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慢吞吞地走到一家當鋪門口。
古樸的花梨木大門上方懸掛著一塊黑色的牌匾,用金粉上書“春華當鋪”四個漢字。當鋪的櫃台由深色的木頭製成,上麵擺放著珠寶、字畫等典當物品。櫃台後坐著一位身著墨色長衫的掌櫃,戴著黑框眼鏡,正低頭核對著手中的書本。
看見小春走來,掌櫃眼神銳利地抬起頭,打量她一番,心底一震。
他連忙站起來,姿態謙卑,口中熱情地問道:“客人,您想要當點什麼東西?”
棕發少女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塊晶瑩剔透的梭形水晶。
掌櫃舉起水晶對著太陽。陽光下,水晶裡流淌著金色的絲狀物,逐漸彙聚成桃花的形狀。
“持此物者,當為春華之主公……”
父親一遍又一遍的叮囑在耳邊響起。掌櫃的笑容更勝,他連忙引小春進店坐下,端出一個檀木盒,連同她的那塊梭形水晶一起遞給小春。
掌櫃低低地用中文解釋道:“小姐,這裡麵是偽裝用具和身份證明,一張您身份下的銀行卡,一些現金,您之前住所的鑰匙,還有您的匕首。”
小春說:“匕首就算了,辛苦你了。”
她打開檀木盒,裡麵放著一隻精致的斜挎款荷包。
小春把匕首掏出來,摸了摸上麵陰刻的桃花瓣,輕輕放在盒子裡,隨後把盒子還給了掌櫃。
掌櫃說:“現在給您的身份還是上次那個,還沒有到更換的時間。日籍華裔,孤兒林春,日文名是您要求的森未春。”
“麻煩了。”林春頷首道謝。
她翻開包對著鏡子帶上美瞳,兩隻眼睛都變成普通的褐色。和掌櫃道彆後,從後門離開了當鋪。
手掌一翻,本就是妖力化成的梭形水晶化作無物。
林春回到了她在東京的居所,掌櫃雇傭了人定期做清潔,房間裡雖然很久沒有住人,但是仍然一塵不染的樣子。
衣櫃裡掛著許多香噴噴的衣服,隻能說第二任鏟屎官深切認識到林春對美食之外所有東西的敷衍。
為了防止她每天用白色皮毛幻化成一身“孝服”的行為,他甚至在遺囑裡留下了“在衣櫃裡要備好白色以外顏色的衣服。附注,請避免用刺鼻的香薰熏衣服,如果可以請采用沉香”這種事無巨細的奇怪要求!
她每天換著不同顏色的衣服,和樓下曬太陽的爺爺奶奶們混了臉熟。得到了一份本地人精選好吃到爆炸的餐廳列表。
今天輪到東邊街區的老字號和果子店。林春穿著嫩粉色的連衣裙,一頭毛躁的棕色卷發被樓下的奶奶梳順,鬆散地編了兩股辮,還綁上了可愛的櫻桃發圈。
貓貓因為難得通順的頭發心情愉悅。
“落雁,萩餅,銅鑼燒~”
她哼著不成曲的小調,蹦蹦跳跳地往目的地走去,辮子在身後一彈一彈。
身後一道黑影,鬼魅一般,悄悄跟著她。
“老板好。請給我打包一套櫻花特輯,另外上一份銅鑼燒,十分感謝。”
店門口的風鈴聲響動,少女從隨身的荷包裡掏出錢遞給老板。
和果子很快備好,服務員端了過來,結果不慎絆到,眼看就要磕到桌角。
林春趕緊扶住店員,旁邊的大叔則反應迅速的接住了店員鬆手的盤子,手指順勢在盤子上抹了抹。
“年輕人,要小心啊,受傷的話就不妙了。”大叔滄桑的麵容上綻出慈祥的笑容。
店員感激地說:“非常不好意思,真的多謝二位。”
大叔把盤子遞給林春,溫和地和她搭話:“小姑娘,你也喜歡吃銅鑼燒啊。我女兒也很喜歡吃,這家的銅鑼燒和三丁目那邊的草莓果茶是絕配呢。”
“唔。”林春把熱騰騰的銅鑼燒塞到嘴裡,咬了一口,好吃得眼睛都亮了。
