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簇新的紫色頭繩,上麵帶有庫洛米的金屬裝飾物,這種發繩在班上一度很流行,不過正版的很貴,班上女生一般都在某某優品買仿製品。
易疏吟從來不用帶裝飾物的頭繩,甚至不用有顏色的,她的頭繩都是那種黑色結實的款式,非常樸素。
她摸了一下那裝飾物的觸感,覺得這根頭繩大概率是正版的。
會是誰的呢?
易疏吟腦子裡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比如是某個顧客小孩的?他幫忙拿頭繩忘記還給人家了?也有可能是擠公交車的時候有人不小心掉進來的?
可是這頭繩顯然被壓在了鞋套的下麵,不像是他剛剛回家那趟公交車導致的。
而且,這鞋套又是哪來的呢?
她把那雙絨布鞋套拿起來仔細瞧了瞧,想要尋找一點線索。
卻驚悚地發現上麵居然有一根長長的頭發,那頭發色澤光亮,質感順滑,一看就不是小孩子的毛發。
易疏吟眼神有一點慌亂,心跳開始劇烈起來。
這是哪個同齡女孩的頭繩嗎?為什麼會出現在肖遇舟的書包裡?
她在腦海裡拚命搜索,也想不出哪個女生和肖遇舟走得很近。
但這根頭繩確實有些古怪。
她把頭繩放在鼻子前麵輕輕嗅了一下,似乎有股濃鬱的洗發水的味道,一聞就是那種年輕女孩愛用的。
這一刻,她的心好像狠狠被揪了一下。
“小吟,你要是無聊的話把電視打開看吧?”
周阿姨洗完碗又轉身去了衛生間,間隙中看見她愣愣地站在書桌前,有點關心她的狀態。
易疏吟回過神來,立刻把頭繩重新收到了書包的側兜裡,再把鞋套按照之前的樣子放了進去。
“好的阿姨,我這就來。”
她放下書包,來到沙發這邊打開了電視,調到一個搞笑綜藝節目,可惜觀眾一浪高過一浪的笑聲絲毫沒有調動她的情緒。
不多一會,肖遇舟提著一瓶廚房用的洗潔劑掀開門簾進了屋。
男生對她微笑示意,易疏吟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肖遇舟轉身進了廚房,把新的洗潔劑放好,然後把快要用完的舊瓶子放到水龍頭下麵接了一些水,再蓋上蓋子輕輕搖勻。
他擠出來一些稀釋後的帶泡泡的清潔劑殘留物,用抹布覆了上去,然後開始擦拭灶台的死角。
易疏吟看著母子二人一個在廚房,一個在廁所,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感覺有點尷尬。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8點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易疏吟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起身走到廚房和衛生間交界的地方。
“阿姨,魚粥,我準備回去了。”
肖遇舟擦了擦汗,抬頭道:“這麼早嗎?”
她點點頭道:“嗯。”
周阿姨從衛生間出來道:“喲,要走了嗎小吟?遇舟,你彆忙活了快去送送小吟吧。”
易疏吟道:“不用了阿姨,這麼客氣乾嘛?”
肖遇舟放下抹布,衝了衝手道:“走吧,我送你。”
她沒有拒絕。
兩人一起走在天通巷裡,牆邊的路燈陸續亮了起來,八點過後,巷子裡的油煙味已經慢慢散去,樹根下的蛐蛐開始此起彼伏地聒噪起來,月亮高高地懸掛在空中,灑下一抹象牙白。
易疏吟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和肖遇舟一起走過這條巷子了,如果今天沒有發繩的事,這本該是多麼溫馨的一段時光。
肖遇舟和她一樣,也懷著同一件心事,他敏銳地察覺到女孩有些異樣的沉默,怕她看出了什麼端倪,於是試圖尋找話題來活躍氣氛。
“疏吟,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你複習得怎麼樣了?”
易疏吟一想到考試就有些頭疼,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高弈了,她覺得這個人最近強烈地入侵了她的生活,導致她無暇顧及學習方麵的事。
她蹙眉道:“彆的還好,就還是物理和數學的問題比較大。”
肖遇舟問道:“是哪一塊掌握得不好呢?”
