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思考課程內容，幾乎一夜未眠的穆蘭推開房門，卻看到不大的院子中擠滿了人，前兩排都是孩童，後麵則站著不少青年，還有幾個中年人也擠在裡麵，那場麵好不熱鬨。
不論男女老幼人人表情嚴肅，都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的方向。
“參拜先生！”不知是何人高呼了一聲，數十人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對著穆蘭行了三個叩首大禮。
“大......大家.......早安！李大叔，這是什麼情況，怎麼來了這麼多人？”眾人跪倒後，穆蘭一眼就看到柵欄外的李山，她連忙問道。
她沒想到，原本是小打小鬨的啟蒙課會來這麼多人，還有，這些成人
來湊什麼熱鬨啊……
“嗬嗬，蘭姑娘，昨天雲飛小兄弟說，隻要想學，任何人都可以來，這些都是穀中還未成家之人，他們都想學學些經天緯地的本事。”
“這......這不太好吧！”穆蘭解釋道：“我要辦的是初級班，是為孩子們做些啟蒙。他們這些成年人也來聽，可能不太適合。”
“先生，你就收了我們吧，我們誠心求學，今日之後，我等會恭謹侍奉先生，就如侍奉生身父母一般。”
“先生，收下我們吧！”
“收下我們吧！”
看到這群人如此誠懇地跪拜自己，穆蘭無法再狠下心來拒絕。她微微點頭，心中充滿了無奈與責任感。
“大家都起來吧，你們的求知欲打動了我，我雖不才，不知道能不能教好你們，但是我決定，接受你們！”
穆蘭看一下大家，又道：“今天的課程已經安排妥當，來不及更改。我會在後續的課程中調整內容！大家有什麼需求，可以及時提出來，我們一起學習！”
李山行了一禮道：“如此，這些後輩就拜托給蘭姑娘了。如有輕漫者，姑娘可自行打罵，如有違逆者，我會以家法責罰！”
“李大叔，不用這麼嚴肅，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會認真學習的。”
“爾等都聽到了嗎！如果誰讓穆先生為難，我一定會請出家法伺候。”李山又笑著對穆蘭道：“蘭姑娘，可以開始了。”
“咳！”穆蘭清了清嗓子，說道：“同學們，那我們就開始上課了。雲飛，把東西抬出來吧！”
穆雲飛抬著一塊木板從屋裡走了出來，他將木板放好，然後在第一排尋了一個位置坐下。
“大家好，你們大多數人都認得我，我叫穆蘭，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老師。在課堂上你們可以叫我穆老師，或者叫我穆先生，下了課，你們可以叫我穆姐姐、蘭姐姐，明白了嗎？”
“明白了，先生！”下麵異口同聲道。
“好，讓我們開始！”穆蘭持著一根碳棒，在乾淨的木板上寫下“天”“地”“人”三個字，然後帶著大家開始大聲朗讀起來.......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看著大家也有點乏了，穆蘭用手敲了一下木板，說道：“好，下課，大家可以休息一刻鐘，然後我們繼續上第二節課。在休息時間裡，如果大家對第一堂課講解的內容有疑惑，可以來找我交流。”
第二堂課，穆蘭準備講的是基礎數學，她利用提前準備好的幾個陶罐來做演示，將十以內的加減法用最通俗的方法教給下麵的學生。
穀中沒有紙張，故而人人都是用木棍在地上比劃著，生怕自己遺忘了這些知識。
“今天的正課到此結束，接下來的一節課是拓展課，我會帶領大家分享一些經典語錄，大家一起討論，這節課是大家來講……”穆蘭看了看大家，決定提高一下互動性，主要是自己一直在講，嗓子疼得厲害。
“當然了，講的好，我會有額外的獎勵。今天，我分享的是《論語》中的一段話。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木板上寫上這句話，她的字蒼勁有力，絲毫不像是一個姑娘寫出來的。“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人群後方，一名黃發青年伸手示意後，說道：“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知道如何學習的人，不如愛好學習的人；愛好學習的人，又不如以學習為樂趣的人。”
“很好，很好，解釋的完全正確，你叫什麼名字？”
“先生，我叫王伯瑛。”穆蘭心道王氏子弟還是有些底蘊的，看來私下裡他父母應該給他啟過蒙，教授過一些典籍文化。
“伯瑛，這是給你的獎勵。你以後也要好好表現，我很看好你。”穆蘭將一塊糖果放到王伯瑛手掌中。
看到有人真的獲得獎勵，課堂上回答的人果然變得多了起來，一時課堂的氛圍異常熱烈。大家很融入入討論的氛圍，不再像開始那樣拘謹。
“同學們，今天所有的課都結束了，大家明天早上再來這裡吧，不要忘了完成今天的作業，明天我會檢查的。”
所有人都站起身，恭敬的行禮道：“感謝先生！”說完後，大多數人都離開了。
“你們怎麼不走？”穆蘭發現還有四個人留在原地，並未跟隨眾人離開，其中就包括王伯瑛。
“先生，學生有些問題要請教先生。”王伯瑛用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樂”字的繁體版，疑惑道：“先生，這是我父親教我的樂字寫法，於先生所授之體有些區彆。學生不解，故而留下。”
“你們也都是這個問題嗎？”穆蘭看著其他幾人道。
看著幾人應聲點頭，穆蘭又問道：“你們都是王氏子弟吧？”
幾人又都點了點頭，穆蘭解釋道：“你寫的是繁體字，我寫的是簡體字，這是一種更為簡潔、方便的字體，更容易學習和掌握。”
“原來如此，我們明白了，感謝先生。”王伯瑛道：“不過弟子仍有一個問題，先生為何會給我們開設數算之學，此乃是術技之流，非是聖人之訓，難登大雅之堂。”