大叔招呼店員:“先生,請給我打包一份銅鑼燒。”接著又繼續和林春描述,“我女兒說,這家的銅鑼燒好吃是好吃,但是全部吃掉的話,紅豆的味道太過單調了。搭配草莓果茶既能解膩,又有一種彆樣的風味。”
林春吃得兩腮鼓鼓,心裡劃定了下一步的目的地。
大叔接過了店員遞過來的銅鑼燒,朝著林春發起最後一擊:“我正好要去那邊給我女兒買奶茶。小姑娘,要順路一起去嗎,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下附近的美食。”
林春微微低下頭,夾在兩邊的劉海又垂落了下來,遮住了她的眼睛。她聽話地答應了。
走出店門,大概過了兩三個路口,她感受到一股難以控製的困意襲來,意識昏沉沉地陷入了泥沼。
一隻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耳邊傳來大叔擔憂的聲音:“有裡醬,困也要堅持走回家哦,不要在路上睡著了……”
有裡……?
她不再抵抗困意,默默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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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被媽媽放進牆櫃,媽媽說,不要出聲,不要出來,不要看。
鐵鏽味彌漫在房間,爸爸的慘叫、媽媽的質問聲、媽媽的痛呼。
最後隻剩下,一片安靜。
啪嗒,啪嗒,是誰的腳步聲。
是誰尖銳的聲音,在輕輕哼唱。
「沒事了哦,出來吧……
有裡。」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諸伏景光說。
他藍色的貓眼裡,曾經填滿了恐懼和孤獨。孤獨被從小一起長大的零抹去,恐懼被緊緊環繞的夥伴化解。諸伏景光終於肯說出他年幼的事情。
“我當時躲在牆櫃裡,那個男人一直在找什麼東西。後來,我漸漸睡了過去。第二天,我被哥哥救了出來,但是因為受到刺激,我失去了短期記憶,並且換上了失語症。”
諸伏景光溫柔地看著降穀零,“後來哥哥留在長野,我被東京的親戚收養,也因此認識了zero,我的失語症才好了起來。”
“我們調查了摩托車店的三個顧客,紋身的樣式或者時間都不完全符合這個案件,”伊達航說到,“諸伏,你從警察的視角回顧當時的情況,有沒有被遺漏的線索?”
諸伏景光喃喃道:“說起來,前段時間我將想起來的事情告訴了哥哥,哥哥卻訓斥了我,說我不可操之過急。因為,他當時並不是在牆櫃裡找到的我,而是在立式的衣櫃裡。”
“衣櫃的門如果緊閉的話,小諸伏你是不能看到外麵的吧,”萩原研二敏銳地察覺到問題所在,“是你當時打開了門嗎?”
“不,我想那個時候,諸伏是不可能打開門的,也許他所看見的縫隙不是門……”伊達航猜測。
降穀零眼前一亮:“長野房子裡的衣櫃,櫃門是橫著的百葉!hiro當時是透過百葉門的縫隙在看外麵!”
“所以,那個紋身並不是高腳杯,”諸伏景光恍然大悟,“而是,外守一手臂上的兩尊觀音像,在橫著的百葉的切割下,呈現出兩邊寬中間窄的樣式!”
“我想起來了……我的童年玩伴有裡,她的全名是外守有裡,她是外守一的女兒!”
