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海濱影視產業園，一號錄影棚門口。
雖已入秋，但午後的太陽仍然威力十足，甘藍昭隻站了一會兒，就被曬得頭暈眼花。
約定的麵試時間是下午一點半，那個說好要來接她的導演，已經遲到了半小時。
錄影棚門口來來往往不少人，都穿著統一的工作服，行色匆匆。幾輛大貨車從主道開過來，掀起一陣灰，甘藍昭連忙捂住口鼻躲到一邊。
漫天灰塵中，走出來一個一頭紅發的女人，對駛過身旁的龐然大物視而不見，就著灰塵邊走邊吃手上的紫菜包飯。
女人也穿工作服，配機車靴，右耳上的耳機延伸出長長的線，一直連接到彆在腰間的對講機上。
她在甘藍昭麵前站定：“來麵試的？”
甘藍昭連忙點頭。
“跟我來吧。”杜小焰繼續吃著手裡的飯團，“能熬夜嗎？”
“能。”
“腸胃還好吧？抗不抗餓？”
“還好。”
“追星嗎？”
“不怎麼追。”
兩人走進影棚，下了一層樓梯，來到地下室。杜小焰把甘藍昭領到其中一個房間門口，“進去找個合適的尺碼換上吧。”
“直接換工作服？”甘藍昭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麵試嗎？”
杜小焰笑道：“剛剛那些問題就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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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材》的總導演梁玥，在業內是個傳奇人物。
剛滿四十，但已經在這一行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
她最早先是進了電視台，資質不夠做不了出鏡記者，便主動請纓去扛攝影機，後來慢慢提升，終於可以進演播室，不用天天風吹日曬了，卻激流勇退，辭職後把全部身家投入到互聯網領域，這麼多年做出過的爆款綜藝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前兩年，她突然解散了自己的團隊，聽說身體出現了問題，終於舍得放下工作好好養病了。
娛樂圈說白了就是個快消行業，昨天還是全民追捧的大明星，今天醜聞一出，明天就銷聲匿跡了。
二十年的沉澱，很容易在兩年時間裡消耗殆儘。不少創新綜藝被新人團隊做出來，梁玥想要回歸，必須打一場漂亮的仗來證明自己寶刀未老。
正因如此，這一次建組，梁玥大膽接受新鮮血液，杜小焰就是其中之一。
梁玥甚至還破天荒地開放了實習崗位。但實習門檻非常高，光是學曆這一欄就卡了不少人，能成功走到麵試這一環節，甘藍昭早就是佼佼者了。
對於杜小焰來說，有幸能收實習生已經是走大運，還是個能熬夜能挨餓的實習生，她哪還敢挑三揀四。
甘藍昭換好工服從房間裡走出來。杜小焰眼前一亮：“這衣服沒什麼版型，但穿在你身上，竟然變得好看起來了。”
看著那張活力青春的臉，杜小焰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按理說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怎麼麵前的這個女孩，看起來這麼眼熟呢？
房間裡又悶又熱，甘藍昭下意識抬手擦了擦汗。正是這個動作，勾起了某些還算是新鮮的回憶。
“你你你……你是，你是！”杜小焰一著急，自己把自己嗆到了，“你是那個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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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有人敲門。
李喻東的休息室內十分安靜，一開門，與門外的嘈亂形成鮮明的對比。
來者是梁玥，人還沒進門聲音已經到了，“東子，好久不見！”
“梁姐。”李喻東起身相迎，滿眼的紅血絲，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這幾天累壞了吧，彆坐著了，你趕緊回，明天就要正式聯排了。”
梁玥來自大西北，性格豪爽，上前大力拍了拍李喻東的肩膀：“我也沒想到設備會出這麼大的問題，見諒！”
按照流程安排，李喻東原本並不用熬夜。誰知舞美和燈光兩個關鍵環節接連出問題，樂隊也出了岔子，導致時間嚴重延遲，一推再推，李喻東被迫跟著一起熬了好幾天。
李喻東剛出道的年代，還流行去電視台打歌宣傳，兩人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近幾年他們聯絡不多，但解約之戰梁玥早有耳聞，看來想要在傳說中的教父陳嘉朗手裡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李喻東，也得剝皮削骨。
“回去好好休息。”梁玥說，“周五開機，第一場仗一定要好好打。”
梁玥聲線略粗，嗓門大，她的聲音在安靜的休息室中顯得格外有力量。
“會的，謝謝梁姐。”
這聲“姐”讓梁玥很受用，“既然你選擇回到舞台上，姐一定儘全力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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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是李喻東的表妹，之前一直在國外生活。現在回國以後沒什麼認識的人，就先暫住在他家？”
甘藍昭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這麼個意思，這件事還請焰姐替我保密。”
杜小焰依舊半信半疑。
甘藍昭咬牙，心一橫，乾脆把戲演完：“你應該也知道，表姑和表姑父，哦對，就是他爸爸媽媽，常年住在國外，基本上不回來，所以就讓我來那個閒置的空房子住一段時間。誰知道李——呃，表哥他也搬到了那裡，這才有了那天的烏龍。”
回家還得把這個現編的故事跟李喻東通個氣，千萬彆說漏嘴了。
隻是這一周兩個人完全沒有打過照麵，雖然住在同一屋簷下，但又好像是生活在平行世界裡。隻有每天下樓時聞到的咖啡餘香，在提醒她李喻東回來過，但又離開了。
本以為抓住了可以大做文章的驚天秘密，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杜小焰有些失落，忍不住說：“我還以為他真的隱婚了。”
