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黎芝解釋自己名字的意思之後,餘慶淡然地點了點頭。
母親似乎沒有特彆關心,黎芝名字中寓意的意思。
黎芝認真解釋了一番後,她不僅沒有客套的誇獎讚美幾句,甚至好像都懶得做出什麼反應似的。
不得不說,餘慶的這種反應,是會讓黎芝感到有些受挫的。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吧……)
黎芝這個名字,雖然也沒有特彆獨特、典雅或是高明的感覺,但至少,很多人在聽到之後,都會隨口對她讚美一句“可愛”的。
餘慶卻沒有這麼做的意思,真讓黎芝感到有些不習慣。
雖然,真正的母女之間,本就不需要什麼“客套”才對。
但不被人虛偽地“客套”一番的話,黎芝的心裡還是會多少感到彆扭的。
畢竟,黎芝對“能否被生身父母認同”這件事,非常敏感、患得患失。
黎芝甚至覺得,自己由於太過於在乎餘慶的態度,已經到了連正常思考都會受到影響的程度了。
為了防止思緒進一步錯亂下去,黎芝正努力轉變自己看待事情的視角與方式。
比方說,餘慶會讓黎芝感到疏遠,也許並不是因為不高興、不耐煩、或是對黎芝不喜歡,而是基於更單純、無心的理由。
有可能是這樣的嗎?
比如說……或許,牧民這種人,本就是比起裝模作樣,更習慣於冷淡漠然吧。
抑或,隻是餘慶個人的性格比較冷淡?
如果考慮到這樣複雜的可能性的話,那就實在很難搞懂餘慶的心情了。
而且,黎芝非常強烈地懷疑,直接詢問餘慶的話,也不會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算了,還是不要深究這種事了。
黎芝無奈地決定放棄這個越來越讓自己鑽牛角尖的思考。
考慮一些其他的事情吧。
雖然是想這麼做,不過母女之間那奇怪的感覺,實在很難忽略過去。
這仍然是由於餘慶在得知黎芝身份之後,就突然變得不怎麼愛說話、對黎芝抱有某種戒心的緣故。
因此,她現在與黎芝之間的氣氛,仍然十分生硬緊張。
(這種僵局,或許隻是我的錯覺而已……)
黎芝並不怎麼信任自己的感覺。
她有時覺得,會懷疑餘慶對自己沒有好感、反而抱有戒心,這也許並不是餘慶的問題,而是自己的“被害妄想”吧。
總之,事已至此,黎芝也隻得決心努力緩和僵局。
(還是試著和餘慶聊聊名字的事情吧……)
想到自己的名字,黎芝便有些百感交集的感覺。
“‘媽媽’可以叫我‘荔枝’啊。”黎芝平靜認真說道,“我過去用的姓氏,與‘爸爸’的姓氏,本來就很接近。而且,我上學的時候,同學也喜歡叫我‘荔枝’的……”
“‘荔枝’是什麼意思?”餘慶疑惑地問道。
原本神色一直嚴肅得接近木然的餘慶,在聽到黎芝話語中的關鍵詞的時候,竟然流露出了某種疑似“好奇”的情感。
這或許是緩和的跡象吧?黎芝多少安心了一些。
“‘荔枝’是一種在南方樹上結的水果哦。”黎芝很緊張地說道,“外麵是一層硬皮,最中央是一個黑色的核。皮與核之間,有一層白色半透明的果肉,滋味清甜,很好吃的。”
“果然是一種‘東西’的名字啊。”餘慶放鬆地說道,“我說的麼?聽起來,並不是你把姓氏從‘黎’改成‘栗’之後,得到的簡單發音組合,而似乎具有某種明確的‘意思’。我之前就這麼覺得了。”
“是的。”黎芝依然很緊張地說道,“因為我的名字‘黎芝’本身就與‘荔枝’諧音,所以過去同學們經常用‘荔枝’稱呼我。我覺得,爸爸和媽媽用‘荔枝’這個名字來稱呼我,也很合適啊。”
“那個……以後再說吧。”也許是因為稍稍萌生的好奇心得以滿足的關係,餘慶的神色又再緩和了一些,她又再問道,“你現在有何打算?到某個屋子裡麵休息,還是參觀一下你的‘新家’呢?”
隻有這兩個選項嗎?黎芝感到不太安心,但她也不知道該在此時提出什麼要求為好。
“媽媽帶我參觀一下我的新家吧。”像荔枝果肉般柔潤清甜的聲音響起,黎芝有些笨拙地做出了選擇。
“行李就先放在這裡吧。”餘慶指著一處地麵,說道,“我們這裡的人,是不會亂動彆人的東西的。再說,這裡幾個時辰,也未必會路過另一個人……”
看著餘慶所指的地麵,黎芝卻是麵有難色。
那一片地麵上,並沒有長草。
那是暴露在外、像是沙土地一樣粗糙的土地。
也許餘慶認為,相比草地,沙土地更為乾淨吧?
