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東園集市。
今年冬天很冷,好在這個集市離市中心並不遠,早上還是會有不少人過來買菜。
簡榮被她媽裹得嚴嚴實實,就露出兩隻眼睛吧嗒吧嗒地望著魚盆。
“今天的魚看起來蠻新鮮的呀,紅梅,給我選條大的,我回去給囡囡燉魚湯喝呀。”裹著圍巾的女人拎著皮包從自行車上下來,熟稔地揉了揉簡榮的腦袋,“還是你家簡榮貼心,還是換做我家那個,早就跑的沒影了。”
簡榮在女人的手上蹭了蹭,像隻被順毛的小動物。
簡紅梅笑了笑,俯身從紅色的大盆裡抓了一條體型肥碩的魚裝進了黑色塑料袋裡。
“和他說了呆在家裡暖和,非不聽。”楊紅梅聽著兒子用稚嫩乖巧的聲音叫了聲“姨姨”後,眼底的疲憊瞬間消減了一大半。
至少,她還有兒子陪著她。
劉翠原先和自己也做了快五六年的同事了,加上兩人關係本來就好,怎麼可能猜不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紅梅,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劉翠歎氣,“他張永超本來就是靠你爸發的家,現在發達了,得了小情人就不要你們娘兩了,這還是人做的事嗎?”
提起丈夫,簡紅梅整個人的氣質瞬間就變得蒼老起來。
張永超是入贅到他們簡家的,那時候她爸爸還是銀行裡的職員,順藤摸瓜也讓簡永超在銀行裡尋了一個不錯的職位。
一開始,兩人的生活也算得上甜蜜,可是世事難料,在她爸爸病逝之後,張永超轉頭就和領導的女兒搞到了一起。
漸漸的,同床異夢的兩人也開始不斷的發生摩擦,久而久之,她也就慢慢發現了丈夫的異常。
他出軌了,甚至還和外麵的女人有了一個隻比簡榮小一歲的孩子。
“唉……”簡紅梅心疼的摸了摸兒子的頭。
她是硬氣了一回,離了婚,可那混蛋卻開始鬨失蹤,更彆提孩子的撫養費了。
想的多了,哭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多。
她終歸也隻是個普通女人,她又能怎麼辦呢?
“你也彆難過,我們大夥都看著呢。他張永超要是再敢做出什麼對不起你們娘兩的事情,我們大夥的口水第一個噴死他。”劉翠將買魚的錢塞到簡榮衣服的口袋裡,騎上車,“收下吧,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補補。”
簡紅梅這生意本來就不賺什麼錢,每次都不收他們這些老朋友的錢,他們也很不好意思。
昏暗的燈光下,簡榮拽住了那雙滿是凍瘡的手,將口袋裡的紙幣塞到了她的手裡。
簡紅梅擦了擦眼睛,看著那張遠高過魚錢的紙幣,心疼地對兒子笑了笑。
夜晚,冬天的街道上人影稀疏,室內牆壁上的時鐘也已經指到了晚上十點。
簡紅梅抱著臉頰燒的通紅的兒子焦急的握著電話,簡榮發燒了,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第三次高燒不退了。
終於,電話裡的盲音消失了。
一聲不耐煩的咋舌聲從電話那邊傳來,簡紅梅害怕對方掛斷,連忙開口,“兒子發燒了,這個月的撫養費……”
“我上個月不是已經給過你錢了嗎?你平時不會省點花嗎?”對於生病的兒子,男人沒有一點兒關心的意思,習以為常地開始抱怨。
聽著耳邊的侮辱,簡紅梅的嘴唇顫抖著,眼底殘留的希望被撲滅,像是尊冰冷的石像。
孩子上幼稚園的錢都是她東拚西湊的,男人給的錢就連孩子的夥食費都不夠。
“你彆再給我打電話了,我現在已經給你們簡家沒有關係了,除非簡榮改了和我姓,否則我是不可能管他的!喂,你聽得見嗎?喂......”
簡紅梅猛地掛斷了電話。
她掛了電話,望向門口,像是在掙紮,但當目光觸及到孩子燒紅的臉時,一股強烈的母性促使她果斷的朝門口走去。
夜晚溫度低,哪怕是樓道裡的風也吹得讓人受不了。
簡紅梅敲響了隔壁的房門,過了半天才有人開門。
那是一個披著綠色軍大衣的老人,老人身材挺拔,精神頭很好,一看就是個沉穩可靠的人。
他一見人就從簡紅梅手裡接過簡榮,伸手摸了摸簡榮的額頭。
“......婁老師,崽崽發燒了,我想和您借點錢帶他到醫院瞧瞧,等到明天我將錢湊了還給您......”簡紅梅紅著眼睛,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其他的了。
“怎麼拖到現在?”婁老師拖著簡榮的屁股,拍了拍他的後背。
“這怎麼能怪紅梅啊,到現在了你個老頭子還拎不清。”李奶奶抱著孫子從屋裡出來,直接將錢塞到了簡紅梅的手裡,“你快拿著錢帶崽崽去醫院吧,小孩子發燒拖不得。”
簡紅梅攥著錢,“謝謝你們,我現在就去醫院。”
“老頭子,你也去吧,我陪著季青,紅梅一個女人家,我不放心。”李奶奶叮囑老伴。
婁老師“嗯”了聲,抱著簡榮走在前頭。
好在沒有再拖,在醫院掛了兩瓶水後,簡榮的高燒終於控製住了。
簡紅梅再三感謝了婁老師,讓他早點回去休息,自己則在診所陪著簡榮。
等到第二瓶水還剩一半的時候,睡在躺椅上的簡榮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
他清楚的記得,火勢蔓延的很快,他抱著那孩子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所以,這裡是ICU嗎?
還是說,自己早就已經變成了一縷孤魂?
“咳咳咳!”突然急促的呼吸讓簡榮猛地咳嗽起來。
一旁的簡紅梅猛地睜眼,附身摸了摸簡榮的腦袋,“還難過嗎崽崽,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媽媽啊,聽見沒?”
女人的手帶著涼意,聲音卻非常的溫柔。
簡榮一時有些發愣。
第一,他現在的聲音似乎像是個小孩。
第二,他是個孤兒,哪來的媽媽?
簡榮費力地抬手,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隻肉嘟嘟的小手。
這絕對不是他自己的身體。
“崽崽?你是不是還不舒服啊?”簡紅梅握住了簡榮抬起的小手,神情焦急。
醫生說了,高燒會引起嚴重的腦膜炎,那對小孩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
簡榮呆滯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安靜地躺著。
到了後半夜,簡榮徹底退燒了。
簡紅梅稍稍放下心來,靠著椅子背休息。
簡榮閉著眼睛,腦海裡閃過兩個大字。
穿越。
他穿越了,穿到了一個小孩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