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靈根(1 / 1)

“你不會死的。”

夜千重咬牙,背著陸仙順著溪水下遊走。

陸仙想說話,但她沒了力氣。

前世雖然被雷劈死,但死卻是一瞬間的事,哪裡會像現在這般,能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不過她還有些東西要交代。

“小心撒爾溫……”她艱難開口,丹田裡像是被抽空了後變得乾癟的球一般,絞痛著,整個人意識開始模糊。

“我知道。”汗水自夜千重兩鬢留下,滑入眼中,火辣辣地疼。

他背著陸仙越過腳下荊棘,卻未聽見陸仙再說話。

稍一偏頭,見陸仙腦袋垂在自己頸邊,雙眼隻剩下一條縫。

“彆睡,睡著了你就醒不來了。”夜千重空不出手來,隻能稍稍顛著身子喚醒陸仙。

卻沒什麼效果。

他隻好換個法子叫陸仙。

“你不是說要把你的靈根換給你徒弟。”夜千重喘著氣,看了眼升起的太陽。

陸仙意識模糊間好似聽見還靈根的字眼,眼睛沒睜開,隻是對著背著自己的人說:“還給瀾月休。”

夜千重眉頭皺了許久,此刻依舊放鬆不下來。

他知道動用本源靈力後的結果是什麼,隻希望九重山宗儘快來人,現在他身上的丹藥已經耗儘,兩人身上的傷都不能再拖,耽擱的時間越久,就越沒有生還的希望。

“那你不能死,”夜千重腦中想到什麼,說:“挖靈根得要你意識清醒。”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陸仙腦海中,想起來先前問色色時,也是這般說的。

對,她不能死,死了靈根就還不回去了。

她現在還不能死。

可是身子漸漸冷起來,這樣怕熱的她,竟然會覺得冷。

腦海裡忽然浮現少年的麵龐,那樣溫順的一個人,被她挖了靈根,被她害成那樣。

現在自己這副模樣,算是遭報應了。

陸仙趴在夜千重身上,能感受到失去本源靈力的身體變得乾枯,幾乎無法再感受到靈力的存在,也無法吸納靈氣。

忽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待回了宗門,將靈根還給瀾月休後,彌補前世犯下的錯,她就可以平靜地死去了。

陸仙仔細回想,好像她沒什麼要存在於這世上的理由。

宗門少了她也不會覆滅,瀾月休也不需要她這個師尊。

求生的欲望在下降,陸仙甚至沒有想要求生。

“彆睡著了。”

夜千重終於走不動了,自淩晨走到天亮,他走了幾個時辰,雖然離崖底並未走多遠,但至少目前看起來還算安全,沒有追凶。

“保持清醒。”夜千重將陸仙放倒在地上,輕輕拍打她的臉頰,連他自己的手都在克製不住地抖。

陸仙睜開了眼,無力地躺在地上,喉嚨裡隻剩下血的味道。

“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夜千重怕陸仙失去意識,便邊處理自己的傷邊開口說。

“我曾經有個徒弟,名叫鹿葵……”

夜千重眼神恍惚,陷入了回憶中。

第一次見到鹿葵,是在一座山腳下,小姑娘正采著藥草,身後背著一個籮筐。

她在為自己的親人采摘救命的藥草。

夜千重當時見到她,本意想離開,卻被鹿葵叫住。

“可以請你救救我的父母嗎?”

夜千重看了小姑娘許久,點頭答應。

可惜鹿葵父母藥石無醫,沒過多久便死了,隻留下小姑娘一個人孤苦無依。

夜千重動了惻隱之心,將鹿葵帶到宗門收為徒,讓掌門師兄教她修習丹道。

“後來,你出事,急需幾味珍貴藥材,宗門內沒有,我便去找。”