小王八蛋！穆蘭心裡罵道，她忽然意識到這幾個人哪裡是來學習的，分明就是王氏派來摸自己底細的。
想想也不難理解，按照王開的解釋，當初避難時遺失了所有典籍，從而無法教導下一代，可是現在自己不也是沒有書嗎？知識在腦子裡，想開學堂教弟子，那需要那麼多理由，除非……
很可能是王氏家族以這個借口不統一開辦學堂，暗地裡偷偷培養自己的子弟，而李氏則一直被蒙在鼓裡。
“很好，伯瑛你說的非常好，今天我單獨給你留一個家庭功課，明日上課時，你要回答我何為大雅，何為大俗？”
“弟子知曉了，先生安息，弟子告退了。”王伯瑛幾個人再次行禮後，結伴離開。
“阿姐，這小子不是好人。”坐在地上練習寫字的穆雲飛忽然道。
“哦？你是如何看出來的？”穆蘭沒想到穆雲飛竟也能察覺出異常。
“剛剛阿姐給他糖果時，我看到了他的右手，在虎口位置布滿厚厚的老繭，這說明此人長期習練劍術，這本也沒什麼，可他偏偏故意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一定是有所圖謀才會如此做，所以我說他不是什麼好人。”
“雲飛，你還有這等細心，真了不起！”穆蘭讚道。
“這些都是以前在府上時，跟那些貴人們學的，他們每天都過著這般偽裝的生活。最初時，我也看不懂其中的玄妙，隻是每天看的多了，慢慢也就摸到一些門路了。”
下午，穆蘭二人在院裡整理農田，土豆苗每天都在成長，讓穆蘭感到由衷的歡喜。
這些高產的作物，是她立足在這個時代的根本。
眼見日落，穆蘭煮了一些雜菜粥，就著叫花雞吃了起來，兩個人正吃的開心，忽聽到外邊有人叩門。
“阿姐，我去看看是誰？”片刻後，穆雲飛帶著王伯瑛走進屋裡。王伯瑛很有禮數，一進門就跪倒在地，鄭重行了一禮後才道：“學生參拜先生。”
“伯瑛，你怎麼來了，還沒吃飯吧？坐下來一起吃點。”穆蘭招待著，雖然眼前的年輕人有些心機，可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進來就客客氣氣的給自己磕頭，自己也隻能熱情接待。
“學生不敢隱瞞先生，學生的確還未吃飯。”王伯瑛低著頭看著地麵，不敢貿然抬起頭來。
“伯瑛，過來坐。雲飛，你去取副碗筷來。”穆蘭撕了一塊雞肉遞給王伯瑛道：“你找我有何事？邊吃邊說，現在不是課堂，不用這麼拘束。”
“先生，我回去後對先生提出的雅俗之說毫無頭緒，故而來求問先生。”
“你倒是個好學的孩子。你可知道為何我單獨給你布置這個作業？”
“學生愚昧，還請先生明示。”
“數學，它不隻是簡單的加減乘除，它更是一種思維訓練，能幫你看清萬物本質。數學是萬物之本源。”
王伯瑛拿著雞肉，辯解道：“先生，世間本源之法不是仁智、明禮、忠孝嗎？”
“那是為人處世的價值觀！你從哪裡學的這些？”
“不敢隱瞞先生，我自幼由家父啟蒙，還有幾名本族子弟也跟隨一起學習。”
果然如此！穆蘭心裡很不痛快，王開這個老狐狸，為了守住他王家的核心地位，騙李氏說書籍丟失，無人能當先生！這樣李氏弟子隻能做苦力，一代代越來越“聽話”！
“先生，學了數學，看清了萬物之本源又會怎樣？”王伯瑛像個好奇寶寶一樣，繼續問下去。他覺得先生講的跟父親講的不一樣，一定要問個明白！
“看得清，才會謀的遠！數學讓人更聰明，這個聰明不是算計，而是謀略！治國、齊家，皆離不開它的指引。”穆蘭認可他的好學，但是想到李氏弟子，心裡還是很不痛快。
“治國……齊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你們學堂沒有學關於治國齊家方麵的嗎？作為王氏子弟，不應該多學習如何管理家族嗎？”穆蘭旁敲側擊道。
“沒有學堂，先生。五年前，家父為了抵抗蠻族入侵，不幸戰死了。自那以後，我們幾人就無人教導了。”
原來如此，穆蘭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尷尬的紅暈，她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猜疑，其實是因為對王開的偏見。
她微微低下頭，聲音也變得有溫柔：“你父親是真正的英雄，你有這樣的父親，是值得驕傲的！嗯……，在治國方麵，數學能幫你精準把握國家的財政脈絡、兵力分布和糧食儲備。它是你透視事物本質，做出明智決策的眼睛。”穆蘭看著這個半大孩子，說起父親的事情，臉色掩不住帶著思念的悲傷，她突然特彆想好好教他。
“先生，大家都說你來自仙界，那裡的生活的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人人可以吃飽、穿暖？”
“阿姐，我也沒聽你說過仙界的事情，我也想聽。”
“想聽我講故事，那可沒有這麼容易，你們要先表演節目，哄得我開心了，我才會講。”穆蘭看出王伯瑛情緒有些低落，於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調動一下氣氛。
“小兄弟，你會擊節嗎？我來為先生吟唱詩歌一首，你在旁為我擊節伴奏如何？”
穆雲飛笑著點了點頭，隨手抽出自己皮靴中的短刃，輕輕敲打起地麵的磚石，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
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
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
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王伯瑛輕柔的吟唱起來。一首唱畢，穆蘭聽得如癡如醉，她太喜歡這種吟唱詩歌的方式了，這麼簡單的節拍怎麼能如此動聽呢。
“阿姐，快給我們講講吧。”穆雲飛急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