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瑪莎拉蒂副駕時,程夢真感到些許恍然。
曾幾何時,她和楚玫互坑,最終以自己坐上副駕駛位作結。現在回憶,當時顧思伍和江煊搭話的氣氛並不算和諧。
程夢真有點後知後覺。
顧思伍:“你們省賽什麼時候開始?”
“剛結束,我要比賽沒去。”程夢真不自覺抬眸看了眼車內鏡,“學長主要答辯,我前幾天才知道楚玫也要答。”
江煊溫和道:“有錄像,想看的話隨時可以補習。”他笑了笑,“楚學妹發揮得很好,我在考慮國賽讓她擔任主要答辯人。”
“真的啊?我們Rose也是出息了。”程夢真聞言興衝衝翻出手機,準備把這條好消息分享給楚玫。
藍星杯國賽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消息剛發出,程夢真忽然反應過來,好奇開口:“學長,國賽名單已經出來了嗎?”
“沒有。”江煊語氣平和,內容卻並不收斂謙卑,“我們會在名單裡麵。到時候看一眼、確定一下就行了。”
程夢真點一下屏幕,楚玫還沒有回她的消息。
然而,細微的癢意已然順著拇指爬上,像急於攀附的螞蟻。
“好的。這方麵我就是個普通打工人,不太了解。”
你牛你說了算。程夢真看一眼顧思伍,他會意地拿出礦泉水。
“就來的路上喝了一口,彆嫌棄。”
程夢真笑著擰開瓶蓋:“不是,我嫌棄你乾什麼?”
不施朱紅的淡粉色嘴唇對準瓶口,絲毫沒有避嫌,在圓滿的弧度上留下隱形的唇印。
最後一點縫隙被唇肉彌合。
江煊耐心等她喝完,才溫柔地開個玩笑:“所以,決賽的選曲跟普通打工人的身份有關係嗎?”
礦泉水剛才下肚,如今帶著驚恐的熱氣反上來,嗆得程夢真彎下腰的同時緊捂住嘴。
救命,看來這頁沒揭過去——她現在不爭氣地滑跪還來得及嗎?
“有關係。”很快順過氣,程夢真對先後開口的兩人說聲沒事,故作坦然,“但我覺得這首歌很文明,沒有任何人身攻擊的成分。”
她問題不大,江煊便不緊不慢:“我沒有說不文明。”他笑了一聲,“學妹,我沒有那麼不開明,挺有意思的一首歌,隻是平時我不太聽前衛搖滾。”
果然還是滑跪比較好。程夢真一臉沉穩,覺得自己自由一世,這回可算攤上大事了。
|Rose Chu:?真的嗎[饒命啊.gif]
|Rose Chu:我當主要答辯人會緊張得想死,沒有學長我怎麼活啊[大哭]到時候到嘴的國特飛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大哭]
|Raye:已部分截圖,當作表白證據
|Rose Chu:程夢真你他爹的是不是想死了?
她還真有點想死。
抵達目的地,顧思伍去停車。這麼金貴的車,店方專門派人前去幫忙,把程夢真和江煊留在後麵。
看著寶石藍色的車屁股,憂鬱的吉他手覺得自己像一顆剛從排氣口裡滾落的沙礫。
“你喜歡車嗎?”
一旁的江煊驀地詢問,問題沒頭沒尾。
閒聊而已,程夢真從不多慮。“一般,載具而已。”她回答,“他比較喜歡。”
話語裡的“他”是誰很清楚。
程夢真一隻手插進口袋,抬頭時目光有微許閃爍:“學長,正門在那裡,我準備等45過來一起走。他們應該已經進去點菜了。”
“幾分鐘而已。”江煊婉拒了她的好意,回看的眼眸就像平靜的湖麵,沒有分毫動搖的波光。
他總是能讓人感受到“確定”。
不到五分鐘,顧思伍出現在停車場門口。他一路跑過來,停在程夢真身旁時有些氣喘。
他笑時有幾分輕盈的少年感,喝水時隨口一問:“學長怎麼不先進去?”