那時陸仙進階金丹期的時候,當時陸仙強製進階,進階後未能鞏固好修為,血氣倒灌,整個人躺在床上將近一個月,最終靠掌門將藥材煉製成丹藥,將她救好。

也正是那段時期,夜千重休養了一個多月,身邊一直跟著的徒弟不見了身影。

鹿葵為了找那藥材,身陷沼澤,死了。

夜千重親眼所見,他見到小姑娘時,人已經沒氣了。

此後便再未收過徒。

“你撐住,我們快到了。”夜千重休息夠了,再次背上陸仙,觸碰到她愈發冰涼的身體時,麵色驟變,但依舊背著人往前走。

他們倆被元嬰修士傷得不輕,此刻能走路已經是強撐。

夜千重腹部傷口惡化,但隨身攜帶的丹藥儘數拿去給陸仙吊命去了,他自己全靠咬牙撐著。

陸仙眼裡迷迷糊糊能看到升起的太陽,卻覺得自己應該回不到九重山宗了。

夜千重講的故事她記在心裡,有個問題想問,卻沒有力氣問出口。

故事裡沒有提到他自己是如何將丹道修得如此出色的。

以及在崖底,他中招,然後不敵元嬰一掌。

在陸仙的記憶中,夜千重的修為從來沒有比她差過。

好像,自她重生以來,身邊的人、事全都與記憶中不同。

陸仙想著想著,最後還是合上了眼。

夜千重走了一會,不見背上的人有動靜,心一沉,腳下的步伐頓了一頓,又接著走。

太陽漸漸爬上來,氣溫升高,夜千重腰間的傷火辣辣地疼,最後終於撐不過去,倒在了地麵。

兩人都失去了意識。

旁邊的溪水緩緩流淌,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從水底探出。

細長的如草莖一般粗細的藤條自河邊探出,落到地麵,慢慢纏繞,形成人腳的模樣。然後再慢慢堆積,向上蔓延,最終凝成人的輪廓,卻是藤條外表。

藤條人走向躺在地上的兩個人,路過夜千重時腳步未停,直接走向陸仙。

它伸出自己綠油油的手,一直細長的藤條探出,觸碰上陸仙的眉心。

那藤條竟然直接沒入眉心之中,有什麼東西順著藤條沒入陸仙的眉心。

片刻之後,藤條人將藤條拿出來,轉身去看夜千重。他重複了之前的操作,將藤條沒入夜千重的眉心,緊接著有什麼東西沒入夜千重體內。

做完這一切之後,藤條人站起身來,身上緊緊纏繞的藤條忽然散作一團,落到地麵上,然後一點點地滑到溪水中。

水麵蕩漾了一會兒,隨後又恢複平靜,像是剛才的一幕從未發生過一般。

待太陽升起到正中央,夜千重醒了。

眼神一凜,立刻翻身去找陸仙的身影,當他看到和自己躺在一起的人後,心裡鬆了口氣。

隨即立刻起身,忽然發現自己的身上的痛稍微減輕了一些。

他起身去看陸仙的身體狀況,卻發現她冰冷的體溫恢複了一些,體內雜亂的經脈稍微平穩。

不知道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內是否有事發生,陸仙的身子居然有所好轉,夜千重又一次鬆了口氣。

興許是之前給陸仙吃的丹藥起了作用,將她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

兩人的身體狀況都有所好轉,夜千重乾脆在原地打坐,恢複自己的靈力,然後一鼓作氣將人帶回去。

身上能用的丹藥已經用完,周圍也沒有可以利用的草藥,希望陸仙能撐到他帶她回去。

並未帶佩劍,連禦劍回去的辦法都用不了。

夜千重打坐完成後,便再次背起陸仙,這次腳下步伐比之前快了許多。

沒走一會兒就見著熟悉的人。

“師叔!你們還好嗎?”向靈樞一見到夜千重和他背著的陸仙,麵露擔憂。

“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向靈樞一邊幫夜千重背過陸仙,一邊解釋說:“有弟子回來彙報說你們出了事,我便先一步加快速度趕來支援你們。後麵還有好幾位長老,待會兒就會過來。”

夜千重聽了,皺起了眉頭,他救下的那名弟子這麼快就已經回到了宗門嗎?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時間想這麼多,現在一切要緊的事就是回宗門救陸仙。

