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起看海吧(1 / 1)

會議結束後,甘藍昭匆匆跑到地下停車場,等候多時的阿奇立刻把車子開了過來。

甘藍昭原本打算和楊啟斯一起回酒店,卻意外收到李喻東媽媽的消息,說好久沒聯絡了,要打個視頻電話。

必要的時候互相配合應付父母,這可是列在合同第一條的頭等大事。

甘藍昭坐在車上有些焦慮,問阿奇:“你說我要不要化個妝?看起來正式一點。”

阿奇不解:“隻是打個視頻電話,有必要這麼隆重嗎。”

視頻電話確實沒必要,但這是兩人“結婚”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甘藍昭對自己幾乎為零的演技毫無信心,化個妝好歹能從側麵體現出自己的重視。

很快甘藍昭又否定了自己:“算了,叔叔阿姨從小看著我長大,我是什麼樣子他們最清楚。”

和自家爸媽鬨矛盾的時候離家出走,甘藍昭每一次的第一站都是去找李喻東的媽媽,哭得滿臉鼻涕,去擁抱全世界最溫柔的陸阿姨。

“咳咳……稱呼可彆叫錯。”阿奇提醒道,“要改口啦。”

回家的一路,甘藍昭都在強迫自己改口,但喉嚨卻像是被水泥糊住了,怎麼叫都叫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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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喻東在客廳等她。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焦慮,開了一盞閱讀燈,十分專注地翻閱手裡的書。

甘藍昭疲憊地跌坐進沙發裡,“叔叔阿姨怎麼突然說要打視頻?”

“不知道。”李喻東收好書,“可能突然來了興致。”

“你以前一個人在國內,他們也經常這樣興致大發要給你打視頻電話?”

“從來沒有。”

行。甘藍昭知道了,衝著她來的。

兩人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調整手機的角度,甘藍昭一會兒覺得燈光太昏暗,會被誤認為是在臥室,一會兒又覺得太正式,像在開線上會議。

李喻東看著她忙來忙去的身影,忍不住說:“你這麼緊張?”

甘藍昭想反問一句你難道不緊張,轉念一想這是人家親爹媽,確實沒必要緊張。

忙活了好一陣,甘藍昭才坐回沙發上,和李喻東肩並著肩:“行了,打過去吧。”

“嗯。”

等待手機連線,甘藍昭看著屏幕中映出的兩人身影,突然扭頭問:“我們是不是該表現得親密一點?”

“啊?”

甘藍昭心一橫,“要不你搭著我肩膀吧,過一會兒再自然而然地把手放下。”

李喻東一動不動。甘藍昭著急地說:“愣著乾啥,快快快,聽導演的!”

李喻東隻好朝她靠近了點,伸出左手,輕輕攬住甘藍昭的肩膀。

那一瞬間,甘藍昭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準備全數崩盤,瞬間明白為什麼有人把社交距離劃分出了等級。

平日裡,兩人保持著適當的個人距離,進行一切工作和生活上的交流溝通,而如今肩膀相靠,氣息交換,親密無間。

至於向來臨危不亂的李喻東,也難得有了無法招架的感覺。甘藍昭肩膀瘦弱,他甚至沒有感受到懷裡多了個人出來,像是一團棉花糖,一不小心就化掉了。

視頻很快被接通。

電話那頭隻有李喻東的媽媽陸舒儀,甘藍昭略微放下了心,陸阿姨溫柔親切,她熟悉得很。

“媽,打電話有什麼事?”李喻東直截了當。

“就是想你們了。”陸舒儀笑眯眯地,她的懷裡抱著一隻波斯貓,“最近工作忙不忙?”

“忙。”

“藍藍呢,回國以後還適應嗎,讓李喻東帶著你到處逛逛。”

甘藍昭矜持而含蓄地笑笑,婉拒了。

陸阿姨可真會講笑話,是不知道自家兒子在國內做什麼工作嗎,還到處逛逛,第二天她的臉就要被狗仔傳遍網絡世界。

沒聊兩句,李喻東就假稱網絡卡頓,把攬著甘藍昭的手臂收了回來,在屏幕上點了兩下。

甘藍昭瞬間覺得渾身上下輕鬆不少。

不愧是娛樂圈老油條,關鍵時刻一點不掉鏈子,舉手投足毫無表演痕跡。甘藍昭投過去一個讚賞肯定的眼神。李喻東也不謙虛,用目光回了一句:小菜一碟。

眼神一來一回,落在陸舒儀眼裡就是小兩口眉目傳情,她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在國內過得開開心心我就放心了,等什麼時候有空回來住一段時間。”她說,“或者我們回國?”

