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季暘那邊,也並未如崇景想的那般,對他隻有不信。
事實上楚季暘身處在那個位置,形形色色的人見的人很多,看人算得上準了。
崇景信誓旦旦的話中有幾分真意,他自然是感受得到的。
但是那又如何?即便對方真情實意,以兩個人的身份,他們也絕不可能放下世俗偏見以及身份廝守終生。
崇景有大崇的江山需要去守護,自己亦有野心和企圖。
在他的計劃中,兒女情長不過是身外之事,他也從未起過任何心思,隻一心投身於家國大事之上。
從入京到主動拜訪崇景,算得上是他計劃之內的事情了。
千裡之外的信息,遠不如親自所聞所見真實,所以他願意多接觸崇景,大部分還是為了探聽消息。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傳聞之中年輕有為的天子胞弟,居然會對他有那般心思?
崇景的挑明,也讓他完全打破了計劃。
他完全可以利用崇景的感情,或許還會對他在京中的行動更加有利。
玩弄人心有的時候也不過是手段而已,在權勢鬥爭中,也不算什麼特彆的手段。
按照自己的作風,就應該好好利用一番才是,畢竟對方是天子胞弟,手握重權。
可是就因為看得出崇景的真情實意,對著那雙真誠的雙眼,他的內心卻是稍微觸動了。
於是他做出了連自己都沒想到的行為,堅定地一口拒絕。
他也不清楚自己當時是何心態。
陰謀詭譎之中度過了那麼多年,居然會對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心軟?
當夜,楚季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未曾睡著,腦海中居然循環著崇景對他說的那番話,還有那人的溫柔笑顏。
或許是少年心思,從未有人對他如此坦白過感情,所以才會難得胡思亂想?
又或許是驚訝於自己的心軟?
可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到後半夜,雖然未覺入睡,但迷糊之中,楚季暘似乎做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夢。
夢中春.意盎然,那人的眉眼似乎帶上了難以言喻的風情。
而他也不知怎麼了,卻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情難自持。
如同釋放了一頭野獸。
那個隱藏著情緒的自己,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會有那般占有欲的模樣。
對方在自己耳旁的那一句“我心悅楚世子”,更讓他幾乎想將那人揉碎在骨子裡。
等一覺醒來,楚季暘已經是渾身濕透。
而腦海中,居然滿滿都是夢中僅剩的片刻回憶。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
彷徨片刻,理智回籠,卻顯然不知道這不是好事。
好不容易洗漱完畢,開了窗讓自己清醒了下來。
卻一眼就看到了徘徊在自己院前的崇景。
那人輕聲細步地徘徊著,手上握著一個什麼東西,溫潤的麵容時而溫柔如水,時而凝眉猶豫。
不知道為何,楚季暘想起了一句詩—— 待到庭前卻止步,隻怕驚擾心上人。
這是一句描寫詩人在去找自己心愛之人時的徘徊心境,因為喜愛,所以怕冒犯。
他原本以為崇景被自己拒絕之後,會避著些自己,可是萬萬沒想到,崇景居然一大早就跑來自己院內了。
還是說,他昨夜就一直在院外徘徊?
也不知是何心思,楚季暘關上了窗,然後打開了門。
他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對著崇景說道:“王爺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崇景遠遠看對方已經開門了,又邀請他進去,頓時喜不自禁,甚至小步地跑了過去。
那副急切的模樣,完全就是話本和詩中男子去見心上人的模樣。
或許從前崇景來找自己時,一直都是那般模樣,隻不過自己之前未曾留意罷了。
對方眼下明顯有些黑青,似乎未曾睡好,但臉上的笑意倒是滿滿,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
“楚世子,早。昨夜睡得如何?可還習慣?”崇景還是崇景,那副關切的模樣未曾改變。
“景王爺可是忘了昨夜之事?”楚季暘忍不住說道。
“既然未曾忘。”崇景說道,“昨夜想了許久,是我唐突了世子。但我覺得世子說的不對,我既然敢和世子開口,就自然有萬全之策,定然不叫世子受一絲委屈!何況,我有信心。”
此刻,這個院內除了楚季暘和崇景,再無他人。
楚季暘還坐在他的輪椅上,而且有些淩亂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眉眼。
崇景站在他麵前,麵帶笑意,伸手朝他遞過來一個東西。
然後語氣堅定的說道:“楚世子,我們不如來打個賭?”
那人語氣堅定,麵帶微笑。
楚季暘沉默片刻,卻是受到了蠱惑一般伸出了手。
崇景將自己手上握了許久的東西放到了楚季暘的手上。
兩個人的雙手不曾觸碰到,但是那個小東西卻帶著崇景身上傳遞過來的體溫。
似乎驅散了清晨的涼意。
那是一個和自己長相一樣的小木雕,與自己不一樣的是,這個小木雕身長玉立,麵帶微笑。
即便是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了小木雕人偶表現出來的喜悅之情。
崇景繼續開口:“我賭世子一定會愛上本王!”
楚季暘頓時握緊了雙手,將那個小木雕死死地拽在了手心。
他抬起頭來看著崇景:“王爺真的是不死心,也自大!”
“不是自大。”崇景微微一笑,“本王隻是覺得世子與我乃天作之合,必將終成眷屬而已!世子又何必顧慮這世間太多呢,皇權富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天下紛爭徒增困擾而已!我賭那麼一日,世子會願意與我攜手,共遊江山。而本王也保證,世子將如這雕刻上一樣展顏。”
崇景的身上依舊帶著清晨的涼意,他眉目溫柔,笑意真誠,對他許諾著兩個人的未來。
出生王族貴族,向來沒有哪一日不是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又哪裡來如此溫柔小意之時呢?
可笑有一人告訴他,自己會變成那般模樣,而那個人是一個男子,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真心捧在手裡給他看。
“景王爺。”楚季暘沉默了一會,輕輕的說道,“我願意應下這個賭約,就看王爺壓不壓得起籌碼。”
“有何籌碼?”崇景回道,“本王可賭上一切!”
“就以我離開京城那日截止,如若我真如王爺說,愛上了王爺,與王爺兩情相悅,那我便留在郝京,與王爺相守。”楚季暘抬頭看著崇景,目光鋒利,“如若不然,王爺將京中禁軍調令給我,同時歸順楚國如何?”
“可。”崇景沒有絲毫猶豫,果斷答應了楚季暘。
原來楚世子倒是還惦記著我手中的兵力嗎?
當然,此刻崇景想的是,或許楚季暘想要借他的力量回楚國繼承王位,這好說,自己絕對能幫他辦到。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信心自己不會輸。
回楚國乾嘛呢?楚王又不是對楚世子很好。
崇景答應的那麼爽快,楚季暘倒是有些無語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何自信,還是留有後招?
“楚世子放心,君子一諾,駟馬難追。”見著楚季暘不再說話,崇景舉著三指發誓,“如若那日,楚世子依舊對我無意,我將舉全身之力歸順楚世子門下。”
如若那日,當不成夫君,那當個下屬也可,還能每日看著自己心愛之人。
這個賭約,對崇景來說,簡直就是百利而無一害。
最終,兩人擊掌為誓。
楚季暘那時候沒有想過,他會答應這個荒唐的賭約。
更沒想透的事,當他答應賭約的那刻起,他便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