但對黎芝來說,可不是這樣。
她素來有些潔癖,雖然手中的行李一直經曆風吹日曬,也不算乾淨的物件了。
但使得行李有些臟的原因,隻是因為上麵有浮灰或是風沙而已,並不是真的不衛生。
因此,就這樣直接把行李丟在地上的話,黎芝的心裡肯定是有些排斥、難以接受的。
“我覺得有些臟……”黎芝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對餘慶這麼說道。
餘慶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京城裡長大的少女會這麼矯情、潔癖的關係吧。
幸好,麵對由於潔癖而矯情的黎芝,餘慶的態度比起嫌棄反感,更多的像是困惑不解、甚至試圖去包容。
這比黎芝擔憂的相處方式,可是健康多了。
“那就拿到屋裡來吧。屋裡的地上有草墊子。”餘慶伸出了手,又再說道,“給我吧。我給你拿進去好了。”
這應該已經算是餘慶的妥協了。
反正這個行李也是不怎麼乾淨的……黎芝說服了自己,把手裡的行李遞了過去。
“謝謝媽媽。”黎芝柔聲說道。
餘慶接過黎芝手裡的行李,轉身進了草屋,放下就走了出來。
“下次不用說謝謝。”餘慶說道,“一來,這種事情實在太小了,根本不值得一謝。二來,咱們是母女,道謝的話就太見外了。”
雖然說是母女,但也隻是血緣上的母女啊。
黎芝又一次心想,親情本來就是培養出來的。
從未培養過親情這種特殊感情的二人,關係頂多也隻會比初次見麵的繼母與繼女親近少許吧?
硬要把初次見麵的母女關係,說成本來就是天然親近的一家人的話,隻會讓黎芝感到很有些苦惱而已。
黎芝的性格,本來就有些怕生。
而且,黎芝的直覺總是告訴她,餘慶並沒有口頭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喜歡女兒。
強調“太見外了”,也隻是因為覺得“應該這樣說”而已。
或者說,一直在身邊養大的女兒,是喜歡的。
餘慶不喜歡的女兒,隻是黎芝而已。
意識到餘慶可能抱有的真實心情之後,黎芝就變得更加怕生畏縮了。
(這可不行……我要振作一點……)
黎芝命令自己轉換想法,但這麼做也並不容易。
“你怎麼了?”餘慶打量著呆呆地站在那裡的黎芝,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很難受,是餓了嗎?”
“沒有。”黎芝搖搖頭,說道,“我現在不想吃飯,媽媽。”
雖然應該是餓了,但黎芝完全沒有“想吃東西”的心情。
她隻是由衷地感到非常疲憊,卻又不想休息而已。
“那麼,就先和我走吧。”餘慶說道,“簡單地看看,選擇一下你想要的屋子吧。”
最初,黎芝沒有理解餘慶的意思。
黎芝以為,餘慶的意思是說,這裡一長排的屋子,大部分都是有用處的。
但實際參觀之後才明白,這裡的屋子雖然多,但大部分都和空屋子沒什麼區彆。
充其量,不過是作為倉庫,堆著些雜物罷了。
但大部分屋子裡堆積的物資,也不足以單獨占據一間屋子,看起來很浪費。
據餘慶說,到了“剪羊毛”這一類事情的時間,倉庫需要裝的東西就很多了。
現在隻是不需要庫存出產物,所以才有那麼多的空房間而已。
這個家裡,有一隻叫“小黑”的貓。
它幾乎全身都是黑的,但是爪子、耳朵尖與尾巴尖的部分是白色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烏雲踏雪”毛色了。
這種毛色的話,可能是好貓吧?黎芝不太清楚。
黎芝有些害怕動物,很排斥與動物接近。
上學時,她的同學大都會養一兩隻寵物。
而黎芝卻十分排斥動物,排斥到了隻要誰邀請她去家裡玩,她都一定要打聽、確認對方的房間裡沒有養寵物才行。
如果對方養了寵物的話,黎芝就會百般推脫不願意去。
倒也不是什麼動物都不行的意思。
如果是魚的話,黎芝就覺得無所謂,鳥也還好。
但會跑來跑去,特彆是會蹭人腿的動物,黎芝接觸到它們的時候就會嚇得亂跺腳。
不過,黎芝也清楚,住在鄉下的話,不養貓是不行的。
畢竟,雖然黎芝很討厭養寵物,但是相比起來,貓至少還比老鼠可愛多了。
所以,隻是有“小黑”的話,黎芝還可以接受。
但這個家裡,還有一隻非常大的黃狗,叫做“阿黃”。
阿黃看起來非常強壯,有黎芝的腰那麼高。
毛也非常長,拖著兩隻耷拉的長耳朵、和一條讓人聯想起狼的長尾巴。
阿黃的脖子上,戴著一隻很寬的項圈,但卻沒有連著鎖鏈或繩子。
所以,這項圈戴上是為了什麼?真搞不懂,可能是擔心阿黃的脖子受到攻擊吧。
而且,黎芝最害怕的動物就是狗了。
對貓,黎芝還隻是微微的排斥而已。
對狗,那就是完全的畏懼、乃至恐怖了。
“它咬人嗎?”黎芝十分恐懼地望著阿黃,因為太害怕了,她直接縮在餘慶的身後。
“肯定咬人啊!”餘慶很自然地說道,“完全不咬人的狗,養來怎麼看家呢?”
餘慶這一句話出口,黎芝就沉默了下來。她真不知道這句話要怎麼接。
“我怕狗。”黎芝無奈地說道,“媽媽,你能讓它不咬我嗎?”
餘慶似乎試圖安慰黎芝,解釋道:“它不咬家裡人。”
“那我算不算是‘家裡人’呢?”黎芝很困惑地問道,“它能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