“這裡到處都是狗仔,你們出行不方便。”李喻東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有空我和藍藍回去看你們。”

“對啊,我們過年……說不定有時間回去。”

“過年回來也好,家裡的親戚你都沒見過,趁這個機會認識認識。”

“媽,當初說好我們的事需要保密。”李喻東往身邊看了一眼,“這也是對藍藍的一種保護。”

“對哦,那算了吧。”

甘藍昭全程沒說上幾句話,全靠李喻東滴水不漏地擋了回去,掛掉電話,甘藍昭如釋重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未來一段時間應該都能過上安心日子了。

了卻了一個心結,甘藍昭不忘工作上的事,把下午的會議內容告訴給了李喻東。

“焰姐讓我提前跟你說一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補救。”甘藍昭說,“你彆怪她,她也身不由己,她已經在職責範圍外幫了我們很多忙了。”

“我們?”

甘藍昭這才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將自己劃分好了陣營。“原本我也想過是不是該趁這個機會換個組,我們之間的關係太危險了,隻有不發生交集,才能相安無事。”

“可之前跟你說事情還有轉機的人是我。如果我就此不管不顧地離開,從此以後當個旁觀者,我過不去心裡這一關。”甘藍昭十分真誠,“所以我還是想留下來,不光是我,除了申宇被梁導調走,組裡的其他人也都沒有離開。”

勸說的話她已經說了足夠多,甘藍昭知道,接下來隻能讓李喻東自己跨過這一關。她隨手關掉客廳的大燈,隻留下一站閱讀燈,暖色柔光散在李喻東周身,像是個安全的罩子將他保護起來。

“晚安。”甘藍昭走上樓梯,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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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藍昭在淩晨乍醒。

又做夢了,很混亂的夢。她不停穿梭在霓虹燈裝飾著的未來都市裡,曆經險阻。夢中的一切在她睜眼的一瞬間化為虛無,連記憶都很快消散了。

打開手機,甘藍昭發現郵箱裡多了幾份文件,是結案的項目書。甘之衡發來的,讓她有空好好學習,熟悉業務。

雖然甘藍昭從不回複父親的郵件,但甘之衡隔幾天就要發消息來詢問進度,督促她儘早把“回家”這件事提上日程。

甘藍昭看了來氣,把甘之衡發來的所有文件刪得乾乾淨淨。

睡意全無,她打算下樓喝點熱水。對麵李喻東的房間房門大開,裡麵空無一人。

這個時間點他竟然不在家,難不成又去錄音室了?

甘藍昭給他發了個消息,過了一會兒收到回複,是一張照片:礁石、沙灘和海洋,天際線處微微發亮。

甘藍昭隨手裹了一件衣服衝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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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海灘離家不遠,走出去幾百米就能看到入口。

快要日出了,天際一片深色霧藍,因此就算沒有燈光,視野也算是開闊,甘藍昭很快就從一片黑色的礁石中發現了李喻東的身影。

他靠坐在礁石上,離海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浪花時不時會拍打到腳下。

“李喻東!”甘藍昭一路尖叫著衝過去,“你彆想不開啊!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可千萬彆衝動!彆衝動!”

跑近一看,甘藍昭這才看到他懷裡抱著的吉他,以及那雙盛滿疑惑的雙眼。

“你說什麼?”

甘藍昭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原來是在彈琴啊……”

李喻東朗聲道:“還有兩個小時才漲潮,你想上來坐一會兒嗎。”說完,朝她伸出手。

甘藍昭於是搭著他的手也爬到礁石上坐下。

冰冰涼涼的石頭,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海水裡,被磨得很光滑。

除了吉他,李喻東的身邊還有一些空白的譜子。

“你來這裡寫歌?”

