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的第三天(1 / 1)

太醫院給每個主子把脈後都會留下脈案,尤其是阿哥,皇上子嗣雖多,但前後夭折了不少,自然是一個比一個珍貴。

皇貴妃翻看脈案,蒼白的麵容漸漸露出怒色,指甲按在紙上,冷笑一聲:“好,好一個風邪入體,八阿哥不過區區咳嗽幾聲,怎就需要兩個太醫守著看病?”

衛貴人張了張嘴巴,求助地看向惠妃。

惠妃卻微微側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手指輕輕拂了拂,衛貴人臉上露出駭然神色。

八阿哥似乎意識到不妙,他立刻委屈地跪下:“皇貴妃娘娘,兒臣是真的身子不舒坦,我額娘沒有騙人。”

“不是的,皇貴妃娘娘,是嬪妾一時糊塗,嬪妾,嬪妾鬼迷心竅,又不知輕重,此事跟八阿哥毫無乾係。”

見八阿哥跪下,衛貴人眼裡露出心疼神色,匆忙跪下,“皇貴妃娘娘怎麼處罰嬪妾,嬪妾都心甘情願。”

“好,好。”

皇貴妃頷首,卻忍不住咳嗽幾聲,她拿起青石綠帕子捂著嘴唇,彆過臉去,待咳嗽過後,才看向鈕鈷祿貴妃,“貴妃妹妹,你以為衛貴人該如何處置?”

鈕鈷祿貴妃從剛才開始就沒開過口,等到這會子皇貴妃問話,她才懶懶地抬起頭來,心不在焉地說道:“按著宮規處置便是了,降為常在,罰一年年俸,以示效尤,想來日後定然無人亂來了。”

“就依著貴妃的話來辦吧。”

皇貴妃嗯了一聲。

衛常在渾身一顫,眼眶都紅了,咬著嘴唇磕頭謝恩:“嬪妾謝恩,日後必定謹記在心,不會再犯。”

“如此,本宮便安心了,本宮身子骨弱,又要撫養四阿哥,難免心力難繼,後宮姊妹合該和和氣氣,相互體恤才是。”

皇貴妃輕咳一聲,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水,戴著鎏金指甲套的手輕輕敲了敲桌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鈕鈷祿貴妃領著眾人起身,“臣妾謹遵皇貴妃娘娘教誨。”

“行了,”皇貴妃拂了拂手。

她的眼神看向戴佳貴人身旁的胤祐,七阿哥倒是生得模樣不錯,隻可惜天生殘缺,拖累得戴佳貴人也都不受皇上喜歡,倒難怪衛氏敢如此磋磨。

“七阿哥身子骨單薄,本宮宮裡頭有些高麗參跟鹿茸,戴佳貴人回頭你問問太醫哪些可以進補,好好給七阿哥補補身子。”

“是,多謝娘娘賞賜。”

戴佳貴人喜出望外,驚喜得拉著胤祐一起行禮謝恩。

胤祐用感激的表情看向皇貴妃,道:“多謝皇額娘,皇額娘長命百歲。”

皇貴妃忍不住笑,微微頷首,“本宮乏了,你們都下去吧,惠妃榮妃這次本宮不罰你們,可若是下次再鬨出事來,本宮定然連你們一同責罰。”

“是。”

惠妃榮妃兩人訕訕地起身答應。

希芸姑姑等人在外麵久候,小邢子心裡七上八下的,豎起耳朵來聽裡麵的動靜,卻隻能聽得隱約幾聲說話聲。

他擔心道:“姑姑,貴人跟爺不會有事吧?”

“少烏鴉嘴,”希芸姑姑忙道:“快呸幾聲,小主跟阿哥福大命大,此次咱們又沒有做虧心事,怎會有事。”

正說著,就聽得裡麵傳來動靜,希芸等人避讓到一旁去,鈕鈷祿貴妃等人陸續出來,希芸剛才說的信心十足,實際上壓根心裡沒把握,便悄悄地拿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出來的主子們。

在瞧見惠妃,榮妃臉色陰沉時,希芸心裡納悶,等瞧見衛貴人居然紅著眼,拉著八阿哥母子倆急匆匆離開,更是不解。

“希芸,小邢子。”

戴佳貴人帶著胤祐出來。

希芸跟小邢子立刻迎了上去。

“小主,您跟阿哥沒事吧?”希芸關心地問道。

戴佳貴人唇角露出些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希芸驚訝不已,待要細問,王順帶人捧著匣子過來,“貴人,這是娘娘賞的高麗參跟鹿茸。”

小邢子機靈,利落地上前接過,“辛苦王爺爺。”

王順笑了一聲,對戴佳貴人道:“貴人可得照看好阿哥,莫要辜負皇貴妃娘娘今日為你們主持公道的心。”

“是,嬪妾一定謹記。”

戴佳貴人滿心都是感激。

胤祐在一側瞧著,心裡暗暗佩服皇貴妃這人,這皇貴妃能身子虛弱依舊掌控著後宮大權,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今兒個這回殺雞儆猴立威了不說,還落下人情跟口碑,隻怕後宮眾人都要傳說皇貴妃賢良淑德,仁厚。

回了儲秀宮,戴佳貴人便派人去請太醫來詢問這些藥怎麼吃才對兒子的身體好。

小邢子興高采烈地去了。

戴佳貴人看著匣子,這會子仍有些不敢相信,她捂著胸口,猶豫片刻對胤祐道:“平安,你今日怎麼會突然說那麼些話?”

