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睜開一條縫,陸仙瞧見窗外青蔥旺盛的枝葉,絲絲陽光透過枝葉灑進來,剛醒來,見著這光有些刺眼,便偏頭躲避光線,下巴卻觸碰到什麼東西,有些癢。
陸仙垂眼一看,見著一頭烏黑的發。
奇怪,絨毛怎麼長頭發了。
這一念頭剛升起,陸仙立即瞪大了眼。
這回倒是清楚看見黑發是誰的了。
少年半邊身子倚在她身上,臉頰靠在她胸口旁,眼睛閉著,睫毛微顫,鼻翼小幅度扇動,唇瓣張開,令陸仙一眼就能看見他的舌尖,粉粉的,看起來很軟——
陸仙你在想什麼!
立刻打斷腦中逐漸走向奇怪道路的思緒,陸仙伸出食指抵在少年額間,動作緩慢地將少年推離自己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榻。
轉身要走,衣衫滑下左肩,露出白皙肩頭。
低頭一看,自己的衣袖被少年緊緊攥在手裡,這才將衣服扯下來。
陸仙直接用法術割了衣角,被割斷的衣料輕飄飄落下,孤獨地落在少年手邊。
本想立刻走的,視線不經意間瞥見少年身上衣服敞開,露出裡麵的肌膚。少年側身而睡,靠近床的那一側衣服直接攤到床上,僅靠另外一側衣物遮蓋,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殷紅的拇指大小的一點映入眼簾,陸仙看了一眼,愣神。
然後將毯子蓋在少年身上,全都遮住了後,轉身,剛走一步,踢到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是絨毛。
絨毛被陸仙踢醒,不滿地咕嘰一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睜開,看到陸仙後,立刻去蹭她的腳踝。
陸仙將絨毛抱起,動作僵硬地朝屋外走。
絨毛探出自己的小腦袋,睜大眼睛朝床鋪上看,見到依舊睡著沒醒的少年,得意得噘嘴。
現在她抱著我,沒抱你,咕嘰~
豈料絨毛剛得意沒一會,就見著床上的少年睜開雙眸,嚇得絨毛立刻縮到陸仙懷裡,待陸仙走出門後才敢探出頭來。
少年蹭了蹭散發著熟悉味道的被褥,彎著眼眸,滿臉的滿足與甜蜜,可這些表情在他未在自己身側觸碰到帶他回來的人後瞬間消失,轉變成慌亂。
“有,有人嗎?”
沒有回應。
少年撐起身,艱難地在床榻上摸索著。
蓋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麵,像是他最後的保護傘都離他而去。
巨大的恐慌籠罩在他身上。
少年身子挪動,手指摸到床鋪邊緣,未曾觸碰到他熟悉的人。
師尊,師尊又拋棄他了嗎?
茫然的雙眼直愣愣睜著,無神的盲眼裡竟然露出極為破碎的情緒。
他想喊師尊,可師尊昨晚來時變幻了聲音,想必是不願讓他知道。
若是喊了,師尊會不會厭棄他,會不會趕他走……
一想到這,少年無措地趴回了床上,小獸一般使勁嗅著床鋪主人留下的馨香,將身子蜷縮著,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師尊,我乖乖的,你快回來。
屋外纏著的藤蔓不安地躁動,想要離開這裡去追尋那極具吸引的氣息,可似乎被某種力量禁錮,無法離開。
最後隻能安靜盤踞,張開枝葉為屋內遮擋陽光,避免陽光直接照射進來。
少年將臉埋在床鋪上,聞著令他安心的味道,漸漸陷入熟睡中。
旭日下,陸仙抱著絨毛去了另外一座山頭。
昨日猶豫是否要去見被自己流放的徒弟前,她已經來過一次。
當時得到答案是——“因何而起,由何而終。”
“你該去見見他了。”——
所以陸仙掙紮後,去見了自己的徒弟。
昨晚探知他身體狀況時,陸仙沒有直接告訴他具體情況。
他體內經脈全部乾涸,正在收縮,沒有靈根提供靈氣供給,很快會縮小得連探查的靈力都進不去,屆時要想恢複經脈,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不僅如此,身體各項機能在衰退,明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五臟六腑卻衰老得如同百歲老者,再這樣下去,不出一月就會死。
陸仙不想他死。
挖了自己徒弟的靈根是她的錯,重活一世,她想儘力彌補。
至少,她不能看著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死了。
陸仙來到熟悉的地方,這座山頭隻住了一個人,且處在背陰麵,很是涼快,以往隻要陸仙覺得熱,就會去那兒住幾天。
一處很寂靜的小院,通往房屋的路上搭建了長廊,藤蔓纏繞在木架上,花團錦簇姹紫嫣紅。
門掩著,陸仙騰出一隻手去敲門,等了片刻後,聽見裡麵響起柔和的女聲。
“進來。”
陸仙推開門,依照記憶往左轉。
身著絳紫色衣裙的女子散落發髻,半倚在床榻上,貼身的衣裙勾勒出女子曼妙身姿,酥白的肌膚下可見一道勾痕,發絲落在胸前形成圓形弧度。身體曲線由纖細的腰身向下凹陷後再凸起,接著便是沒有衣裙阻擋的皙白大腿。
雙腿微曲,勻稱修長,膚色白皙,叫陸仙不敢直視,微微偏移視線,略過女子盈盈一握的細腰,再錯過渾圓部位,目光鎖定在女子的臉上。
很美,美得極具魅惑性,隻消一眼,就會沉淪在這美色之下。
好在前世看了多年,對色色的容貌有了免疫力……
不,完全抵抗不了!