“來找靈感。”

海洋有著無法言說的美麗與危險。浪花是大海的挑釁,海風是大海的怒號。李喻東盤腿而坐,頭發被吹得十分淩亂,衣角和褲腿都沾上了沙石,但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李喻東的生活裡或許充斥著更多比深海還要恐怖的東西,才會讓他在此時此刻尋求一些寧靜。

甘藍昭第一次見他這麼自在的樣子。

李喻東的指尖掃過琴弦,彈奏出一段旋律,他反複調整著和弦,最後才將音符落到紙上。

隻寫了一點,李喻東就把紙和筆收了起來,對她說:“今天收獲還不錯。”

兩段旋律已經是不錯的收獲了。可十年前,他能在兩個星期內完成十五首原創歌曲的創作。

“我已經很久沒有寫歌了,差不多有兩年的時間。更多的時候,我坐在studio裡麵,麵對昂貴且趁手的機器,一整天也寫不出一句。”李喻東看著自己的手,“你之前說這還不算死局,但是對我來說,兩年前有些宣判就已經生效了。”

他也曾以為,解約成功獲得了自由身,自己又能回到以前的狀態,全身心投入到創作之中。但拖著一副病弱的軀體與精神,他再難回頭。

“你做得已經夠好了,不要否認自己。”甘藍昭搖頭。海風撲麵而來,涼意帶走了臉上一部分溫度,但她並不覺得冷。

“我剛搬進來的那晚,你一個人坐在客廳裡,是在寫歌對嗎?現在,此時此刻,你還是在寫歌。李喻東,你明明從來沒有放棄過啊。”甘藍昭說,“至少在我的了解裡,從一開始你執意留在國內,到後來在病中做出《空想家》,打解約官司,開錄音室,一直到參加節目。那麼多難過的關,你都咬牙在闖。”

這十年確實有太多瞬間,足以讓他徹底放棄音樂。甘藍昭感受到自己鼻頭微微發熱。“作為一個旁觀者,我覺得你已經很棒了。”

甘藍昭拿出手機,打開自己的郵箱回收站:“這兩年,我爸不停地給我發公司的項目書,想讓我早點接他的班。我剛剛數過了,五十三封。他每發一次郵件,對我來說都是一場劈頭蓋臉的大暴雨,他根本就不信我能做成什麼事,他覺得我遲早要灰溜溜地回家。”

“他也來找過我,想讓我勸勸你。”

“謝謝你沒有真的來‘勸’我。”甘藍昭苦笑著,“我之前沒有勇氣反抗他,就隻好躲,假裝沒有看到。但就在半個小時前,我把這些郵件全都刪掉了,順便把他的賬號拉進了黑名單。”

天色越來越明亮,甘藍昭用手臂撐著礁石,抬頭看向天空,一半是蓄勢待發的霞光,一半是尚未消退的星幕。

“拉黑賬號,刪除文件,在你眼裡一定是很簡單的舉動,但對我來說真的很難很難。穿過了五十三場大暴雨,我才知道,我有不淋雨的權利。”甘藍昭說,“所以我理解你,在這件事上,你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堅強。我不打算勸你了。”

聞言,李喻東抬起頭,對上甘藍昭微微發紅的雙眼。

“我不應該強迫你去淋雨,沒有任何人能強迫你。”甘藍昭聲音有些發抖,“如果你覺得很累——”

李喻東輕笑出聲:“你覺得我要放棄?”他拿起手裡的樂譜,往甘藍昭腦袋上輕拍了一下:“腦袋裡整天都在想什麼。”

“我……”

“放心,我不會退賽。”

李喻東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隨後將目光拉長,一直蔓延到海天交界的地方。

甘藍昭的心突然著地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正是一副剛剛穿越暴雨的模樣!

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但他確確實實咬緊牙關穿過了這場暴雨。

天完全亮了。

“我們走吧,要漲潮了。”李喻東跳下礁石,背好吉他,然後再一次朝甘藍昭伸出手。

甘藍昭借著他的力也跳到沙灘上,還沒站穩,突然抬起頭說:“今天有空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