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夏日的暑氣逐漸褪去,秋雨打在客廳那麵巨大的落地窗上,短暫聚起水珠又快速滑落,和諧的旋律流淌在靜謐的夜中。
和品牌直播間連完麥已經九點半了,江渝之這才正式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酸的肩頸,扭頭對夏鹿說:“你今晚就在這裡住吧?”
YUZHI珠寶秋季新品上市,夏鹿是擁有千萬粉絲的時尚博主,在為好友的品牌做宣傳時一直是打頭陣的,今晚她也做客了江渝之的直播間。
她歪頭靠在江渝之的肩膀上,嘟囔道:“你不說我也要賴在這裡不走。”
想必又是和男友吵架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江渝之對他們這樣的狀態已經習慣,輕輕拍了拍夏鹿的背。
一隻很漂亮的隕石邊牧跑了過來,圍著她們的腳邊打轉。
夏鹿低頭摸了摸Nico的頭,說道:“我剛才看到Nico會開抽屜了,我乾女兒真聰明。”
江渝之輕哼一聲:“昨天剛謔謔了一包茶葉。”
助理們將桌上的設備和珠寶收好,下班前還不忘將門口櫃子上的外賣拿進房子。
今天連軸轉了一天,到了這個點晚飯還沒有吃上。
見Nico對她們的宵夜口水直流,江渝之彎腰給它喂了點零食。
她洗了個手,走到餐廳,去櫥櫃裡拿碗碟。
夏鹿跟在她身後,靠在島台上,提醒道:“你們直播間的那個助播還得再培訓培訓。”
“嗯。”江渝之沒有否認她的話,但也補充道,“不過人家剛畢業的小姑娘,自然不能像我們一樣收放自如。”
她抬手拿東西的時候,小腹像是有根筋抻了一下似的,尖銳的疼痛襲來,手下意識地摁在腹部上。
櫥櫃裡的骨瓷碟又跌了回去,撞出清脆的響聲。
見她臉色慘白的樣子,夏鹿嚇了一跳,連忙扶著她在坐下,問道:“姨媽疼?”
江渝之搖了搖頭,說道:“推遲好幾天了。”
她之前生理期紊亂,再加上痛經嚴重,上半年喝了一段時間的中藥調養,這件事夏鹿是知道的。
聽她這樣說,夏鹿皺了皺眉:“找個時間我再陪你去老中醫那裡看看吧。”
銳痛逐漸轉為悶痛,江渝之緩了一會兒,說道:“沒事,就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在西達商業中心的新店下個月就要開了,和西達酒店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設計項目。”
西達集團是非常大型的商業帝國,經營範圍涉及酒店、寫字樓、商用地產、服務式公寓和住宅,兩個項目都和西達有關,倒也是巧合。
“聽說西達酒店的新總裁即將上任,是真的嗎?”
江渝之滿足她的八卦欲,說道:“應該是,我聽西達的人提過一嘴,但我還沒見過。”
西達的創始人裴知源當年也是個傳奇人物,妻子早逝,隻有一個獨女,女兒離婚之後,兩個兒子的撫養權一個在裴家,一個給了前女婿。
大外孫是一直養在身邊的,小外孫直到成年才回來,據說前幾年一直隱藏身份在國外分公司曆練了很久,他叫什麼名字外界都不知道。
集團內部一直有傳聞,老爺子將商業地產給了大外孫,酒店這一塊給小外孫。
“你之後去開會的時候就能見到了。”夏鹿利落地將餐具拿過來,將碗碟擺開,問道,“新店進駐還順利吧?我前幾天去逛的時候,看到你們店鋪的位置挺不錯,靠近電梯,客流量大。”
江渝之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隻小龍蝦,回道:“招商部對接的人我正好認識,溝通愉快。”
儘管如此,但入駐、裝修、招聘這一係列的事情還是耗費心神。
工作了這麼久,早就饑腸轆轆,夏鹿此時也顧不上身材管理了,大快朵頤起來:“那還好,西達酒店的項目你這次要親自參與嗎?”
