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瑞反應兩秒。

“宋思璽。”

“嗯？”

鏡頭裡的人裝傻充愣。

江棋瑞指腹摩挲著手機，忽然安靜下來。

看著屏幕裡逐漸重疊上少年模樣的身影，他險些要開口問。

宋思璽，你想做什麼呢？

為什麼要主動來找他？

為什麼要主動將狗留在他這裡？

究竟是要看狗還是要看人？

又為什麼，仿佛毫無芥蒂，仿佛未曾分彆般，一點點將相處模式拉回到十年前。

可是宋思璽，你真的對十年前的不告而彆，毫不氣惱嗎？

又或者說，是時過境遷，已經不值得在意。

漫長的沉默裡，再次響起宋思璽聲音。

“生氣了？”

江棋瑞握緊手機，輕聲應：“沒有。”

屏幕裡的人逐漸斂起眼底笑意，聲音還是平和的。

“討厭和我視頻？”

小柯基敏銳察覺到不對的氣氛，挨到江棋瑞腿邊，很輕地“汪”了一聲。

“我……”

江棋瑞開了口，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

剛吃下的藥起了效，讓他對周遭一切事物都隻覺空茫。

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扣緊，他又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汪汪汪！”

小柯基似是捕捉到江棋瑞情緒，支起半身邊叫喚著邊往江棋瑞身上撲。

江棋瑞被它撲得踉蹌了一下，驟然回神，顫著手大口呼吸起新鮮空氣。

正這時，手機裡響起另一道聲音。

“哥，爸媽帶夜宵回來了，你下樓吃點？”

宋思璽應了聲好，重新看向手機，對江棋瑞道。

“我下樓吃個宵夜。”

停頓片刻。

“宋如花夜裡怎麼都能睡，沒有抱玩具的習慣，到點它就會自己乖乖睡的。”

“掛了，你也早點睡。”

最後一聲落下，短暫的兩三秒安靜，視頻通話結束。

房間陷入漫長的寂靜。

許久，江棋瑞才脫力蹲下，將仍在嗚咽的小柯基抱進懷裡。

他埋首進小柯基柔軟的肚皮，整個人安靜到近乎沒有起伏。

像生鏽的發條木偶，上了發條，卻遲遲沒能給出應有的動作。

好久好久，才緩慢地，伴著“哢嚓哢嚓”的響動，露出一雙失焦的眸。

·

“我真是太愛這家燒烤了，你們都不知道我在M國多讒這一口，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宋思愷吃得滿嘴油，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瘋狂衝父母比心。

吃得正歡，一抬頭，就見宋思璽揣著沒表情一張臉，冷淡地走到他旁邊坐下。

宋思愷張口就來：“你吃炸藥包了？”

宋思璽掀起眼簾淡淡掃他一眼，沒應聲，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宋思愷難得見他這樣，賤兮兮地忍不住撩閒：“我們家如花呢？我從回來到現在一眼沒見著我們家如花，你把它藏哪去了？”

宋思璽喝著水，語氣平靜道：“離家出走了。”

“你騙人！我們家如花可不是那樣的孩子！”

宋思愷猛地看向對麵正在說悄悄話的夫妻二人，給自己拉盟友：“爸！媽！你們評評理！”

穆巧雲看一眼自家小兒子，又側過臉去看自家大兒子。

笑笑問：“哥哥心情不好？”

宋思璽輕聲應：“沒有。”

宋思愷翻著白眼拆穿：“撒謊。”

宋思璽沒理他，隻是垂著眸安靜喝水。

見宋思璽的情緒是真的不對，宋思愷總算沒再繼續撩閒。

他將烤串往宋思璽麵前推推：“吃嗎？給你留了點。”

宋思璽放下水杯：“飽，你吃吧。”

宋思愷瞬間一臉看神經病地看他：“飽你下來乾嘛？”

穆巧雲在對麵笑：“就不能是下來和我們聊聊天嗎？”

宋思愷一點麵子不給：“媽，你看他是想跟我們聊天的樣子嗎？”

宋思璽依舊沒加入話題，隻是垂眸隨手轉著手機。

忽然，手裡的手機震了下。

正好屏幕朝上。

他視線一掃而過亮起的屏幕。

【你明天什麼時候來接小花？】

宋思璽停下動作，看著手機半天不見任何反應。

宋思愷看向對麵二人，張大嘴用口型無聲問：他最近一直這樣嗎？

穆巧雲小幅度搖頭，同樣無聲回應：沒這樣過。

宋思愷攤手：真的很不對勁！昨天晚上來接我的時候就不對勁了！

再次看向宋思璽，一雙眼幾乎熾熱得幾乎要將宋思璽盯穿。

宋思璽卻仍是沒有看他，隻是神色莫辨地垂眸盯著已經黑了屏的手機。

宋思愷重新看向穆巧雲：媽，打探打探？

穆巧雲將鍋推回給宋思愷，她衝宋思愷笑著眨眨眼：你打探打探。

宋思愷咬下手裡的串，又將主意打到宋康潤身上：爸，你打探打探？

忽然被cue的宋康潤剛打算拒絕，就見自家老婆也看向他：老公，你打探打探。

他輕咳一聲。

好巧不巧，宋思璽手裡的手機在這時又震了一下。

暗下的屏幕重新亮起。

新進來的消息僅三個字。

【宋思璽】

宋思璽看著，指腹輕點了下屏幕。

待屏幕即將再次暗下時，手機再次震動。

【我沒有討厭和你視頻】

宋思璽沉寂的眸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抬手劃開屏幕，看著江棋瑞間隔三分鐘給他發來的三條消息。