“現在進也沒什麼要緊。”江煊不慌不忙,卻不正麵回答,眼裡耐心地寫上“等你喝完水再走”幾個字。
被他以年長者的姿態照顧,顧思伍心裡並不好受,甚至有點惱火。
尤其是剛剛遠遠看過去,自己的女朋友跟另外一個男性看著很般配,般配到就連平常交流都能磨出點火花似的。顧思伍沒有綠帽癖,自然不爽。
至於為什麼忽然大度起來,是因為顧思伍倒要看看江煊在不屬於自己的圈子裡如何格格不入。畢竟他認為,不是誰都能像自己一樣,哪個小圈子都能吃得開。
長得好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坐冷板凳。
事實證明,顧思伍想得太多。
“學長還剩那麼多張,肯定我們贏。”
程夢真看過手裡的對子,滿意地跟陳詩如擠眉弄眼,“稍微讓一下都算我們群毆小朋友,這局農民必不會輸。”仗著碰過酒,她正大光明得瑟,頭腦未必不清楚。
俊美無儔的麵孔淡然開口,撂下了手裡所有牌:“順子。”
“什麼?”程夢真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黑心資本家緩緩將殺死牌局的幾張牌在桌麵上彼此分開,骨節分明的雙手隱隱透出柔軟的紅,和氣勢外向的青筋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不介意好勝的學妹差點撲在麵前,好脾氣地微笑:“要檢查嗎?”
“……不了,我才不要自取其辱。”程夢真垂頭喪氣,老老實實被陳詩如貼上紙條。
胡樂軍跟陳詩如相互貼,小情侶無論輸還是贏都能甜甜蜜蜜笑納結果,讓程夢真的心涼了半截。
“你們兩個吊兒郎當,一點都不配合。”她打亂紙牌,嘴裡哼哼唧唧,臉上的紙條也幽怨地微微晃動,“把壞運氣都傳給我了。”
陳詩如點一下她的額頭:“不要遷怒啦,大不了玩彆的嘍?你肯定有一項比江學長強。”
她對性格好的帥哥向來接受度很高,說完轉向江煊。“是吧,學長?”每次看,陳詩如都覺得這張臉能作為延年益壽的秘方。
“肯定有。”黑心不過三秒,江煊笑眯眯地附和,一隻手懶懶撐住下顎,“不會的話,我可以現場學。”
知曉了他的為人,胡樂軍不再那麼警惕,儘管摟住陳詩如的手總忍不住下意識緊幾分:“Raye最擅長玩牌了,你這麼建議沒用,不如多叫幾個外援。”
他轉過頭,喊不遠處忙著打台球的同僚,“陳峻帆,Chris,你們彆光顧著玩球,快過來支援!”
“哼。我就不換。”正如鍵盤手所言,現在的程夢真很上頭,根本不可能放開。
顧思伍則將剛剛烤好的肉剪成易入口的小塊,沾上粗鹽送到程夢真嘴邊:“彆生氣啦,開心最重要。”
待她咽下,顧思伍不忘抽出紙,旁若無人給程夢真擦拭嘴邊,“本來熬夜就不健康,更要高興一點。”
“能贏我就高興了。”程夢真洗著牌,念頭一動,“我決定了!顧45,看我怎麼給你殺下這局。”
陳峻帆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你們兩個自己私下膩歪就算了,彆在這兒整這死出。”
說完,他對江煊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啊,他倆偶爾比較惡心,請學長多擔待。”比起顧思伍,陳峻帆對江煊的印象更好,一看就順眼。
真正有格調和死裝還是有差距的。
“沒關係。”江煊向他微笑,淡然摸牌,“說明兩個人關係很好,是好事。”
他再次叫地主,以一對三。
陳峻帆再次要不起,看一眼手裡的牌,再看看江煊湊齊的順子:“我靠,打這麼狠。”
劉文浩是三個舞鏟階級裡牌最少的,“要不起。”作為唯一的希望,顯然他也服了軟。
牌數第二多的程夢真一臉鬱悶,原來江煊這樣才算火力全開:“學長,你乾脆把你剩下來的牌出完算了。”
江煊抖落一張大王,再一張小王。
“我不想玩了。”
跟自己賭了氣,程夢真把牌一鬆,拿了杯大都會飲下,臉上的紙條差點墜進酒裡,“我以後再也不玩牌了。”她要被氣死了。
話音剛落,江煊默默拿回兩張王:“你們出吧。”他很無辜地放水,在周圍人都或多或少沉迷於酒精的情況下滴酒不沾,“我等下再說。”
