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1 / 1)

下午1點50,盤錦路有點起風,沿路的老樹葉子被吹得嘩嘩作響。

易疏吟攏了攏鵝黃色的燈芯絨外套,稍稍加快了腳步。

腦袋後麵的丸子頭隨著走路的動作輕輕顫動,前額碎發被風吹起糊在嘴上,她抬手輕輕撚起撥到耳後。

這個點路上一般沒什麼人,盤錦路臨近師漢高中,附近都是學區,一般要等到2點多學生們才會傾巢出動,現在這個時間隻有零星幾個例外,她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有點事。

女孩踩著一雙淺口帆布鞋,步履匆匆地走過前不久才熟悉的街道。

她一路向南,拐過十字路口的同仁藥房,腳下的水泥磚石卻變得像吸鐵石般自帶引力,偷偷黏住腳底,讓腳步變得滯重。

易疏吟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間不早了。

她深吸一口氣,心裡盤算著再走一段就是新池人工公園,穿過公園差不多就到了,還是快些去吧。

她加快速度,眼神無意識地掃過街邊建築,建設銀行、墨圖書店、全百彙商場、好味鴨脖、某福麻辣燙……思緒卻不受控製地飛往某個方向。

連公園內巨大的九色鹿雕像都不再吸引她的目光。

易疏吟選了一條最近的棧道,一口氣走出了公園的西北門。

到了。

她遠遠瞄了一眼那個聯排彆墅區的大門,門口矗立著一塊醒目的黑色岩石,上麵刻著“香江彆苑”四個燙金色大字。

易疏吟握了握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做工精美的立體卡片。

手工工藝,泰國芒果木材質,打開開關可以得到一張微型3D諾斯盾劍卡,關上就是盾劍平麵圖。

這是某個遊戲的專屬定製周邊,價格不菲,她翻看了下卡片包裝,想象著那個即將收下它的新主人的臉。

“叔叔你好,我去49號樓找王老師,可以放我進去嗎?”

中年保安看上去和她父母年紀相仿,估摸著子女也和自己差不多大。

易疏吟把兩隻手放在前麵,用一個鄭重的姿勢握住包裝盒,因為剛才走得急,臉蛋顯得紅撲撲的。

保安看了她一眼,讓她登記了下學生證的信息就放她進去了。

這個彆墅區她剛搬到這邊就聽說過,但從來沒進來過。

時間有限,無暇欣賞小區內的優美景色,易疏吟聚精會神地查找著每棟樓的門牌號。

在複雜的林蔭道裡穿梭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退休的王老師所在的49號樓棟。

易疏吟小心翼翼地走上門口帶欄杆的大理石台階,打量著這扇絳紫色的防盜門,院子裡鳥兒們嘰嘰喳喳地叫著。

敲門應該是不可行的。

她很快注意到門旁邊有個可視化門鈴,猶豫著要不要按下。

要不像快遞一樣放在門口算了,反正包裝上也寫了收件人的名字。

可是……

“哢噠!”

正當她猶豫的瞬間,門居然打開了。

易疏吟嚇得輕輕“啊”了一聲。

出現在門口的是剛轉到他們班的女生林犀妍,她穿著一件瑞思的Wild Fire係列衛衣,褲子是集娃的春季休閒新款,一頭烏發淩而不亂地散在肩頭。

門外的光線打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有一種明晃晃的奪目的好看。

易疏吟暗自驚訝,林犀妍居然也住在這裡。

她聽說班上轉學來的好幾個人都寄宿在香江彆苑,但不知道的是他們竟然都是住在老王家。

林犀妍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輕輕抬了抬下巴道:“你,找誰?”

“我……”

易疏吟有點糾結要不要直接說出來,林犀妍掃視了她一眼,敏銳地注意到了她手裡的東西。

“嘖嘖,來送東西的啊,我看看。”

易疏吟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盒子,沒想到林犀妍不由分說地奪了過去。

“哎,你……”

她吞了吞並不存在的唾液,把後半截話咽了下去。

林犀妍隨意掂了掂,皺著眉頭猜測包裝盒內的東西,但在看清楚包裝上的名字之後,女孩瞬間變了臉色。

她把盒子往易疏吟懷裡一塞,朝著房內嗔怒道:“高弈!你的迷妹都把東西送到家裡來了,你可真行啊!”

