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彩排日。
杜小焰讓林辰昊帶著甘藍昭在上千平米的錄影棚轉了一圈。林辰昊和杜小焰一樣,是梁玥吸收的新鮮血液,做了幾年獨立攝影師,這次也是第一次嘗試做綜藝。
與其說是錄影棚,不如說這就是個標準演播樓。不僅有能夠容納不少於500名觀眾的演播大廳,後台的各個功能房,以及休息室、辦公室、會議室、後期間、樂隊排練廳、舞蹈廳等等都非常齊全,甚至還配備了兩輛轉播車。
熟悉完工作區域,甘藍昭趁著午休,又獨自一人上上下下把錄影棚跑了個遍。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可是未來好幾個月的戰場。
再回演播大廳時,已經有歌手來試音了,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認不出是誰。
“藍藍,你跑到哪裡去了。”林辰昊手提著攝像機小跑過來,“剛剛一直沒找到你。”
甘藍昭看了眼手表:“午休時間還沒過。”
林辰昊把機器往肩膀上一扛,笑道:“午休?你剛剛在午休嗎?”
“算是吧。”
“午休這兩個字隻能在紙上出現,不能在一號錄影棚出現。尤其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進了影棚就得隨時待命。一旦開機,就是24小時on call。”
林辰昊指了指舞台的方向,“這是梁導的工作節奏,你得儘快適應,沒彆的事不要離開工作區域。”
梁玥此時正站在舞台正中的位置,背對台下,手拿導演話筒,各部門成員在她的調動下以極快地節奏處理著工作。
甘藍昭忍不住看了又看,輕聲道:“有所耳聞,畢竟是業內傳奇。梁玥導演,我就是衝著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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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前幾天累成那樣,何必這麼早過來,節目組也沒通知彩排提前了啊。”萬良波跟在李喻東身後,努力擺動自己的腿以便能夠跟上他的步幅:“你突然這麼熱愛工作,整得我還挺不習慣。”
“凱文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萬良波沒想到李喻東會突然問這個,“哦,沒什麼後續,也沒再看見他了,昨天說不定是我看錯了。”
“不一定,沒那麼簡單。”李喻東說,“直接從聆音那邊入手,看看他們有什麼動作。”
“你發現了什麼?”
“你好歹也在陳嘉朗身邊跟了不少年,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性格的人嗎。”
李喻東一手推開休息室的門。下午四點多,陽光染上橙汁的顏色,傾斜過來,就這麼鋪了半個房間。
“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我有複出的跡象,這麼好的時機,以陳嘉朗的性子,能讓我輕輕鬆鬆把節目錄完?”
萬良波思忖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會再去查一查。”
“藍藍昨天說看到有人在我的休息室門口鬼鬼祟祟,節目組裡有人不對勁,你……”
李喻東話音未落,一陣尖銳的聲音響起——麥克風的嘯叫,從演播大廳的方向傳過來。
萬良波立刻開門查看情況,隻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你一個實習生也敢這麼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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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正夏把麥克風砸過來的時候,甘藍昭就站在音響旁邊。躲過了麥克風,但沒躲過嘯音,甘藍昭當下就開始耳鳴頭暈,耳朵幾乎失去知覺。
“你們倆少給我裝死。”何正夏雙手抱胸,“趕緊給我換一個,這破麥能用?”
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實習導演楊潔低著頭,死死咬住嘴唇,幾乎要哭出來。
半小時前,梁玥召集各路導演、總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演播大廳去開會了。按理說其他工作人員也能忙裡偷閒一會兒,誰知道剛結束彩排的何正夏又突然折返,說效果不理想,還要排。
先前有梁玥在,何正夏夾起尾巴,一點要求都沒提,現在沒人能管得了他,便立刻換了一副麵孔。
連同甘藍昭在內,在場的四個實習導演不得不全都圍在舞台四周,被何正夏和他的經紀人李淇呼來喝去。
何正夏把對試音的不滿意全部算在麥克風頭上,讓楊潔來來回回換了七八個。
再換下去,節目組的麥克風就要被他試個遍了。
甘藍昭看不下去,好聲好氣地上前解釋:“歌手老師,節目組的設備都是同一型號,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彆。”
“你又是誰?”
“我也是實習導演,我叫……”
“你懂音樂還是我懂音樂!”何正夏立刻翻了個白眼,把那沉甸甸的話筒砸了過去,“你一個實習生也敢這麼對我說話?!”
頭暈歸頭暈,千鈞一發之際,甘藍昭還不忘伸手接住話筒。
很貴的!
節目組花了重金租借設備,這個話筒少說也要五位數,絕對不是何正夏口中的破麥。
他今天從踏進錄影棚的第一秒開始就臭著一張臉,與其說是挑剔節目組的話筒,不如說就是想找個借口發泄情緒。
她和楊潔倒黴,正好撞槍口上。第一天上班就遇到這種事。
緩了好一會兒,耳朵終於找回了點知覺。甘藍昭沉默地轉過身,打算再去換一支話筒。
隻見李喻東身後跟著阿奇,兩人朝這走來,擋住了甘藍昭的去路,目光卻落向何正夏的方向。
“怎麼了?”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裡的事。一個是在現場鬨事的熱門新聲代,一個是名聲不好的過氣老前輩,兩人的硝煙從這一刻就開始了嗎?
