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很快攢夠了路費,也做好了詳細的路程圖,隻要能離開橫濱,一切事情算是水到渠成。
“亂步大人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固執的人。”房間裡,江戶川亂步大咧咧地霸占了原本屬於三重的床鋪,邊上還堆著幾袋零食,“活下來有什麼不好的,我可不願意拋棄我的粗點心。”
三重將所有零錢全部收進錢包裡,小心放入抽屜鎖上。等做完這些事後,他又不聲不吭將亂步吃完的零食袋子扔進垃圾桶,再次返回到床鋪邊上,“你不要把零食渣弄到床上,很不衛生。”
“你嫌棄我?”亂步不滿地手腳揮舞,躺著打了一套拳。
三重微微歎氣,“我覺得福澤先生應該定時安排鐘點工打掃你的員工宿舍。”
“不行!”亂步反對,頗顯心虛。笑話!自己的宿舍裡藏了這麼多的小零食粗點心小甜品,萬一一不小心暴露了,那還得了?
三重無奈:“我就知道。”
“對了。”亂步翻身,正麵麵對少年,“上次的異能力鑒定報告出來了。”
“嗯,怎樣?”
“哼,一般般吧,你的異能力也沒有那麼強大。”
“你是在嫉妒我嗎?其實是個普通人的名偵探桑。”
“啊啊啊不許說!不許說!亂步大人就是有超推理!”
“啊,炸毛了。”
“!”
亂步不甘心,仗著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的力量,將少年按在地上,在對方頭發上一陣揉搓。兩人打打鬨鬨,最終因為亂步體力不支停下來。
“三重。”
少年倒在地上,胸脯因為急促的喘氣明顯伏動,“怎麼了?”
“你可以回去了。”
亂步一句看似無頭無尾的話,瞬間在少年心中激起一陣波浪,“真的?我能離開橫濱了?”
“是啊。”亂步懶洋洋說道,“異能特務科對你的評判完成了,認為你本身沒有重大危險。港口黑手黨的試探已經有了結果,不會再從中作梗。嘛,你的風頭已經過去了。”
“太好了。”少年驚喜。他要儘快收拾行李,儘早出發。
相比起三重的欣喜和愉悅,亂步的心情可以說是有點小糟糕。他宛如看著養不熟的白眼狼,“你難道一點都不想陪在亂步大人身邊嗎?從倫理道德的角度來講,亂步大人可是你親愛的父親啊!”
三重看著亂步肉肉的娃娃臉欲言又止,你看起最多就是高中生模樣,竟然還想讓我叫你爸爸?!
“我不高興了。”這位“高中生”父親伸出胳膊,一把放在自己的“好大兒”肩上,父愛變身兄弟情。
少年猶豫片刻決定放棄掙紮,因為他知道即使掙紮也會被拉回去,乾脆保持原本的姿勢不動,“亂步……”少年語氣沉重,“特異點的事情讓我明白,我不應該再拖下去了。我會害怕……害怕有一天徹底失控,傷害到你。”
如果隻是因為自己的欲望留下來,而不考慮後果和未來,這樣的做法不管對誰而言都是不負責任的。
雖然亂步之前的話讓他的內心發生了動搖,但是在特異點事情結束後,這點動搖瞬間蕩然無存。尤其是在看到城市中的廢墟,坍塌的建築物,暴露在空氣中的鋼筋水泥,痛苦的人們,一切的一切都在警醒他——警醒他再這樣下去,遲早釀成大禍。
“可是那又不是你的錯!”亂步打斷道,“要是這麼說,把你創造出來的我才是罪大惡極的罪魁禍首!”
“當然不是。”少年語氣百分百肯定。他摸了摸亂步因為亂滾而翹起的頭發,“人類是情感豐富的動物,你沒有任何過錯,事情隻是自然而成。”
名偵探順勢將整個腦袋放在少年掌心上,任由對方托著他,“那不就是了,反正若合我意,一切安好。名偵探說你留下來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不準多想,聽到沒?”
越是靠近,越是牽掛。他或許生來就是和那些所謂的同伴不一樣的,他親近人類,喜歡人類的食物,也喜歡人類創造出來的各種事物。如果真的無法消失,或許繼續存在下來也不失為一種值得考慮的方案。
看著躺在床鋪上的偵探先生,三重忽然抬起手,江戶川亂步仿佛也有感應般抱住了少年的腰。少年手心的溫度透過後背的衣服傳來,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少年低聲的承諾:“亂步,如果我沒有消失,我會回來的。”
“名偵探全部聽到了哦,拉鉤,不準反悔。”
“不會,不會反悔的。”
許下承諾,等待再會。
驕陽不燥,溫度適好。三重帶上了自己的行李,登上了出發的列車。
漫長的旅途,少年光潔的額頭靠在玻璃窗戶上,隨著車子的上下顛簸偶爾還會輕微地磕到,發出沉悶的碰撞聲。燦爛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射進來,一半灑在少年肩膀,一半灑在少年雙手上。額頭再次和窗戶碰撞,一直合眼休憩的少年緩緩睜開眼,墨綠色的眼睛中還帶著淺薄的困意。
唔……到哪了?
公交車已然駛入鄉下,路邊的公交站隻有一間簡單的小木屋,旁邊插著一塊公交牌。
張町到了。三重連忙按下表示下車的提醒按鍵,在司機師傅停好車前帶好自己的包袱。
放下少年,公交車重新啟動,駛向遠方。
終於……回來了……
這裡是日本的鄉下,曾經慘烈的戰爭也沒有放過這個偏遠的角落,青壯年被拉走充軍,孤獨的老人在戰火和槍聲中離世。時過境遷,昔日熱鬨隻剩下一片荒涼和蕭瑟,僅有寥寥幾戶人家。
“你是誰?”有路過玩耍的孩童好奇仰頭看向這位陌生的訪客,“你是來找人的嗎?”
三重搖搖頭,輕聲溫柔回答:“我曾經住在這裡。”
孩子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出來:“大哥哥之前也是這裡的人嗎?住在哪?我可以去大哥哥家裡麵嗎?”
少年很是耐心:“抱歉,我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屋子很亂,下一次好嗎?”
小孩懷裡抱著自己的皮球點頭:“嗯。”
三重緩緩推開院子大門,生鏽的扣環發出“吱呀”的聲響。經久未修理過的院子已經長滿了雜草,映入眼簾是一片肆意的蒼綠。
似乎有什麼就要從咽喉深處湧出,少年站在院子中央,微風拂過,撩起他額前的碎發,完全展露出他的麵孔。良久,路過的清風才放棄玩弄少年,轉身離開,又在輕盈之間帶走一句呢喃。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