有裡是諸伏景光的童年玩伴,在郊遊時盲腸炎發作,被擔任帶隊老師的諸伏爸爸送去了醫院,結果仍然搶救無效,離開了人世。
“說起來,上次便利店綁架案,外守大叔在現場,”降穀零也發現了疑點,“他說,他是來給他的女兒買零食的。”
諸伏景光抓起桌子上的案宗,是連續的未成年人失蹤案。
前幾個失蹤女孩的屍體已經被找到,沒有侵犯痕跡,都被破壞了麵部,胃部殘餘著食物。
昨天又有一個女孩失蹤,五人組為了挽救女孩的生命,開始調查連環失蹤案,沒想到牽扯到了十幾年前的一樁舊案。
失蹤女孩,外貌都和有裡有相似之處。
結合他們收集到的線索,諸伏景光得出一個荒謬的結論。
“他在找人扮演他的女兒,所以才會給那些女孩吃正常的食物。而一旦那些女孩表現出害怕、或者其他不符合‘女兒’特征的東西,他就會把她們殺掉。”
降穀零立馬起身朝外走去:“如果這樣的話,那個女孩現在非常危險,我們快告知警方,然後去外守一的洗衣店!”
幾個人朝著洗衣店一路狂奔,沒想到在路上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影。
“你是良子嗎?”萩原研二一個急刹車,看著路邊呆呆的女孩。
女孩正是昨天失蹤的小學生良子。她點了點頭,神情恍惚,看起來像是在安眠藥的藥效中尚未清醒。
萩原研二語速緩慢地誘導她回憶:“是誰帶你來這裡的呢?”
“是……洗衣店的叔叔,帶我玩拚圖。”女孩磕磕絆絆地說。
“那叔叔放良子醬離開,是拚圖拚完了嗎?”萩原研二問。
女孩搖了搖頭。
“後麵來的姐姐,說、說她才是叔叔的女兒,讓叔叔送我離開。”
女孩逐漸回憶起來,眼淚刷地流了出來,情緒激動:“叔叔是壞人!快去救救姐姐!快!”
新的受害者!
幾個人麵色一變,伊達航迅速安排道:“萩原,你在這裡照顧良子,我們先過去!”
“好!”萩原研二幫女孩擦著臉上的淚水,目光追隨著夥伴們的背影,“你們,千萬要趕上啊……”
幾個人來到外守一的洗衣店。他們呼喊著外守一的名字,希望能夠讓他有所忌憚,不要傷害未知的受害者。
走到一樓,卻發現洗衣機裡放著一堆足以炸毀整條街的炸彈。而鬆田陣平的手正好受傷了,沒有辦法進行精細化的操作。
受傷的原因,簡而言之,是鬆田陣平為了抓弄臟班旗的野貓,被貓撓了一爪子。
抓過野貓才知道家貓好啊。卷發少年鬱悶地打狂犬疫苗的時候,又想他們的小貓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零你來拆彈吧,你的手指看起來很靈活的樣子。”鬆田陣平說。
於是降穀零在鬆田陣平的指揮下開始拆彈,而諸伏景光和伊達航則前往二樓觀察情況。
降穀零也就錯過了再次見到他試圖尋找的少女的機會。
二樓的燈全都滅著,窗簾被緊緊地拉起來。透過微弱的陽光,諸伏景光看見了他尋找了十七年的,殺死他父母的凶手。
外守一仍然帶著他的工作帽,眼神一點也沒有分給他,而且緊緊盯著麵前吃東西的少女。
少女坐在地上,長辮散落了一隻,長長的棕色卷發順著有些褶皺的粉色裙子鋪至地麵,像城堡裡的長發公主,等待騎士的營救。
但她本人並沒有需要營救的意思,興致勃勃地吃著麵前的銅鑼燒,時不時就一口旁邊的草莓果茶。
“慢慢吃,有裡。銅鑼燒要慢慢咀嚼才好吃。”外守一近乎著魔地看著他日思夜想的“女兒”。
“嗯。”少女臉邊還沾著紅豆,她偏頭看向外守一,玩偶般的臉龐上,是一雙不似人類的無神褐瞳。
“可是,你看,”少女慢慢地露出一個笑容,“我並不是你的有裡。”
“這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