原身素日沉默寡言,彆說對著皇貴妃,就是每年見到皇上,太後,也都是跟木頭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胤祐的性格卻不是如此。

何況今日也不容許他去學原身沉默寡言,他咬著嘴唇,抱著戴佳貴人的手臂,“額娘,我,我不想再讓您難受,她們都欺負您,我以後絕對不許任何人欺負您。”

希芸聽見七阿哥稚嫩卻堅定的聲音,心裡不由得酸軟,拿帕子擦拭眼角:“娘娘,您聽聽七阿哥多孝順,咱們七阿哥是好孩子,比誰都好!”

戴佳貴人鼻子酸澀,吸了吸鼻子抱緊胤祐,“是額娘沒用,額娘要是有本事護好你,害得我們胤祐小小年紀就吃了這麼多苦。”

鐘粹宮中。

榮妃從回來時就滿臉喜色,雖然說被皇貴妃訓斥了幾句,但惠妃那邊可比她倒黴得多,因此她的心情大好。

就連僖嬪明是來做客,實際上是來打聽,她也不惱,反而還笑著叫人送茶點上來,然後道:“僖嬪妹妹,你可聽說了,衛貴人,哦不衛常在出事了。”

僖嬪眼睛一亮,身子往前探了探,“榮妃姐姐這話怎麼說,我適才在外麵聽見些風言風語,還不敢相信呢,聽您這麼說,竟是真的。”

“可不是,衛常在以為仗著皇上疼愛,宮裡便沒人奈何的了她了,如今怎樣呢?”

榮妃唇角勾起,眼眸帶著譏諷:“皇貴妃娘娘一出手,可不就把人打回原形了,這回得虧是七阿哥沒出事,要是七阿哥真有個好歹,衛氏怕是要回辛者庫了。”

說到此處,僖嬪跟榮妃都默契一笑。

這幾年衛氏得寵,加上八阿哥聰慧可愛,沒少從她們這邊搶走皇上,後宮妃嬪嘴上不說,心裡早就暗暗記仇。

如今見得衛氏被降,簡直是喜大普奔。

“屋裡熏香撤了,聞著本宮心煩。”皇貴妃瞥了眼香爐,眉頭微蹙,待香爐撤了後,她瞧了瞧滴漏,“這會子時辰皇上該下早朝了吧?”

花影道:“是時候了,娘娘是想……”

“去把皇上請來吧,讓小廚房做幾道小菜,要糟鴨掌,煙筍臘肉。”皇貴妃收回眼神,抿了一口參茶。

花影錯愕,“娘娘今日本就勞心勞神,何苦再為他人操持呢。處罰衛氏這等小事,便是皇上,又豈會放在心上。”

外頭以為衛氏多得寵,殊不知長春宮壓根沒把衛氏放在眼裡過。

皇貴妃揉了揉疲憊的眉眼,“本宮這麼做,自有本宮的緣故,行百裡者半九十,都做了,索性做得徹底。”

花影見皇貴妃堅持,知道娘娘脾氣固執,拿定主意任憑誰來勸也勸不動,隻好答應著領人去辦。

康熙對皇貴妃很是給麵子,不但來了,還帶來了四阿哥的功課,“胤禛這幾日功課進步了不少,上書房的李師傅還誇讚了幾句。”

皇貴妃瞧著四阿哥已經瞧出幾分風骨的正楷,眼裡露出幾分慈愛,“這孩子隻怕背後裡又熬夜點燈讀書了,本宮說了幾次,都不中用。”

“男孩子嘛,就該多吃苦,倒是表妹,朕瞧你又消瘦了,可是苦夏?”

康熙關心地看著皇貴妃。

皇貴妃抿了抿嘴唇,“表哥,我的身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冬日怕冷夏日怕熱,早已習慣了,今兒個倒是有件事,衛常在犯錯我罰了她。”

“這點兒小事你拿主意就好,不必跟朕彙報。”

康熙果然沒往心裡去。

皇貴妃歎了一口氣:“我知道表哥的心思,今兒個其實我也不想大動乾戈,隻是七阿哥實在可憐,今年五歲了,瘦瘦細小,跟八阿哥站在一起,倒不知哪個才是哥哥。”

“七阿哥?”康熙在銅盆裡浸了浸手,聽見這個兒子時,動作微頓,想起七阿哥生而不祥,眼裡露出幾分抵觸。

皇貴妃淡淡道:“是啊,他瞧著挺孝順懂事的,表哥,我讓小廚房準備了幾道小菜,您等會兒瞧瞧他們的手藝可退步沒有?”

她輕輕地就把話題帶過。

康熙也不想多提這個兒子,便笑著頷首。

“皇貴妃請了皇上過去?”惠妃得知這個消息,錯愕地直起身來,領口上的念珠瀝瀝作響。

“是啊,娘娘,咱們還要不要去送雞湯?”

櫻桃問道。

惠妃抿了抿嘴唇,她不過才三十歲,其實正是容貌最好的時候,偏生眉眼的陰沉冷漠叫人望而生畏,“罷了,皇貴妃這是怎麼了,這回就當是衛氏倒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