“你先將陸仙帶回去,我自己一個人回宗門。”

向靈樞擔憂地看了一眼夜千重,最終還是選擇聽從他的話。她將陸仙抱上自己的配劍,禦劍而行,一眨眼便沒了影。

*

陸仙醒來的時候,是黑夜。

渾身沒有力氣,哪哪都覺得痛。

她睜開眼看看四周,卻見這不是自己熟悉的環境,仔細觀察之後,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宗門。

再一次探查自己的身體情況,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

陸仙撐著身子想要下床,卻一下撲到地上,連帶著床上東西散落在地麵,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站起來。

房間裡有動靜,馬上就有人跑進來。

“師叔,你沒事吧?”

陸仙通過聲音判斷,應當是自己的師侄向靈樞。

“我是怎麼回到宗門的?”

向靈樞一邊扶起陸仙,一邊解釋說:“遇害的弟子回到宗門稟告了事情之後,我便先一步找到你們,將你帶了回來。”

說完怕陸仙擔心,又解釋夜千重已經回到了宗門。

陸仙頓時鬆了口氣。

她扶著向靈樞的胳膊,要她將自己送會她自己的住所。

向靈樞便答應了,將陸仙送回住所後,仔細叮囑片刻,這才離開。

絨毛出門迎接,看見陸仙的情況不對勁,擔憂地咕嘰一聲。

陸仙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後,心裡不知怎的開始忐忑起來。但好在那人閉著眼,應該是睡著了。

將門窗都關好後鎖死,陸仙拿出自己的幾塊靈石擺放到瀾月休身邊,又拿出一把匕首。

做完這些事,陸仙不得不倒在床邊,靠在床沿上大口地喘息。

一旦修士動用了自己的本源靈力,幾乎無力回天,丹田會漸漸枯涸,靈根也會枯萎,屆時就會變成廢人一個。

陸仙本來想著處理完這件事後,慢慢找到自己的靈根,然後再將這個身體裡的靈根還給瀾月休,可惜造化弄人,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將自己的衣服掀起來。然後拿出匕首。盯著自己丹田所在的位置,手起刀落。

鮮血順著刀口破開的傷口溢出來,慢慢地浸濕了身上的衣服。

疼,很疼。

但是這些疼痛遠不及瀾月休被她挖靈根時遭遇的痛。

刀口很淺,沒有觸及到丹田所在。陸仙握著刀柄,再一次往自己的丹田處狠狠地按下去。匕首二分之一的刀身進入了陸仙的身體。

鮮紅的血液順著肌膚流淌地麵上,血液覆蓋的麵積漸漸擴大。

陸仙不斷將自己破開口子擴大,額頭汗水直直灑下,卻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

她拔出匕首,拔出時手指都是顫抖的,疼得手顫抖得握不住匕首。

匕首掉在地麵,好在沒有發出太大的響聲。

順著記憶將自己的手放在傷口中,在身體裡攪動,尋找靈根所在的地方。

記憶裡她似乎也是這樣,剖開瀾月休的身體,挖出了他的靈根。

原來是這樣痛。

身體上原本殘留的疼加上被自己親手剖開小腹,在身體裡攪動,精神上不斷受到疼痛的刺激,這雙重的痛令陸仙幾度想要停下。

伸進去的手被鮮紅染紅,滿手都是血。

黑夜裡陸仙隻在自己身前點亮了一顆夜光珠,所以在這一片幽暗的光線照射下,看起來格外滲人。

終於摸到了自己的靈根所在。

觸感很微妙,手中像是握著什麼東西,卻也像是什麼都沒有。

陸仙將靈根拉出來,淡藍色的熒光縈繞著靈根。這獨屬於水靈根的顏色,總體泛著淡淡的藍光,在夜光珠的照射下顯得是那樣的聖潔,沒有沾染一絲鮮血。

陸仙的血落在靈根上,卻瞬間消失了蹤跡。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靈根一露出來,就朝著瀾月休的方向傾斜著身子。

