乾脆直接中途喊停，說要再唱一遍。

作為聲樂指導，高霖頂著巨大的壓力，拚勁全力才沒有當著這麼多觀眾的麵發火。

“休息十分鐘，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魏茹和梁玥上台查看情況。魏茹是最驚訝的，她先前從不擔心範江舟的表現，明明一直都很穩定，實力秒殺何正夏。

可何正夏這回也就隻唱了兩遍，他今天是怎麼了？

“對不起，兩位導演，我有點緊張。”

“彩排的時候表現那麼好，今天才反應過來要緊張？”魏茹著急卻又沒什麼辦法，“小範，你要珍惜這次機會哦。”

畫外音是，這是最後一次在節目裡表演了。

範江舟當然知道高霖為什麼難得寬容地給自己這麼多次機會，最後一次演唱，當然是要儘善儘美。但一想到自己做的決定，他目光逐漸堅定起來：“我心裡有數，謝謝導演。”

梁玥對範江舟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她原本希望能用這檔節目捧紅這個純素人歌手，再創綜藝神話。

她不相信範江舟會因為緊張而唱成這樣。

一直都在全力以赴、做足準備的人，怎麼會允許如此低級的錯誤發生。但她又隱約猜到了範江舟真正的目的，想了半天，終究什麼話都沒說。

調整了十分鐘，範江舟又一次站上舞台，台下觀眾的熱情顯然降低了不少，

這一輪演唱雖然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但在高霖心中，他依舊沒有發揮出該有的水準。

年輕人，怎麼會因為熬了一夜就唱成這樣！明明昨晚唱歌的時候狀態非常好。

高霖的目光越過眾人，和李喻東視線交彙。

兩個在圈內沉浮多年的老狐狸，都猜到了範江舟的真正用意。

所有嘉賓演唱結束，大眾評委投票，選出了分數最低的兩人。不出意外，確實是何正夏與範江舟。

主持人：“現在，有請第一輪排名最高的選手李喻東，上台決定誰去誰留。”

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李喻東起身，扣好西服的扣子。他拿著早就印有範江舟名字的手卡，站到舞台中央。

“這確實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兩位都是剛滿二十歲的新人歌手，我在你們這個歲數的時候，每一次站到舞台上都很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人突然衝出來對我說：下去吧，你不配站在這裡。”

杜小焰扭頭問甘藍昭：“腳本上有這段嗎？”

“沒有。”

這段話是李喻東自己加上去的。

“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會變成這樣的角色，站在這裡宣布他們的去留。”李喻東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好在，現在的我或許可以為他做點什麼。”

“如果還想繼續唱歌，歡迎隨時來找我。”李喻東打開信封，“恭喜你畢業了，範江舟。”

全場瞬時間安靜了。在主持人的示意下，範江舟起身鞠躬，隨後大步跑到舞台中央。

在連看兩輪演出的大眾評委心目中，何正夏才是最該走的那個人，但範江舟這一輪的表現確實不好，李喻東作出這樣的抉擇無可厚非。

舞台上，範江舟和李喻東擁抱告彆。

他瘦小的身板被李喻東抱著，還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謝謝老師。”

“也謝謝你。”李喻東回道。

範江舟看向台下，舍不得，但並無傷感。

舞台和觀眾，在未來一定都會回到自己麵前，到時候去更大的場館。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還是充滿誠意的九十度，直來直往的少年，收獲了台下所有人的掌聲，觀眾們紛紛為他呐喊。

“加油！”

“你超棒！”

“未來可期！”

範江舟的褲子口袋裡，裝著一張刻有新歌的光盤。歌曲並不完善，還有很大後期空間，但雛形已經出來了，是範江舟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製作班底。

剛看到新劇本的時候範江舟就知道，淘汰他這件事，日後節目播出一定會對李喻東非常不利。

但事在人為，他有辦法讓李喻東少挨點罵。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範江舟知道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但他會背這一句，意思是禮尚往來，對方對自己好，自己要加倍還回去。

李喻東遞過來火把，他便要捧上燃燒的心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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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錄製順利結束。

停車場車來車往了好一會兒，才又恢複到應有的寧靜。

李喻東留下來商量版權的事情耽誤了點時間，範江舟在停車場入口蹲了很久，終於等到了李喻東。

他揉揉眼睛，背著吉他站起來，“老師。”