不論第幾次看都會覺得心臟停跳,眼裡隻剩下色色的臉。
比陸仙還白的酥手繞著發絲,那雙眉眼瞧了一眼陸仙,隨後雙腿落下床榻,身子靠在床榻上,伸手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用衣擺蓋住自己的腿,絳色夫人出聲:“來我這兒坐。”
陸仙回神,抱著絨毛坐到床榻上,卻見色色蹙眉盯著自己懷裡的靈獸,不悅出聲:“將這東西扔了。”
“色色不喜歡?”
絳色夫人身子往後避,語氣微冷:“這東西不許上我的床。”
陸仙一愣,立即將絨毛放到地上,驚醒了它。
漆黑的雙眸立刻炸出水花,叫著要爬到陸仙身上去。
“咕嘰!”
陸仙剛要動作,眼前閃過一道靈光,絨毛壓在地麵,掙紮著動不了。
“咕嘰……”
色色不喜靈獸嗎,前世她居然沒注意到,重生後養了絨毛,兩世來還是第一次帶靈獸去見色色。
陸仙沒再管淚如雨下的絨毛,轉向色色,見她舒展了眉頭,眼簾掀起看向自己,眸中柔情似水,叫陸仙的心狠狠一顫,下意識將自己的來意說出來。
絳色夫人聽著,眼角瞥見地上的靈獸朝自己齜牙,手指微動,封了它的嘴。
陸仙本說著這幾日做的噩夢,見著色色動手,以為她不耐煩,止住了話。
“繼續說,我聽著呢。”
陸仙這才繼續。
絨毛看著滿心滿眼都是彆的女人的陸仙,將眼淚收了回去。
“總做這樣的夢?”絳色夫人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垂下眼簾瞧著陸仙因克製慌亂而緊扣的手。
這麼多年了,這習慣怎的還未改。
“嗯,七日前就開始了。”陸仙掩蓋了自己重生的事,“前幾日隻是晚上做,昨日午時我本打算小憩,再次做了那樣的夢。色色,我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纏上了?”
重生後至今隻過了七日,那場夢她做了八次。
每次都以窒息結束,一醒來胸口上窩著絨毛。
“這幾晚都在做?”
陸仙忽然想到,自己昨晚似乎並沒有再做那樣的夢,昨晚她將徒弟接回來,早晨醒來是與他睡在一處的……
腦海中忽然浮現醒來時見到的場景,陸仙的臉上爬上緋紅,但她的思緒沉浸著,未能發覺自己的異常。
絳色夫人瞧著她臉上的紅暈,再次蹙眉,眼底閃過暗色。
她出聲打斷陸仙思緒:“昨日你離開我這兒後,可曾去見那人?”
陸仙一驚,將紛亂思緒擰成一團放置一邊,專心回答問話。
“去了,”又補充道:“昨晚沒再做那夢了。”
絳色夫人未說話,右手朝麵前劃過,出現七根竹片,紫色雲霧暈開,竹片自發地調整好順序,顯露字跡。
字跡正對著她,陸仙看不到。
絳色夫人看完後,眼底暗了一瞬,接著化為平靜,再一揮手,收了竹片。
陸仙微微前傾著身子,手掌扣在床榻上:“如何,色色可算出來了?”
美目轉向陸仙,絳色夫人瞧著她緊張又期待的神色,淡淡道:“纏著你的東西非但沒走,離得你更近了。”
說罷,她向陸仙傾著身子,抬手敲敲陸仙的臉頰,說出的話像是在提醒她:“莫要去招惹那些東西,保持距離。”
微涼的指尖觸碰到陸仙紅得發燙的臉頰上,帶來冰涼的舒適感。
隻停留了一瞬,被收回去。
陸仙更加疑惑了。
那些東西?
她不就隻帶了一個人回來,怎麼還越碰越多了?
但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解決她身上招惹的東西,而是想知道少年身上的傷要如何醫治。
“你問我被挖靈根後,可還有痊愈的希望?”絳色夫人周身氣息一變:“既然能挖走,那便也能安回來。”
“即便那靈根已被移植到旁人身體裡,”語氣變得危險:“隻需那將他人靈根占為己有之人意識清醒地將靈根從自己的身體中挖出來,送到被挖之人身上,再將自己的骨血輸送到被挖之人身體裡,仔細養護個幾日,自然就可痊愈。”
陸仙一句一句聽著,每聽一句,身上的寒毛就倒立一分。
“不會出什麼意外嗎?”她小心問道。
絳色夫人譏笑一聲:“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靈根見到自己的主人,滿心歡喜都來不及,怎會舍得出意外。”
陸仙聽完,覺得世界塌了。
她造的什麼孽,竟然想出了挖自己徒弟靈根占為己有的歹毒心思,不僅前世被雷劫劈死,今生想要治愈徒弟都無能為力。
難道要她挖出這偷來的靈根,還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