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1 / 1)

永熹三年,春日京郊。

層層人群中,最中央的姑娘著團繡鳳凰祥雲紋樣的寬袖衣,行走間織金鏤花的百褶裙一閃,露出一雙墜著拇指大明珠的退紅弓鞋。

她雙眼微眯,不斷調整著手中弓箭的方向,目標鎖定在了空中盤旋的鷹隼。

眾人屏息凝神,那女子突然一鬆手,便有箭矢破空聲呼嘯而出,隨後聞得鷹隼刺耳呼號。圍觀眾人忍不住紛紛叫好。

“你看見了?我說能射下來,那就是能。”

那姑娘輕笑一聲,把手中弓箭看似隨意地拋出,穩穩當當地落到對麵錦衣男子手裡。

對麵人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她明顯懶得聽,隻是轉身,微微張開雙臂。原本在她身後的男子主動上前,溫柔又利落地為她解下青綠攀膊。

無需言語,便明了對方心意。

梳了流雲髻的姑娘看了,不禁莞爾:“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避諱避諱。蘊珠,難道以後你還愁慕東閣沒法給你解攀膊嗎?”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為什麼要避諱?”賀蘊珠笑眯眯,“以後是他,現在當時也是他。”

身旁男子耳尖微紅,卻沒有開口反駁什麼,把攀膊解開後便遞給了賀蘊珠的隨行女使。

慕澈之與賀蘊珠青梅竹馬,十歲時便定下兩家婚約,感情非比尋常。隻是賀家愛女,不舍得讓她太早出嫁,便留到了今日,說要待女兒年滿十八,方可嫁人,如今還有小半年時間。

看完射鷹,又有人想玩飛花令,各位郎君姑娘都是熟識,便也都應了。

“上次玩飛花用的是一個‘月’字,今兒個便用‘花’,如何?”

脾氣溫和遇事公正的流雲髻姑娘今日做了令官,她淺笑道:“規矩還是按從前的來,要合字數格律,可引用前人詩詞也可自創,接不上來的要自罰一杯。第一句便從李衙內開始吧?”

體格微胖的少年毫不推脫,大方開口:“獻醜了。花近高樓傷客心。”

下一位公子反應很快:“落花時節又逢君。”

又一位姑娘緊跟上:“春江花朝秋月夜。”

…………

一起玩飛花令的娘子郎君不少,輪到賀蘊珠時已輪過兩次,第五字為“花”的詞,她一時倒想不出新的了。

賀蘊珠眉頭微鎖,一旁慕澈之看出她的為難後及時輕聲開口:“不知近水花先發。”

賀蘊珠眼睛一亮,輪到她時順利通過。

“中貴人?”不知道是誰率先開口,眾人轉身,目光紛紛投向那位玄衣內臣——也不知他是何時出現的。

“中貴人安好。”各位公子姑娘也不坐著了,一一起身頷首致意。

那內臣麵帶溫和笑意,規矩回禮:“各位娘子、郎君安好。臣今日擾了諸位雅興,乃是奉了官家之命、不得不為之,還望見諒。”

慕澈之父親官位最高,他主動站出,“中貴人言重。不知官家有何旨意?我等自當聽旨。”

在大夏,除非重大節慶是不輕易行跪拜禮的,哪怕是聽今上尋常的聖諭,也隻需躬身。

玄衣內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穩聲道:“慕東閣、賀娘子聽旨。”

慕澈之心中不解,皺眉躬身,“臣聽旨。”

賀蘊珠抬頭看向那內臣,內心不知為何隱生排斥,身子卻不得不向前一步,折下脊背,“臣女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近日欽天監夜觀天象,見流星大如杯,乃皇後薨逝之兆。然宮中並無皇後,故解為後女另嫁。欽天監細察之,見後星主東方,位於端京城東,是為賀家女……”

慕澈之隻是聽到一半便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手指都在顫抖,卻止不住內臣的聲音:

“朕聞賀慕之好已有十年,不忍悔之。然,後星去向事關國運,必得慎之。故賀慕之好以今日為界,從此作廢,永不複言。”

聖旨徹底落下。

在場的人通通愣住,十年的賀慕之好,就因為一場虛無縹緲的天象、說毀便毀了嗎?

賀蘊珠不知何時直起了身子,她冷冷看向內侍,“中貴人,您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