說完重新打量了易疏吟一眼,以一種鄙夷的口吻說道:“不是,你們還要點兒臉嗎?學校抽屜不夠你放了是吧,還巴巴往家裡送。”

“能不能有點尊嚴啊?追到男生家裡來送東西,也不嫌丟人?”

麵對這氣勢洶洶的問責,易疏吟的臉頓時紅得跟滴血似的,她趕緊否認道:“不,不是那樣的。”又努力解釋:“這個是我朋友的,我幫她送過來……”

林犀妍挑了挑眉道:“不是你的?你臉怎麼這麼紅?而且剛剛我問你找誰也磨磨唧唧不肯說,我看,你是無中生友吧!”

易疏吟百口莫辯,臉紅一陣白一陣。

林犀妍見她這副樣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斷,像審問犯人似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說吧,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倒貼這麼下賤!”

林犀妍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險些把易疏吟給逼出淚來。

正當門口硝煙彌漫的時候,有樓梯上的人察覺到動靜,那人三步並作兩步下了樓,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是他們原班的一個同學,叫陳頌非,高高瘦瘦戴一副近視眼鏡,滿臉痘印。

他常年穿一件海綠色POLO衫和半舊深色外套,因皮膚問題被班裡女生戲稱為“痘哥”。

陳頌非走近了她倆。

易疏吟已經沒有心情去思考為何他也這裡,印象中陳頌非是那種非常樸素的學生,老王家的托管價格應該不便宜。

“怎麼了這是?”陳頌非來回看了她倆幾眼,轉頭向易疏吟問道:“疏吟,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短暫的沉默。

林犀妍也沒搭理他,“嘁”了一聲,氣衝衝地往門外走。

出去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無意,她狠狠地撞到了易疏吟身上,她手裡的盒子頓時“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裡麵的卡片被摔了出來。

林犀妍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隻稍微偏頭睨了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易疏吟想要蹲下身去撿,一彎腰幾顆眼淚砸到了地板上。

陳頌非搶先一步撿起卡片,翻來翻去地仔細檢查。

“不好,這個榫給摔壞了。”陳頌非皺著眉頭說道。

易疏吟閉了兩下眼睛,讓剩餘的淚水斜著淌出去,以免被人看見。

“沒事。”她一開口,聲音有點嘶啞。

但還是故作鎮定地撿起包裝盒,她伸手去拿陳頌非手裡的卡片,對方卻沒有鬆手。

她抬頭看他。

男生看著她的眼睛,試探地問道:“要不我幫你修修吧?我會弄這個。”

他的鏡片有點厚,她很難看清他的眼神。

易疏吟衝他搖搖頭:“不用了,謝謝。”說完堅持拿走了卡片。

他倆說話的當兒,樓上又下來了一波人,其中有人朝這邊吹了個口哨。

“哎喲,稀客呀!小易怎麼到這兒來了?”

說話的人是袁浩,是他們班比較高調的幾個男生之一。袁浩體型高壯,今天穿了一身日本潮牌,看上去精神抖擻。

他揶揄道:“該不會是來找高哥的吧?我說高哥,你這魅力也忒大了!怎麼連易科都追到你這來了?”後半句他轉頭朝後麵調侃道,看樣子高弈就在後麵。

走在袁浩旁邊的是徐嘉奇,據說是年級主任的兒子,和高弈、林犀妍一起轉到他們班。

徐嘉奇耳朵上掛著一副藍牙耳機,他不大愛說話,隻懶懶往門口看了一眼,眼神裡透露出漠不關心,袁浩嘰嘰喳喳地在旁邊單方麵輸出。

高弈走在最後麵,比他倆都高。

他穿著一件黑鯨休閒款黑色短風衣,黑色牛仔褲,Valent板鞋。因為身高足夠,外加一身黑的裝扮,說他是大學生也不違和。

由於身材和長相的優越性,他可能是和這套房子最搭的一個人,就差一個管家站在旁邊喊“少主人”了。

高弈麵色沉靜,也沒搭理袁浩的調侃,他低著頭,似乎在看智能手環。

易疏吟看見他出來了,轉身就要走。

“你等一下。”

