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給你念一下病危通知書的內容，然後如果你同意的話，需要你說同意。”
“哦……你念得快一點。”
“病危通知書。患者，張美蘭……”
佟偉民根本聽不清楚徐浩浩念的內容，耳朵裡出現尖厲的鳴叫聲，眼淚都已經流出來了，腳下踩油門，車子飛一般在街道上疾馳。
耳鳴聲停下來了，佟偉民說：“我同意，我是律師，錄音我知情，有完全的法律效應。你們趕快搶救我老婆，我還授權你們，你們不用先通知我，你們可以直接采取一切你們認為最好的搶救手段，我都不會有異議！我相信你們。”
“謝謝。再見。”
“再見。”
佟偉民按了掛斷鍵。
遠處已經能看到五院的大樓輪廓。
突然電話又響了，佟偉民擦了一下淚水，按了接聽鍵：“喂？”
“喂？我是三元橋派出所所長張建。佟律師，你還記得我吧？”
“哦，張所長，你好。”
“你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搶劫你老婆的兩個犯罪嫌疑人已經抓到了，是他們工地上的討薪民工。想搶點東西回老家。”
“張所長，謝謝，謝謝。”
“嫂子怎麼樣了？”
“還在醫院。”
“哦……”
“張所長，我還有幾句話，麻煩你一下。”
“哦，你說。”
“按照刑法，他們兩個搶了電腦和手機，屬於搶劫罪。用了刀，屬於使用暴力。另外我老婆現在拿的是美國護照，屬於涉外犯罪，她還是孕婦，搶劫孕婦，未成年人，老年人，都屬於搶劫罪裡的從重情節。他們按照刑法，最少十年起刑。”
“你老婆是美國身份？”
“是。”
所長歎了一口氣說：“那兩個人剛才還問拘留幾天呢……搶劫哪有小案。你放心吧佟律師。我們一定會給你，給嫂子一個交代。”
“謝謝。”
葛紅玲孩子是淩晨三點的時候出生的。果然是個大胖小子，九斤四兩，小家夥生命力特旺盛，從媽媽肚子裡出來後，哇哇嘹亮的哭聲就響遍整個產房。
護士推著寶寶躺車出來，喊：“葛紅玲家屬！葛紅玲家屬！”
葛紅玲老公連忙答應一聲，跑過來。
護士問：“你是葛紅玲老公？”
“哦，對，對。”葛紅玲老公回答問題的時候，一直眼睛盯著寶寶。
護士笑眯眯的說：“母子平安。先把孩子推出來，給你看一眼。九斤四兩，你看看是男孩還是女孩？！”
說著，護士把蓋在寶寶身上的小被掀開一點，給葛紅玲老公看。
葛紅玲老公低頭看，看到寶寶小小的雞雞，說：“這是……”
“是男孩！恭喜你了啊！”
“好，好，好，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哎呀，哎呀。”葛紅玲老公不停地興奮的搓手，“哎呀我他媽有兒子了！哈哈，我他媽有兒子了！”
“當著孩子麵不可以說臟話。”
“哦對不起，護士，我太興奮了。我抱抱行吧？”
“還不行。孩子還要做一些檢查，還要洗個澡。你等一會吧。”
“哦，好，好。”葛紅玲老公繼續興奮的搓手，看著寶寶，這就是自己兒子！嘿嘿，嘿嘿。
“你不問問你老婆的情況啊？是不是有了兒子，就不想著老婆了？”
“哦，對對，那我老婆什麼時候出來？”
“她肚子上的傷口還要縫合，還要等麻藥勁過了，怎麼也還要一段時間。你在外麵等通知吧。”
“哦，啊？！肚子上的傷口？順產肚子上也要切傷口嗎？”
護士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愣了一下，說：“順產？你老婆剖宮產生的，這你都不知道？”
那個男人臉色立即變了，一股怒氣立即升上來，喊：“什麼剖宮產？我們要求順產，不同意剖宮產，人推進產房剛才還找我商量呢，還他媽什麼病危通知書嚇唬我！我沒簽字！對了……我沒簽字，你們怎麼還是給我媳婦剖了？！這是怎麼回事？！”
護士猶豫了一下，心裡想這是又一個難纏的家屬，心裡很不喜歡，就說：“肯定是為你老婆和兒子好。”
“不行！你們主刀醫生是誰？是不是那個姓劉的大夫！你讓她出來！我要問明白！”
“這位患者家屬！你不要吵。具體情況我不了解，我現在還要照顧好你的孩子。裡麵還有好幾個孕婦待產，你不要影響這裡秩序，先回去吧。”護士說著，把孩子肚子一蓋，細心的疊好小被子，然後推著車，轉身快步走了，不再理睬葛紅玲老公。
