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姐，你起來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裴華掀簾走了進來，他看到穆蘭盯著兩隻陶碗，立刻微笑起來，說道：“是不是這些東西吃不慣？”

穆蘭點了點頭，反問道：“大哥，你們天天就吃這些嗎？”

“不要叫我大哥，聽著有些古怪。我應該比你年長一些，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裴兄。”

裴華取過醬菜碗，吃了一大口，然後又吃了一口飯，說道：“味道不錯，看來世子還是很重視你的，尋常士卒哪裡能吃到這些食物。如果是戰時，他們尚能吃上一些雜糧餅，如果是閒時，每日兩餐隻能是雜糧粥，各國皆是如此。更有甚者，一旦軍糧不濟，就會四處捕捉百姓為食。”

“吃人？”穆蘭震驚道“這是禽獸才會做的事情。”裴華道：“老師曾經教導我們，適逢亂世，最先崩塌的一定是人性，麵對吃人可以活命，很多人都會毫不猶豫的這麼去做。數十年前中原羯族肆虐，每有刀兵之事必然四處抓捕百姓為食，當時中原百姓十不存三，可謂赤地千裡，白骨連綿。”

“竟有這樣殘暴的人，也不怕受報應。”

“羯族殘暴不仁，後受各族圍攻，早已徹底滅族，正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確實是報應！”穆蘭有些激動道。“這個民族就不應該稱作人，要是我，寧可餓死也做不出吃人的事。”

“那是自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放棄自己的人性和信念。”裴華道：“我和穆小姐一樣，都願意信守自己的底線，不過穆小姐要知道，在這軍帳之外，有很多饑餓的人都憧憬著可以吃到這些食物，我覺得無非是味道稍微差一些，可也不是不能吃，你說呢？”

穆蘭盯著裴華看了片刻，拿過食物，大口吞咽起來，很快就將兩隻陶碗中的食物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她一抹嘴，說道：“我們開始今天的學習吧。”

裴華讚賞的笑了笑，然後取過兩支支踵，自己先示範如何利用支踵實現跪坐，然後將另一支遞給穆蘭。

穆蘭看著支踵，詫異道：“這東西不是裝壽司的嗎?原來竟是用來坐的，我真是沒想到。”

“壽司是什麼？”“一種日本傳過來的食物，在我生活的那個世界裡很受大家的歡迎，最上麵是各種新鮮的食材，下麵是加了醋的米飯團，吃的是食物本來的味道。”

“穆小姐說的是酢吧，這在前朝就已經有了，是從樂浪郡那邊傳到中原的，並不是什麼日本，話說這個日本又是什麼來曆？”

“小日.......”穆蘭險些脫口而出小日本，她想了想才道：“日本就是漢時的倭奴國。”

裴華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不屑道：“區區倭奴竟敢自稱日本，真是不自量力。”

穆蘭伸出大拇指給了裴華一個大大的讚，然後道：“裴兄，有見的，我認同你的觀點！”兩個人學了半日，中途圍在火盆旁聊天。

裴華道：“穆小姐，因為你，世子得罪了許多人。你再去見他時，最好提前想好應對之法，讓對方感到你的重要性，不然世子肯定會遷怒於你。此人性格乖張，又長期服用五石散，可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

“她得罪誰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都沒出過這頂軍帳。”

“嗬嗬，胡將軍今晨帶著呂懷先生來找世子，要將你拿回去卻被世子嚴厲苛責一番，當場言明你是他府上的門客，讓胡將軍很是丟了臉麵。”

“你說的是昨天抓我那人吧，他叫什麼，世子很怕他嗎？”

“胡藩將軍是一員猛將，原本在桓玄帳中效力，不過此人後來棄暗投明，加入了北府軍，深得劉中軍器重，這次世子折辱了胡將軍的顏麵，就是折辱了劉中軍的顏麵。而且我聽說呂懷先生這次為了你，還從主營將王禎之先生也請來了，禎之先生可是王家的人。世子為了你，將劉中軍和王家都得罪了。你切記，這世子可不是心胸開闊之人，你要是不能給他帶來幫助，他一定會找機會對付你的。”

“這......我這不是躺槍了。”穆蘭感慨道。

“躺槍？這個詞有意思。其實穆小姐也不需太過擔心，昨夜你用那小方盒展示的奇技讓謝興大開眼界，想來一時片刻間，他還不會和你發作。不過你最好提前做些籌劃，證明自己的重要性，那樣就安全了。”