陸仙稍一鬆手,靈根便迅速朝瀾月休飛去,轉瞬間沒入他的身體。先前將靈石全都放到瀾月休身旁,以便靈根和瀾月休融合後,能夠及時補充靈力。

做完這一切,陸仙的腦子裡忽然衝上來一股劇烈的疼痛。

而她被自己身上這股劇烈的疼痛折磨得幾乎無法再保持原本的思緒,到最後將床上的毯子扯下來,蓋住了地麵上流淌的血,失去了意識。

毯子漸漸被血浸濕,直到吸乾地麵流淌的血。

夜光珠忽地亮了一瞬,緊接著光亮驟然變到最大的亮度,堅持幾秒後,瞬間熄滅。

窗戶忽然被破開,無數藤蔓湧進來,爭先恐後地將地麵上失去意識的人小心翼翼地裹起來,一點一點包裹成繭,直至堵上最後一片空隙。

床上的人似乎感應到什麼,突然睜開雙眸,在看到被吊起的藤蔓圍成的肩後,明白了一切。

“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瀾月休起身,在毫無光亮的空間內卻能精確看到屋內的一切。

包括地上已被毯子吸乾的血。

血腥味充斥在整個屋內,刺激著某些生物的神經。

瀾月休一指甩出,擊暈了絨毛,接著將整個屋子封鎖,無形的結界籠罩,好似這間屋子突然消失在世上,找不到蹤影。

隨後他站到繭下,指尖觸碰到藤蔓上,藤蔓將陸仙此刻的情況傳遞給他。

少年好看的眉頭蹙起,漆黑的瞳孔中泛起了陣陣霧氣。

他沒想到,陸仙真的會做到這一步。

“可是師尊,我不是與你說過了麼?”

他觸碰到藤蔓的手指用力,藤蔓漸漸散開,露出裡麵的人。

藤蔓徹底散開後,瀾月休一把保住陸仙,將她放置到床榻上。

麵前的人氣息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

視線下移,瀾月休看到陸仙破了個洞的小腹,那裡已經無法再感知到靈根的存在。

瀾月休眸中溢出疼惜,他低下頭,虔誠又輕柔,憐惜又悔恨。

他將自己的額頭貼上陸仙的額間,進入了她的識海。

裡麵死寂一片,平靜的海麵未有一絲波動。

瀾月休一眼就見著了陸仙。

她正躺在海麵上,睜著眼,愣神看著某處。

瀾月休一步一步走過去,直到走到她身旁,陸仙都未做出一絲反應。

他便躺到陸仙身旁,然後拉起她的手,將人攏到自己懷中。

這一刻,直到將陸仙的元神抱在自己懷中,瀾月休才感覺到踏實。

兩人元神相觸,仿佛是按下了什麼開關,絲絲縷縷的聯係升起,將他們之間的羈絆顯現。

海麵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兩個身影越靠越近,直至兩人相貼。

瀾月休吻住了陸仙。

被貼住唇瓣的那一瞬間,陸仙空洞的眼底忽然泛起了光,漸漸回神,視線聚焦到麵前之人的臉上。

熟悉的容顏倒映在眼底,陸仙看清他後,唇上一痛,聽到他低啞的聲音響起:“專心些。”

還未來得及反應,渾身酥麻,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那是陸仙從未有過的感覺,在她短短的人生裡,這是第一次有。

寬大的掌心包裹住陸仙的身軀,將她緊緊桎梏在自己懷中,感受著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緒。

兩人緊緊相貼,進行著更深層次的交流。

唇瓣被吸吮得發麻,卻無法逃離罪魁禍首,像是被引誘住一般,與對方緊緊相貼,不舍分離。

陸仙抵住對方的胸膛,被對方按住後腦,根本脫離不了一絲一毫的距離。

口腔內充滿了瀾月休的氣息,他勾住她的舌,纏綿中帶著柔意,卻在下一秒轉化為猛烈的攻勢,掃儘口中一切事物,最後輕輕舔過唇瓣,退離開來。

淡淡的銀絲拉開,唇瓣被吮得通紅。

瀾月休看著懷中眼神逐漸迷離的人,抱著她沉入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