看著浮起的紅油,江渝之突然湧起一陣反胃感,將剝好的蝦放到夏鹿的碗中,連忙將手套脫了,喝了一口甜湯將不適感壓了下去。
“這個項目我肯定是要親自牽頭的。”
西達集團是做酒店起家的,很早就成為了亞洲地區最大的豪華酒店集團,之後才慢慢拓展業務,有了如今的商業帝國。
明年年初有一個全球經濟論壇將在京西舉辦,西達酒店會接待外賓,他們想做一套伴手禮送給貴客,經過層層篩選,敲定了和YUZHI珠寶的合作。
YUZHI珠寶雖然早就開始了麵向企業活動的委托珠寶設計,但這麼有錢的金主爸爸還是第一次伺候,隻要這次成功拿下,他們品牌在業界的聲譽必定能更上一層樓。
夏鹿提醒道:“都奔三的人了,事業雖然很重要,身體也要顧好,健身教練說她已經兩個月沒見到你了。”
江渝之低頭勺了一口湯,有點心虛地說道:“這不是忙嘛。”
“你這理由在孔女士的催婚麵前可不管用。”夏鹿的聲音放輕了些,小聲抱怨,“你一天到晚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送你的那些套放過期了你都用不到。”
儘管她的聲音放低,但江渝之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被湯嗆到,咳了好幾聲。
這件事得從一個月前她陪夏鹿去寺廟說起,她們遇到一個算命的,說江渝之即將有桃花運。
江渝之自己都沒記住的事情,倒是被夏鹿放在心裡。
那天晚上夏鹿喝醉了,給她買了一堆小雨傘,把那些東西都放到了床頭櫃裡,嘴上念叨著有備無患,還讓她趕緊找個大帥哥談談,不能浪費了她的錢。
江渝之哭笑不得,她照顧醉鬼一晚上,還沒來及的將那些東西拿走,第二天正好出差,於是轉頭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不過夏鹿這次也算是歪打正著……
江渝之捏著勺子的手指一緊,將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孔女士休完年假回國了?我看她發的朋友圈了。”
“是,昨天剛回來的。”江渝之歎了一口氣,“我明天要回去吃飯。”
夏鹿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帶上點憐惜:“祝你好運,不過說不定你的真命天子就是你某個相親對象呢,能入孔女士眼的,條件肯定不會差。”
橫在江渝之和母親之間的何止這個問題,她們都心知肚明,但也都很默契地不提。
一陣困意襲來,江渝之打了個哈欠,淚水充盈了眼眶。
“你趕緊去睡吧,這裡我收拾就好。”夏鹿叮囑道,“你明天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不用太早起了,Nico我會幫你遛的。”
江渝之也不跟她客氣,道了晚安之後便回到了房間。
她洗完澡之後坐到床邊,腦海裡響起了剛才夏鹿的話,花了幾秒鐘做心理建設,找了一個袋子,拉開抽屜,火速將那些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的包裝都扔進袋子裡。
再塞進衣櫃的角落,一氣嗬成。
醉酒並不影響夏鹿的強迫症,她每種味道下單的數量都是一樣的。
但在剩下的這些裡,有幾個顏色的包裝明顯是少了的。
在一個月之後的今天,江渝之頭一次夢見了那個混亂的夜晚。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圈著她的手腕,扣在頭頂。
健壯有力的肌肉,嘶啞的低喘,濕漉漉的吻,和反複被拋上雲端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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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風將至,這場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晚上。
江渝之開車來到了孔念慈的住處,高跟鞋踩在大堂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電梯裡站了一位男士,江渝之和他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愣了兩秒。
孔念慈竟把裴煊也叫來了。
男人似乎剛從談判桌上下來,穿著麵料考究的西裝,配著價值不菲的腕表,高鼻薄唇,五官深邃,氣質斐然。
為男人刷磁卡的工作人員見了她,熱情地打招呼:“江小姐,您回來了,這位男士是您母親的客人。”
江渝之挪開視線,點頭表示知曉,對替她擋電梯門的工作人員打招呼道:“您好,辛苦您。”
“舉手之勞,祝您度過愉快的一天。”
電梯門緩緩合上,電梯轎廂壁映出兩人模糊的身影,江渝之的嗓子眼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不但讓她開不了口,還讓她覺得胸悶氣短。
尷尬在蔓延,顯示屏上的數字跳到九,江渝之匆匆忙忙從電梯裡出來,逃離這個隻有他們二人的狹小空間。
“跑什麼?”裴煊終於開了口,攥住了江渝之的手腕,“解釋一下這張卡。”
腕間溫熱的觸感一下子就讓她想到了那個荒誕的夜晚,她觸電般的將手甩開,腳上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扶牆才堪堪站穩。
江渝之扭頭就看見裴煊眼底壓著不悅,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張銀行卡,上麵還留著那天早上她貼上去的寫了密碼的便簽貼,一個月過去了,便簽貼微微打著卷。
“畢竟那天晚上出力的是你。”
江渝之的視線在他身上掃一眼,倒也不吝嗇誇獎,“身材不錯,技術尚可,服務到位,卡裡有十萬,應該比市價高。”
裴煊臉都黑了,眉心直跳,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膠著了好一會兒,男人倏地笑了:“江總滿意就好,榮幸之至。”
他手指一彎,銀行卡被他收回掌中。
走廊儘頭傳來開門聲,江渝之退了兩步,拉開和裴煊之間的距離。
孔念慈拉開門,見了裴煊,眼中漾著笑意:“小煊來了?”
她的視線轉到江渝之的身上,說道:“你們在門外聊什麼呢?還不快帶你哥進來。”
“走了。”裴煊路過她的時候微微側頭,附在她的耳邊,一字一頓地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