那麼多道目光聚過來,甘藍昭心中焦灼,“沒事的,我再去換一個。”
何正夏換臉比翻書還快:“這不是李喻東老師麼,好巧好巧,在這裡遇見您。我叫何正夏,來自派派娛樂。”
看到甘藍昭手裡拿著的麥克風,再聯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李喻東把情況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試音效果不好?”
節目組的設備確實算不上頂級,一般來說有要求的歌手都會自帶設備。顯然是何正夏既不願意自己花錢準備東西,又嫌棄節目組的設備,於是開始刁難工作人員。
“可不是麼,換了好幾個了,效果都不行,也不知道租的什麼設備。我讓實習生去換,她竟然跟我說換不換沒區彆,嗬,她懂個屁!”
“節目組的麥應該都是一樣的。”李喻東說,“我這有自帶的麥克風,可以借給你。”
什麼!李喻東竟然願意出借私家麥。
何正夏仿佛看到了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更加激動了:“這,這怎麼好意思!”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應承的速度倒是很快,“謝謝您,我一定好好珍惜!”
“沒什麼。”李喻東微笑著搖了搖頭,看向甘藍昭:“是你負責麥克風吧?”
甘藍昭茫然地抬起頭。
“那就你了,跟過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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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沒看到東哥說話時候的氣勢,太帥了!那人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後麵去了,撒潑打滾就能白用這麼好的設備,做夢都得笑醒。”
休息室內,阿奇描添油加醋地描述著剛才發生的一切,萬良波的笑容中透露出無限的苦澀。
李喻東多少年沒做過這種當出頭鳥的事情了,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東子,你知道何正夏是怎麼在網上出名的嗎?”
“我不知道。”
“要我說,你跟他還真的挺有緣分。”萬良波挖苦他,“他在網絡上有個稱號,叫‘小李喻東’,因為他就是靠翻唱你的歌火起來的。”
阿奇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專門模仿東哥的唱腔和聲線,結果用力過猛網上罵聲一片的那個?”
萬良波:“可不是麼。節目組找他過來,明擺著就是想製造你和他之間的看點。你倒好!”
“那這麥克風還給不給?萬一被人看到做文章就不好了。”
“話都說出去了,哪還有收回來的道理,這虧隻能吃下來。”
“東哥的麥克風最便宜的也要大幾十萬,每用一次都是實打實的損耗。”
“你彆說了,我心疼。”
“衝動果然是魔鬼。”
“吃一塹長一智啊。”
聽到這,一直蹲在角落的甘藍昭猛地起身,竟已是淚流滿麵:“都怪我,他要換就換,大不了全給他試一遍,都怪我!”
甘藍昭這嗓子一嚎,剛才還一唱一和的萬良波和阿奇立刻亂了陣腳。萬良波隻好求饒:“藍藍,你彆哭,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們不是在想辦法嗎?”
阿奇也著急:“有辦法的,有辦法的。”
甘藍昭聽起來可憐兮兮:“可是這麥克風……”
“借,話都說出口了怎麼能不借,不就是出借個設備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藍藍,你彆自責,東子這人平時就很樂於助人,經常把設備借給彆人,才不是因為你才這麼衝動的。”
萬良波一手提起裝著設備的箱子,一手拎著阿奇的衣領,往門外衝:“走走走,你小子跟我一起把東西送過去!”
一陣兵荒馬亂,休息室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甘藍昭和李喻東兩人。
李喻東僵在原地,一言不發。
這可是甘藍昭——甘藍昭是誰,是年僅七歲就憑借眼淚讓李喻東驚慌逃走甚至耿耿於懷很多年的那個人。
李喻東動作生硬地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
誰知甘藍昭早就止住了眼淚,從口袋掏出一個小鏡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頗為滿意:“廣告沒騙我,果然不會脫妝。”
收好鏡子,甘藍昭對著已經愣住的李喻東解釋道:“沒辦法,要是不這樣,波哥估計還能念叨個十幾分鐘,我還要不要工作了。”
“你剛才是……”
“假的。”甘藍昭舉起手裡的眼藥水晃了晃,“我就是想讓他趕緊把麥克風送給何正夏。”
李喻東有點佩服她。真厲害,能治得了萬良波的嘴。
“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把自己的私家麥借給了何正夏,不光是出借了昂貴的設備,還是你的經紀人親自把東西交到他手上的。”
李喻東問:“為什麼這麼做?”
“自然是有我的計劃。”
甘藍昭又往眼睛裡滴了兩滴眼藥水,強效清涼,她的眼睛再一次瞬間紅了。
她著急忙慌地往門外走,“趁導演們還沒開完會,我得抓緊時間去給其他人也演個戲,讓所有人都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李喻東上前阻攔:“你彆衝動,隻是個設備,借就借了。”
“你放心。我不喜歡吃虧,也不會讓你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