待屏幕重新暗下，他收起手機，起了身。

“我上樓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正在暗暗互使眼色的三人連忙坐好，齊聲應好。

見宋思璽走遠，三人剛湊近打算小聲說話，踩上樓梯的人忽然又停住了腳步。

“爸。”

宋康潤連忙應聲：“欸，怎麼了？”

“最近彆跟媽去旅遊了，管下公司。”

說完，宋思璽便徑直上了樓。

餐桌上安靜了足足有半分鐘。

穆巧雲笑盈盈出聲：“哥哥是不是談戀愛了呀？”

宋思愷一臉懂完了地搖搖頭：“不，看著像是還在追。”

穆巧雲看向小兒子：“你跟你哥是同齡人，打探打探。”

宋思愷拉回剛給宋思璽遞去的串：“我倆哪跟哪的同齡人，他昨天還嘲諷我是小屁孩。而且就我哥那人精性子，跟他打探消息不等於自己送上門被他兜圈玩嘛。”

穆巧雲讚同地點點頭，再次默契地跟自家兒子一起看向自家老公。

宋康潤各看兩人一眼，發出靈魂反問。

“我難道就不會被他兜圈玩了嗎？”

·

宋思璽回到三樓，卻沒回書房，也沒進臥室。

他徑直走到三樓儘頭，打開了最裡麵的儲物間。

家裡的所有房間都定期有人打掃，因此儲物間並沒有什麼灰塵。

打開燈，儲物間裡的陳舊物品全都照著他的成長軌跡有序地擺放著。

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

宋思璽走到擺放高中物品的置物架前。

他卷起袖子，蹲下，搬出最底下的箱子。

箱子裡整整齊齊碼著零零散散許多物件。

陳舊，卻都未見損壞。

宋思璽伸手，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鑰匙扣。

鑰匙扣是陶瓷捏的，捏的是一個正在彈鋼琴的小人。

淺色短發，琥珀色雙眸，坐得端正，雙手流淌在鋼琴間。

指腹輕撫過陶瓷小人，宋思璽又小心翼翼將它放回，而後從最側邊，抽出幾本書來。

書頁已經泛黃，每本封麵上都印著各種食物。

《100種健康飲食搭配》

《最全烹飪技巧》

《你不知道的烹飪秘訣——再挑食也會食指大動！》

宋思璽將箱子放回，拿上幾本書離開了儲物間。

·

江棋瑞在熟悉的頭痛欲裂中醒來。

他半睜眼，盯著落進屋頂的光斑。

昨晚睡得不算遲，但睡得並不好。

做了一整晚噩夢。

不連貫的噩夢一個接一個。

他一會是關在牢籠裡被作觀賞不停高歌的夜鶯，一會深陷泥淖，不斷被黑暗吞噬下沉。

總不得安生。

逐漸醒過神來，江棋瑞長舒出一口氣，緩緩坐起身。

睡在他床邊的小柯基聽見響動，也跟著躥起了身。

迷迷糊糊的，就貼到江棋瑞腿邊叫喚。

江棋瑞看到柯基，眼神暗淡了一瞬。

但還是伸手，揉了揉柯基腦袋。

洗漱完，換上運動服。

想起昨天早上宋思璽說的——這小子精力旺盛得很，每天早上不帶著它轉一圈，一天下來整個家都要遭殃。

江棋瑞便也給小柯基套上了狗繩。

牽上小柯基，彎腰拿過枕邊手機。

手機晃動間屏幕亮了一瞬，鎖屏上顯示微信收到兩條消息。

時間是夜裡十二點。

江棋瑞動作一頓。

他盯著手機，直到屏幕暗下，他才回過神來，指腹滑開鎖屏。

直接跳轉到微信聊天框。

X

【明早】

【晚安】

江棋瑞呼吸一滯。

冰涼的身體像是被燃了把火，逐漸燃燒滾燙。

他鬆了手間狗繩，下意識走到窗邊。

抬手輕拉住窗簾，窗簾晃動間漏了縷光亮進屋。

陽光掃過地毯，小柯基“汪”一聲，興奮地衝過去啃咬。

江棋瑞攥緊手中簾布，緩緩拉開。

房間正對著酒店前空地。

低垂下眼眸，就看見空地花壇前，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人雙手插兜，正懶洋洋繞著花壇散步。

晨光入室。

床頭鬨鐘響起整點報時。

“現在是早上七點整，今日溫度16~25℃，天氣多雲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