是高弈的聲音,渾厚中帶點磁性,有種不容拒絕的威力。

易疏吟停下腳步,又轉了回去,但把手上的東西藏在背後。

男生沉著臉走了過來,垂下眼睫問她:“不是要送東西給我嗎?是什麼?”說完對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很寬厚,手指很長且骨節分明,指腹有一些薄繭。

易疏吟從他攤開的手掌收回目光,抬頭和他對上了視線。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和帥哥對視,易疏吟心跳得有點快。

她低聲道:“不用了,已經摔壞了。”

耳根有點發紅。

高弈淡聲道:“沒關係。”

易疏吟隻得拿出來遞了過去,順帶強調:“這是我朋友送給你的。”

高弈挑了挑眉:“哪個朋友?”

易疏吟看了一眼門口的陳頌非和袁浩,隻說道:“盒子裡有,你還是自己看吧。”

畢竟是暗戀,愛慕者的名字還是當事人一個人知道比較好。雖然不確定高弈會不會告訴其他人,但至少這個名字不能從她嘴裡說出去。

高弈領會了她的意思,對她點了點頭,隨手把盒子放到旁邊的鞋櫃上,然後對她說道:“行。那……我們要出門了。”他抬手指了指陳頌非他們。

陳頌非已經換好鞋子,袁浩在問他下午有什麼課。

高弈說這話的時候,陳頌非回頭看了她一眼,易疏吟趕緊識趣退了出去,轉身時她聽見高弈問“犀妍走了多久了”。

沒想到還沒走出幾步,袁浩就把她叫住:“易科怎麼走這麼快?跟我們一起唄!”

易疏吟隻得停下腳步僵在那裡,她回頭看去,幾個男生已經出門,陳頌非走在最後關了門。

袁浩上前一步來和她搭話:“剛聽非說你送了個東西給高哥,八卦一下,是什麼啊?”袁浩一臉好奇。

她平靜地解釋:“不是,我是幫朋友送的。是幻影神塔的定製周邊。”

袁浩眼睛亮了,“喲,幻影的定製啊?那可不便宜,你,哦不對,你這朋友可真是下血本了。”袁浩連連豎起大拇指。

兩人正聊著,高弈他們也跟了上來,陳頌非走到袁浩旁邊,聽到了對話的最後一句。

陳頌非驚訝道:“那個卡是定製的啊?那我估計至少得好幾百吧?”

易疏吟點點頭道:“嗯,差不多吧。”

陳頌非倒是很熱心:“你放心,我準幫你修好。”

易疏吟也懶得再次解釋不是自己的,隻擠出笑容說:“那謝謝你了。”

後來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和袁浩他們聊天讓她緩解了剛剛在彆墅門口那尷尬的15分鐘。

高弈和徐嘉奇一路沒怎麼說話。

高弈給人的感覺和傳說中一樣,冷漠寡言、捉摸不透。

易疏吟想到卡片摔壞的事,心裡泛起一絲愁緒,不知道一會怎麼給小愛交代。今天為了這事還特意提前了時間,沒想到弄成這個樣子。

早知道該打聽一下了,她一直以為隻有袁浩和高弈是住在王老師家的,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

因為許添愛不住在這邊,又怕放在教室有什麼閃失,畢竟花了她三個月零花錢,有時候男生們鬨起來很瘋,她不放心,所以才拜托自己的。

易疏吟倒是不後悔幫忙,隻是後悔沒做好調查。

2點29分,易疏吟和高弈他們一行人大剌剌地走進教室,她聽到班裡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還有不少人向她側目。

林犀妍更是早就看見了他們,她憤恨地瞪了易疏吟一眼。

易疏吟隻能裝作沒看見。

“疏吟!疏吟!”

她屁股剛落座,前麵就有人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