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媽媽聊天,說起了科技進步的好快,現在的手機又能打語音又能打視頻,還都不要錢,這在以前都不敢想。
小時候,大概2001年左右,跟著父母在天津打工,跟在鄉下的姥姥姥爺聯係的方式是每周五晚上打長途電話。那個時候的電話費大概是五毛錢一分鐘,有專門的店鋪,在一個小小的屋子裡有很多格子間,每個桌子上有一部電話,普通的按鍵電話,人很多,很吵,說話都得扯著嗓子,不然什麼都聽不清,那個時候也沒什麼隱私意識,大家說的話也都大同小異,說說這個禮拜又乾了什麼,家裡麵發生了什麼事。
每次的通話時間是九分三十秒到十分鐘之間,這是性價比最高的時間,那個時候的我一定很期待這個時候,過去了這麼多年但是現在還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說過什麼早就不記得了,現在隻記得當時期待欣喜的感覺。當時姥姥家已經裝了電話了,一年200塊錢,那個時候是很重的一筆負擔,但是為了和在外地的子女聯係更方便還是裝了。
後來我上小學三年級左右,大概是2004年,媽媽買了手機,翻蓋的奧克斯手機,寶貝的很,不允許我碰,電話費也很貴,那個時候就想,我什麼時候能玩一會啊,甚至不敢奢望有一部屬於自己的手機。
後來不記得什麼時候姥姥家的電話線也撤了,姥姥也有了手機,那個時候的交流還是停留在聲音的階段。有的時候會帶我照張相片,過年的時候給姥姥帶回去,沒事的時候看看,是個念想。
再後來,2018年我上大三的時候,舅舅翻新了家裡的房子,拉了網線,給姥姥買了智能手機,我放假回家的時候專門教姥姥怎麼用手機打視頻電話,過上了4年又能聽見聲音又能看見人臉的日子。姥姥去世以後,媽媽在櫃子底下掏出來一包我的照片,從小到大每個階段都有,在孤單的時候,在乾完農活不忙的時候,在我姥爺去世沒有視頻通話的那段時間,大概她就看著這些默默地想念她在異地的孫女和女兒吧。
長大了好,小時候的電話費很貴,小時候沒有視頻通話,小時候連相片都得專門去照相館,不能像現在一樣舉起手機隨時隨地記錄。
2009年暑假,我初二,剛從外地回來讀書,一切都兵荒馬亂,冬天姥爺就去世了,那幾年也沒留下什麼相片。我手裡隻有上個世紀90年代姥爺在南京徐州的一張照片,不知道是誰給拍的,賊帥。還有2000年左右媽媽跟姥姥姥爺一家三口在老房子的合影,光線不好眼睛都沒拍好,媽媽跟姥姥靠在一起,一樣的大圓臉一樣抿著嘴笑,姥爺在旁邊很嚴肅。
2010年暑假,那個時候姥姥還不是特彆老,頭發已經很白了,姥爺剛去世,臉上帶著當時的我看不出來的愁苦,在剛翻新了沒幾年的老房子裡,我用一部像素模糊的山寨觸摸屏手機,和姥姥拍下了人生中第一張合影,還有一隻姥姥最喜歡的狸花貓。
2014年,我上大學,買了智能手機,像素放在今天看也很能打,和2010年比起來就是兩個世界,拍了和姥姥的第二張合影。那時姥姥頭發花白但是依然能乾,上山可以一天之內翻四五個山頭滿載而歸,下地可以頂著大太陽薅一天的草。姥姥很喜歡她的花,讓我給她跟她的花拍一張合影,她仰著頭,還是抿著嘴笑,但是沒有了前幾年的憂愁。
那時那隻大貓已經去世了,留下了一個不太像她的兒子,大貓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存在,大黃狗也能上去扇兩個巴掌,她兒子一點沒繼承她的彪悍,有時候還會被彆人家的貓打上門來。
在上學的時候寒暑假總是回去陪著姥姥,後來工作以後有假期也總是往回跑,照片沒有留下很多,隻有幾張。
2020年夏天回去的時候,姥姥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看電視邊打瞌睡;2021年春節的時候,姥姥在臥室邊看電視邊打瞌睡,還打著小呼嚕,5月的時候我帶回了一包丹東草莓苗;2022年因為工作原因回去的次數比較少了,7月的時候姥姥讓我回去,因為草莓要過季了,我再不回去就沒有了,特意回去吃了一頓草莓,這個時候距離姥姥去世已經不到三個月了。
站在現在回看過去,就是一條直線,但是在當時的我看來,未來還是一片大好。姥姥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我們視頻通話,她特彆的高興,我的心情也很好。
誰都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對話。
我手機裡麵關於她的最後一張照片就是她被裝在棺材裡,走在跟我姥爺團聚的路上。
現在想起她,還是會恍惚,她好像還在那裡,等著我回家,給我做好吃的。
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