易疏吟大概說了一下相關問題,肖遇舟耐心給她說了要找什麼樣的題來刷,以及告訴她如果遇到困難就來找自己。
雖然男生態度出奇的好,但她反而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她感覺今天肖遇舟的話特彆多,比以往要多出好幾倍。
再加上頭繩的事,終究是在心裡埋下了一根刺。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一路走到了車站。
“就送到這吧。”易疏吟抿起唇角。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迎麵就來了一輛216。
司機靠邊停車,易疏吟趕緊小跑過去上了車,然後透過車窗和肖遇舟揮了揮手。
路燈的光從男生背後打過來,她有點看不清他背光的表情。
*
周一上午的英語課上,張老師講到了一些適合作為英語課外學習補充的電影,易疏吟想到之前給高弈做的英語學習方案,裡麵就有“以電影提高英語興趣”這一項。
最近正好有部奧斯卡獲獎電影要重映,她其實還挺想推薦給他的,因為推薦這部電影有幾個顯而易見的好處。
一是該電影知名度高,大眾接受範圍廣,題材也是那種通俗易懂的普世價值觀類型。
二是電影即將重映,到時候媒體上應該會掀起一波新的討論熱潮,會有更多電影相關的評論文章流出,有助於他更好地理解電影。
三是她多年前就看過這部電影,各種細節早已爛熟於心,如果他有什麼問題,都能一一為他解答。
唯一的問題是——
如果她給他推薦,那麼百分之一萬的可能性高弈會拉著她一起去電影院看。
…………
頭疼。
到底怎麼才能讓他自己去看這部電影呢?
課間的時候,她坐在座位上思考這個問題。
“去上廁所嗎?”許添愛回頭問她。
易疏吟點點頭。
經過了一周,許添愛已經徹底接受了高弈正在追求自己好友這件事,甚至因為她離易疏吟比較近的緣故,偶爾還能享受到高弈順帶的“照顧”。
她也說不上自己現在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不過隻要能近距離地接觸高弈,她還是很樂意的。
去廁所的路上,易疏吟把英語電影的事告訴了許添愛。
她蹙眉道:“我在想,要不到時候咱們仨一起去看吧?”
許添愛笑得有點尷尬:“不要啦,你這樣搞得我好像那個電燈泡。”
易疏吟立馬反駁:“你想什麼呢……我可沒接受他,我隻是想完成老徐給我的任務而已。”
許添愛道:“哎,我知道啦。可是……可是就是很那啥嘛!”
易疏吟想了想,也確實有點尷尬。
她腦子飛快轉著,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上完廁所出來,易疏吟在洗手池洗手,許添愛已經洗完了在一旁等她。
廁所外麵老遠就聽見林犀妍和關韶華的聲音飄了進來,兩人好像在討論新出的護膚品。
易疏吟在考慮要不要回避,但已經來不及了。
“你還沒洗完嗎?”林犀妍走到她身後,趾高氣揚地問她。
明明三個洗手池都被占了,她卻單單要來問自己,可能因為其他人都不認識,就她好欺負吧。
易疏吟無語,也不知道這人為啥還沒上廁所就要洗手。
但她懶得和她起衝突,所以隻禮貌說了句“稍等”。
沒想到她剛把手從洗手池拿開,對方就迫不及待地擠了過來,並且把手徑直伸到了水龍頭下麵。
她用餘光瞟過女孩光潔的手臂。
突然間,一抹紫色跳入了她的視線。
林犀妍的手臂上挽著一根紫色的頭繩,上麵有庫洛米的裝飾物,和肖遇舟書包裡那根一模一樣。
易疏吟瞬間僵住了,她心跳加速、頭皮發麻,不停地瞟著那根頭繩。
如果說頭繩還有可能是巧合的話,那麼林犀妍身上那股洗發水的味道絕對錯不了。
易疏吟有點絕望,感覺心猛地往下墜,變得冰涼無比。
許添愛拉了拉她的手臂,她才回過神來。
回去的路上,易疏吟像失了魂一般,許添愛說了什麼話都不記得了,隻剩下條件反射式的機械回應。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抽離了一部分出來,隻剩下軀殼仍然按照設定好的程序響應著外界的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
肖遇舟和林犀妍之間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他瞞著自己?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路燈下肖遇舟不停給她講學習方法的臉,終於從那一絲不符合他性格的熱忱裡找到了答案。
原來如此。
所以說他是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嗎?
易疏吟覺得有點難受。
回到座位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心情的難受了,她感覺胃裡有一股強烈的絞疼。
她朝肖遇舟的座位看過去,恨不得馬上拉他問個明白。
但她不能,理智告訴她這件事還是旁敲側擊比較好。
由於接下來的一整節課易疏吟都在座位上哼哼唧唧地捂著肚子,所以成功地引起了高弈的注意。
“怎麼了?不舒服嗎?”
易疏吟不想理他,她隻想安靜待會兒。
高弈抓起桌上的可樂喝了一口,嗤笑一聲道:“該不會是因為那個窮鬼吧?”
易疏吟皺起眉頭,憤然道:“你彆這麼說他!”
可是高弈接下來說的一句話,卻狠狠地擊中了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