觸發到關鍵詞，甘藍昭嚇得渾身一激靈，杜小焰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甘藍昭隻好繼續硬著頭皮找補：“他，他結婚了？！”
“隻是坊間的八卦在這樣傳啦。”杜小焰歎氣，“不過連親戚都不知道，看來確實是個謠言。”
“對，謠言，是謠言。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杜小焰還是有些疑惑：“你既然知道李喻東的身份，為什麼還住到他家，不怕被狗仔騷擾嗎？你表哥最近這段時間可是他們的香餑餑。”
“怕，怎麼不怕，我一直在考慮搬出去住，但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甘藍昭立刻說，“所以我剛剛就想問了，節目組提供住宿嗎，酒店？宿舍？我都可以。”
“這個好辦，我們節目組駐紮的酒店就在附近，到時候給你安排房間。”
甘藍昭收獲不少，不僅順利入了職，還解決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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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焰領著甘藍昭穿梭在迷宮一樣的走廊裡。“這幾天全都是彩排，不出意外的話周五開始第一期的錄製。”
“這麼快？”
“對啊，臨近錄製人手不夠，這才多招了幾個實習生。不然這麼好的事怎麼會落到我頭上。”杜小焰說得非常坦蕩，“你也很幸運，提交簡曆的時候已經過了截止日期，要不是擴招，你也沒辦法來。”
說著，她一手推開演播大廳的門。
“歡迎你，導演組的最後一名實習生。我先帶你認識一些人。”
製片主任名叫吳大崗，頭發半禿，誰能看出這麼一個穿著樸素低調的人，竟然手握三餐大權。
舞台總監Tommy Leau是個香港潮男，看起來很年輕，全年無休地帶著一頂全是logo的奢侈品品牌漁夫帽，認他隻需要認這頂帽子。
燈光組總監湯秉生，是個精瘦黝黑的中年男，凡事都愛親力親為，聽說年輕的時候做過某大導演的武指，最愛在沒有任何安保措施的情況下爬數十米高的燈架。
他剛剛和燈光設計Jeffrey鬨了個小矛盾，正坐在高高的燈光橫梁上生悶氣。
Jeffrey是一個在澳門長大的葡萄牙人，主要負責燈光創意提案與設計工作，此時正和Tommy一起用粵語激烈地討論著什麼。
“那邊那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帥哥，你還有印象嗎？”杜小焰指了指不遠處的林辰昊，“那天去你家拍攝他也在。”
甘藍昭搖搖頭，“不記得了。”
“他是我們組的攝像林辰昊，以後遇到緊急情況聯係不上我，找他也是一樣的。”杜小焰說，“錄製現場魚龍混雜，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千萬要記住……”
杜小焰做了個把嘴巴閉緊的動作。
“嗯！我記住了！”甘藍昭鬥誌十足，“焰姐，咱們組follow的藝人是誰啊？我回家做做功課。”
杜小焰停下腳步看向她，眼神有些怪異：“你不知道？”
甘藍昭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那天去你家就是拍先導片啊。”杜小焰露出一個萬事俱備的笑容：“我們組跟的就是李喻東。”
甘藍昭石化在原地，但杜小焰還沉浸在快樂之中，“嘿嘿，這下好了，以後節目組有什麼需要找他配合的，有你在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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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李喻東休息室。
梁玥剛走，萬良波就收到了杜小焰發來的信息，說是等下會有工作人員來送打印好的新日程表。
萬良波把車鑰匙扔給阿奇，讓他先去車庫開車，自己則起身往門外走，“你在休息室等一會兒，等人來送東西，我出去轉轉。”
“怎麼了？”李喻東問。
“上午我好像在現場看到凱文了。”萬良波看起來心事重重，“但隻是匆匆一眼，距離太遠，我不確定。”
“他怎麼會來這裡。”
“所以得出去轉轉，看能不能套到點消息。”
在替李喻東接下這個綜藝之前，萬良波幾乎動用了所有人脈打聽消息，確保這個綜藝和聆音娛樂沒有一點點關係，才放心接下來的。
可是陳嘉朗的大助理凱文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大事非常不妙。
萬良波和阿奇一走，休息室又安靜了下來，李喻東靠在沙發上闔眼小憩。不知過了過久，有人敲門。
李喻東朗聲道：“進。”
耳邊傳來走路聲。“放在桌子上就好，謝謝。”
“你也不確認一下是誰敲門就把人放進來，不怕遇到壞人嗎？”
李喻東緩緩睜開眼睛，隻看見一臉欲哭無淚的甘藍昭，手裡拿著文件夾來找他，身上還穿著工作服。
李喻東反應倒是挺快：“這就是你找到的工作？”
“我哪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甘藍昭連連歎氣，但還不忘要把工作做好，把日程表遞給李喻東：“這是導演讓我給你的日程表。明後天全是彩排，大後天技術聯排，正式錄製定在周五。和你有關的安排我都標注出來了，明天的彩排你在最後一個，可以等到晚上七點再來。”
一口氣說完，轉身便走。
“等等。”李喻東叫住她，“杜小焰認出你沒？”
“認出來了，但我說我是你的表妹，她信了。”甘藍昭語速很快，“我跟著她實習，以後我們難免會有很多工作上的聯係，總之我們就當彼此是陌生人，除了工作，不要展現出一點點其他關聯，你跟波哥還有阿奇也說一下哦。”
“好。”
“還有，新住處也暫時不用找了，明天我會搬到酒店和同事一起住。”
“確保安全嗎？”
“整個節目組都駐紮在那裡，肯定安全。”
甘藍昭說得乾脆決絕，李喻東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互不乾涉”列在合同的第一條。
“我先走了，不能在你這浪費太多時間，容易引人懷疑。”
甘藍昭打開休息室的門，先是一副草木皆兵的樣子環顧四周，隨後又想起什麼，扭頭一臉嚴肅地說：“我剛才沒有在開玩笑，你以後注意點。我剛剛走過來的時候，老遠就看到有個光頭男在你房門口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