“學長,你這樣Raye會更生氣,Raye最討厭彆人讓她了。”劉文浩認真解釋,“我們重來一局吧,這也跟手氣也有關係。Raye這幾局抽的牌都很爛,下麵肯定能贏。”
“好,那我來洗牌。”
程夢真仍是不滿:“想當年,就算一手爛牌我都能玩得很好……”
重啟後終於贏了地主一次,程夢真舉起空了的酒杯,“好誒!”然後跑到台球桌邊撒歡。
“我贏了!”她真的很想贏,如今如願,歡呼聲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顧思伍笑著跟她擁抱,將女友攬進懷中,輕拍她的後背:“我就知道你能贏。”說罷抽走她手裡的空杯,“Raye,你今天已經喝了足夠多的酒,就到這裡吧。”
“嘁,真小氣。就你長了嘴。”
顧思伍很快地親一下她的嘴唇:“對,就我長了嘴。”
“……”程夢真一下子沒話說。
他們沒避著誰,自然誰都能看到。
江煊玩著手邊的酒杯,用來裝酒水的容器被他用來承接清心靜氣的熱茶,作為緩解不適感的劣質藥。
其實這點不適很沒有理由,所以他大概一直在裝模作樣,裝作自己名正言順。
如是想著,江煊迅速回味過自己微笑時的弧度。今夜的他實在太過健忘,忘了怎麼笑。
“今天就讓讓她吧。這是在借著喝酒發牢騷。”顧思伍一走,陳峻帆便去桌邊站著烤肉,做個嘴硬心軟的實乾家,“Raye她心裡苦悶著呢。”
他聳了聳肩,跟略微出神的江煊道:“誰想當老二?就算Raye對簽約不感冒,但她可討厭不明不白地輸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慢吞吞地吃完夜宵,陳峻帆叫家裡的司機出來開車,電話裡一口一個叔,客客氣氣加了不少加班費。
“叔,等會兒先把我兩個朋友送到他們家門口。另外一個朋友今天睡我家,還用上次的客房。”
說完,陳峻帆掛斷電話轉過頭,關切道,“你們怎麼回學校?他倆都沾了酒,學長你應該會開車吧?”
江煊點頭:“我開車。”
“江學長,你會開嗎?”酒精熏得人略微有些飄飄然,顧思伍借著這股勁兒用開玩笑的口吻問他,“這車保養費可不便宜,勞煩學長回去路上小心點。”
還惦記你那privilege呢。陳峻帆禁不住目露嫌惡。
他從不因為家境奚落人,但架不住某些人家世不怎麼樣,心裡卻有把給人劃分三六九等的尺。
“應該的,這麼晚不小心不行。”江煊沒有分毫動容,那股始終如一的謙和溫柔隻有仔細體味過才能發覺其中的漠然,“我不小心,就得學弟自己小心了。學弟應該買商業保險了?”
“……”顧思伍被氣到微微發抖。
哇哦,可以啊。陳峻帆感覺自己對江煊的認知得到了進一步的刷新。
Raye這個新朋友可不是好欺負的人。
仿佛是為了回擊,顧思伍扶著程夢真在後座上坐好,瑪莎拉蒂啟程後隱隱傳來細微的輕啜聲。
“差不多得了啊,你屬狗的?”
他嘴巴跟裝了吸鐵石似的,一兩下還行,再多程夢真要不耐煩,更不用說顧思伍漸漸心猿意馬,想些越界的歪心思。
程夢真確實喝多了,但她從來很有分寸地不讓自己斷片。要不是跟Remedy的成員一起聚餐,她不會讓自己的頭腦多於微醺。
隻聽見“啪”的一聲,她沒收著力,很不客氣地扇顧思伍一巴掌,聲音很鮮明:“要發情,回到你自己的地盤,隨便你怎麼衝。”
比起被程夢真言辭潑辣地拒絕,駕駛座上的人令求歡失敗變的更加難以接受。
顧思伍壓抑著怒氣:“……程夢真!”
程夢真笑了一聲,男友的反應反倒讓她來了勁:“你要是真喝醉了,現在應該蔫兒吧唧,根本沒勁兒在這裡動手動腳。”
“我告訴你,我明天睡醒肯定找你算賬,你還有臉叫我全名,你之前叫我真真我還沒罵你呢,你是我爸還是我媽?”
被程夢真一通輸出,順帶揭露了先前的心思,還有一個需要提防江煊在前麵坐著,顧思伍第一次惱羞成怒到想要伸手。
“你——”
“學弟。”江煊看了眼車內鏡驟然打斷,由於不悅和警惕心聲線變得低沉,“你現在頭腦不清醒,不要做讓自己、讓家人後悔的事。”
他並不介意即刻將人扭送進警察局,他也很清楚無論有沒有那層情愫,他都應該站在程夢真的立場上——誰對誰錯實在太清楚。
唯一一絲理智令顧思伍手握成拳,半道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