李喻東拿出鑰匙給他。

節目結束，範江舟便無處可去了，李喻東本來想給他續訂酒店，但他拒絕了，說可以在錄音室打地鋪。

“Soul有兩間休息室，其中一間平時沒什麼人用，你可以先住進去。等以後賺到了錢，再決定要不要搬走。”

範江舟兩手接過鑰匙，放到口袋，拉上拉鏈。

“放心，以後開門關門的事都交給我！”

“你留在Soul是學技術的，不是乾這些活的。”李喻東十分嚴格，“每天都要練聲、練琴，還有學英語，每一個錄音老師都會替我監督你。”

範江舟目光炯炯：“保證完成任務！”

“我這段時間會比較忙，有任何需要可以打電話聯係我。”

“好的，老師！”

記下電話號碼，範江舟蹦蹦跳跳地準備離開。

李喻東看著他的身影，又叫住他，“下次不要做這種事。”

範江舟一開始還想裝傻，但知道自己瞞不過去，隻好承認：“我也想幫幫你。”

“你知道舞台對於一個歌手來說有多重要嗎？更何況是這麼大的舞台。我現在隻能給你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給你一個平台學點東西，沒辦法給你這麼大的舞台。”

李喻東聲音低沉，說話和唱歌是兩種音色。他心頭泛起一絲愧疚，要問幫他是不是為了彌補，捫心自問，是有一點。

如果劇本沒有這樣寫，他根本不會花心思去注意範江舟在舞台上的表現，自然也發現不了他的閃光點。

“這個地方，下一次站上去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今天浪費了高霖給你的四次機會，以後會有無數個夜晚為錯過這四次機會而後悔。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沒什麼比全力完成演出更重要。”李喻東深沉的目光落在範江舟身上，有些沉重，“這是第一課。”

這段話不知道是說給範江舟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範江舟懵怔地點點頭。

他此時此刻還沒有這麼深的體會。

幾年後，他身處萬人場館，仰望舞台上的那個人，在歌迷們並未察覺的情況下，以燃燒生命的方式竭力完成了演出，回到台下的一瞬間昏迷過去。

身邊人哭倒一片，他的視線也完全模糊了。那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懂得了這句話的重量。

沒有什麼比全力完成演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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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軸轉的工作和嚴重缺失的睡眠，讓李喻東大病一場。

前幾年熬壞了身體，導致他早早地被打上了體弱多病的標簽，萬良波對此已處變不驚，淡定地給他約好家庭醫生。

能用藥治好的病都不是小病，但這一回家庭醫生開不出什麼藥了，拉著萬良波再三強調：“不能再這樣消耗下去了，你要讓他勞逸結合。”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晚上十一點之前睡覺，早上八點起床，有哪一天他是按照這種作息來的？”

萬良波不說話。醫生也知道為難萬良波並沒什麼用，李喻東不肯好好休息，誰都沒辦法。

“藥不能當飯吃，要是持續高燒再聯係我，這幾天飲食清淡，不要工作，不要操心，讓他安安心心修養。”

送走醫生，萬良波端著芳姐煮好的粥來到李喻東房間。

撿來的小狗這幾天在家裡自由自在無法無天，唯獨李喻東和甘藍昭的臥室，芳姐不讓它進。

它偷偷跟著萬良波溜進了房間，躲在床底下，一聲不吭。

藥效起了作用，李喻東正睡得迷迷糊糊，萬良波放下粥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小狗探頭探腦地走出來，爪子在地板上劃來劃去。

李喻東被吵醒了，他皺著眉睜開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狗已經爬上了床，躡手躡腳地趴在枕頭旁邊了。

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李喻東，先是疑惑了一會兒，然後咧開嘴笑了。

“你怎麼進來的？”

小狗歪著腦袋，似乎聽懂了李喻東說的話，開心地甩著尾巴。

它以為李喻東這樣說是在誇讚它聰明，一副求誇獎的模樣。

三個月大的小狗，有著孩子般的天真，但因為流浪過，又顯得很懂事，明明很想和李喻東親近，但還是跟他保持著一定距離，沒有貼上來，隻是嚶嚶嚶地叫。

李喻東伸出手，一把撈過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狗，抱在懷內側身而睡。

“乖，不要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