“什麼先回去？……誒！你們科室領導呢？！我媳婦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兒子要是智商變低！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完了！你們不簽字就給我媳婦剖開了！這事沒完！沒完！”
這時候董小喬也從裡麵跑出來，對外麵等待的家屬區喊：“張美蘭家屬！張美蘭家屬！”
佟偉民聽到董小喬喊聲，連忙站起來，向董小喬疾跑過去，和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葛紅玲老公擦身而過的時候，佟偉民心裡一陣厭惡。
跑到董小喬麵前，佟偉民說道：“我是！我是張美蘭的老公。我老婆她怎麼樣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老婆生產了，生了個女孩，四斤七兩，比較瘦弱，直接送到新生兒科保溫箱了。但小家夥還挺活潑，挺健康的。一會你可以去新生兒科看看。”
“我老婆情況呢？”
董小喬心裡一動，這地方，十個男人至少有六個完全想不起來問老婆情況，就關心寶寶男女，是不是健康。剩下四個，三個能在最後順帶問一句，隻有一個，首先關心老婆。
這個男人還不錯。
“劉主任手術做得很成功，卵巢囊腫切除了，還要做個化驗，但主任說了，應該是巧囊，不是惡性的，讓家屬放心。剖腹產做的也很成功，現在在裡麵在縫合，血壓孩子一拿出來就降下來了，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麻藥勁還沒過，再過不到一個小時，人就能出來了。”
佟偉民聽到這裡，一直緊繃的神經一下放鬆下來。
之前，佟偉民真的有點害怕了，甚至感覺精神有一點恍惚。
到這種時候，自己才發現自己對老婆的感情依賴，竟然這麼深，深到自己有些害怕……
“謝謝，謝謝，謝謝！”
當天晚上婦產科一共接生了十一個寶寶，一對龍鳳雙胞胎，一對男寶寶雙胞胎，還有三個男孩，四個女孩。其中四台剖宮產。
葉磊、劉青他們一直忙到天大亮，才渾身虛脫的從手術台下來。
回到更衣室，葉磊一點也不想動彈，吃林萍萍給自己拿來補充能量的餅乾，然後坐在那裡發呆，看著窗外透射進來的早晨的陽光。
一會還有早會，還要各個病房都走一圈，然後自己才能下班休息，然後自己又是晚班，還要熬夜。
好在昨天晚上幾台手術都順順利利的很成功。
二十分鐘後，葉磊換好衣服，回到住院區的醫生休息室，坐下來，看到林萍萍趴在桌子上睡著。劉青精神仍然很好，正在那寫病誌資料。
劉青回頭，看到葉磊進來，說道：“剛買的肯德基早餐，在你桌子上，你吃點。”
“哦？謝謝啊。”
“不用謝我，徐浩浩花錢出去買的。”
葉磊搖了搖頭。劉青什麼都好，長的也漂亮，就是老是這麼冷冰冰的，說冷冰冰也不準確，應該說是特彆理性，邏輯嚴密，卻缺少一點女人應該有的柔和。
葉磊走回到自己座位，一邊打開外賣袋子，一邊問劉青：“青青，你不困啊？”
“困。不弄完我睡不著。”
“活是乾不完的。對了，葛紅玲他們家昨晚沒鬨嗎？”
劉青一聽到葛紅玲三個字，眼角一跳，打字的手立即停了下來，想了想，回頭說：“我剛才特意問了一下值班護士，葛紅玲回到病房，和她老公一直都沒什麼動靜。有點反常。昨晚看孩子的時候，她老公可威脅不會善罷甘休……”
正這個時候，突然房門被推開了，葉磊和劉青一起回頭，葛紅玲老公站在門口，眼睛四處掃，一眼看到劉青，說：“劉大夫，你回來了？正好，我要找你談談剖宮產的事。”然後葛紅玲老公回頭，說，“那個劉大夫在這呢，哥們，你進來吧。”
劉青和葉磊都看葛紅玲老公身後，進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筆挺的白襯衣，熨燙的筆直的西服褲子，閃亮的皮鞋，梳著背頭，一絲不苟，金絲眼鏡，表情嚴肅的一個男人對葛紅玲老公點了點頭，然後隨著葛紅玲老公進了辦公室。
葉磊和劉青一直盯著那個人，那個人走進來，劉青警惕的問：“你是什麼人？是產婦家屬？”
那個人徑直走到劉青麵前，打開手裡的手包，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劉青，說：“您就是劉青劉大夫？”
劉青遲疑的接過名片，同時點頭，說：“是。”然後低頭看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