“謝謝裴兄提醒，我這幾日會想辦法應對的。”穆蘭從背包中取出幾塊巧克力，遞給裴華道：“裴兄，昨天多虧了你，不然我可能都丟了性命了。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你呢，我沒有什麼可回報，這是我隨身帶的一些糖果，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可是我敢保證你沒吃過，味道好得很！”

裴華推辭道：“你無需感謝我，我隻是做了老師交代的事情，五年後你去琅琊山和老師道謝即可。這些糖果你留著吧，也許以後會在彆的地方用上，就不要浪費在我這裡了。”

“我倒是很想去拜訪你的老師，可是我不明白為何是五年後呢？”

“老師此刻並不在山中，他已經下山在外遊曆，並言明五年後才會回山，所以你現在去了也沒用。”

“裴兄，你昨夜不是說老先生已經一百多歲了嗎，我沒想到老人家身體還挺硬朗，竟然還可以四處遊曆，這才是真正的活神仙。”

“老師雖然百歲高齡，可身體卻如壯年一般健碩，現在仍可以開五石之弓，尋常三五壯士都不得近身。”穆蘭感歎這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己五年後，無論如何都要去琅琊山拜訪這位高人。

接下來的幾天裡，穆蘭一直在帳中跟隨裴話學習古話，她學的很認真、很努力，三天後就已經可以和裴華用古話做一些簡單的交談了。

這期間她一邊學習，一邊從裴華那裡了解這個時代的信息。裴華也確實是一位大才之士，上到天文星象，下到山川地理，無一不精、無一不曉，對天下局勢更是有深刻的見解。

不過隨著穆蘭了解的信息越多，越是感覺不對，她的曆史雖然學的不好，可是一些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

在她的記憶力，漢朝是分為西漢與東漢的，中間還有一個王莽建立的新朝，據說這王莽也是一位穿越者，東漢後期天下混亂，群雄割據最終魏蜀吳三家並立，進入三國時代，然後才是兩晉南北朝，可是裴華卻說沒有什麼新朝，漢朝一直是延續的，也沒有什麼黃巾起義，漢末因為各地宗閥勢力龐大，朝廷無力管控才開始進入群雄爭霸的時代，後期的三國也並不是魏蜀吳，而是魏漢楚三家。

穆蘭清楚以裴華的才識，他一定不會說錯，而自己的記憶也不可能出問題，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個世界並不是自己認知的那個，而是另一個平行或者類似的亞空間，自己並不是穿越到古代了，而是直接來到一個陌生的空間世界中。

這兩個世界相同之處還是很多的，比如人也有生老病死一說，壽命不過數十載，沒有什麼神魔精怪，更加沒有什麼修真體係，再厲害的壯士也要每天吃飯，再勇猛的將軍胸口來上一刀也會噶。

人就是人，普通之極卻又掌控著這個普通的世界。穆蘭有些絕望了，她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穿越到古代的事實，現在才發現自己穿越的並僅僅是時間，好像空間也不對了，這樣的話，自己還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嗎，會不會一直要被困在這裡啊，她光是想想就好絕望。

裴華敏銳的察覺出穆蘭的情緒變化，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不過心裡卻猜了個大概。

這時地麵上恰好有一隻甲蟲爬過，他伸手將其夾起，然後放到火盆上方，開口問道：“穆小姐，你說這隻小蟲，我是直接掐死好還是放到火中燒死好？”

穆蘭不解道：“結局都是一樣，何必糾結過程呢。”

“原來穆小姐也明白這個道理，其實人生無非生死兩種結果，隻要做出選擇，何必糾結過程中的細小區彆呢。”

“裴大哥，話是這樣，可要做到不糾結，卻是千難萬難，而且我僅是一個普通人，還沒有這麼高的覺悟。”

“說起來，我這裡還有一個彆的方法。”“裴大哥快說。”

“嗬嗬，這個辦法就是，既然做不到不糾結，不如索性不去想以後的事情了。”

“裴大哥，你彆開玩笑了，我都快煩死了。”裴華笑著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錦盒，將其放到穆蘭手中道：“這是老師交給我的，讓我在適當的時機交給你，現在想來，老師說的應該就是此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