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並不算是柔和,好在陽光明媚,所以談不上冷。
江悔半個身子倚在天台的欄杆上,微風吹動了她的卷發,似是在思索著什麼,半晌也不見她動作。手上的煙要燃儘了,她才回過神,把煙在欄杆上按滅了,又從口袋裡的煙盒中抽出一根含入口中。隨著她指關節向下,“砰”的一聲,藍色的火苗纏繞上了煙的前端。
“癌細胞擴散的很迅速,病人年紀大了抵抗力弱,家屬要做好準備。”醫生的語氣儘量放緩,甚至有些循循善誘的感覺,但每個字都像冰凍三尺的嚴寒。好一會,江悔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謝後失神地走進病房。病床上的老人頭發掉光了,麵部凹陷,身材瘦削,病痛把她折磨的不像樣,但她看見來人時,還是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是小悔啊。”江悔在床沿坐下,老人寵愛地撫摸上她的麵龐。“奶奶……”她本想問她身體感覺怎麼樣,但她知道奶奶為了讓她放心,總會說好些了。“小悔啊,你彆為奶奶擔心,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奶奶就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奶奶這一輩子沒有遺憾了。”言下之意,她早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江悔眼眶發紅,張了張口,始終沒有再說什麼。
小時候,江悔的父母總是忙於工作,很少回家,自她記事起,身邊一直陪伴她照顧她的就隻有奶奶。她和奶奶最親,自從奶奶住院,江悔幾乎是輟學照顧,滿心希望她能夠痊愈,可惜……奶奶的病情還是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呼,江悔吐出了一口煙霧,看著那灰藍色慢慢上飄,似是消散了,似是與雲融為一體了。她修長的手指夾著煙,沒有再放入口中的意思,她不記得她第一次抽煙是因為什麼,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抽了多久,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她不在意,儘管很多人會因為她抽煙的習慣而武斷地把她認定為壞人。
從小,江悔就是個性格孤僻的人,喜歡獨來獨往,在同齡女孩們為了交朋友用各種小心思時,她已經習慣了和自己相處。所以她從不在意他人的指指點點,也絲毫懶得在意。
不知何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天台上,在江悔的身邊停下。“陽光像五彩的玻璃。”來人蒼白沒有血色的雙唇說出了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江悔沒有回頭,隻是用餘光瞥了她一眼,那是一個留著長長黑發,穿著病服,蒼白的病態的女孩。和陌生人打交道一向是江悔最討厭的,於是她沒有遲疑的按滅煙頭往樓梯口走,女孩也沒有追上來,隻是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女孩叫林今,她早就注意到隔壁病房有個長得很好看但總是一臉冷冰冰的姐姐。林今比江悔小一歲,從小體弱多病,更是在十五歲確診了不治之症,隻能靠不斷的吃藥掛水延續生命。她厭煩透了這種隻能待在醫院裡生活,她討厭被所有人當成易碎的瓷娃娃,她討厭每天要吃大把大把的藥,她討厭那些所謂的為她好,說實話,這樣的日子,不活也罷。所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比如說,她會偷偷停藥,她會在醫生禁止的時候跑出病房,她會用小刀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道傷痕,看著血一點點湧出,順著手臂流下,再滴到地上。好像隻有在這些時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靠著藥片苟活的廢物。其實很多時候,當林今靠在天台欄杆上吹風時,她想試試跳下去一死了之,她想知道自殺和病逝哪個會更痛一點,但她沒有,其實,她也在幻想著,會不會有一天,她的病奇跡般的好了,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林今回到病房,她的主治醫生程以臉色陰沉,但並沒有說教,她從來都聽不進。反倒是林今先開了口:“程醫生,隔壁病房那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卷發姐姐叫什麼?她生了什麼病?見到她好多次了。”程以瞥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出了回答:“她叫江悔,是病人家屬,她奶奶住院有一段時間了。”這樣啊……林今點了點頭,勾起一個笑。江悔,江悔。
林今突然很想認識江悔,或者說,她希望江悔出現在她平淡無味的生活裡,具體為什麼她也不清楚,大概是因為好玩吧。
於是,在江悔又一次去天台時,林今叫住了她:“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不行。”對方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任何遲疑或思考,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給她就徑直走了。林今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按江悔的性格,同意了才奇怪,所以她的拒絕並沒有給林今多大打擊,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無論江悔走到哪裡,都能見到鬼鬼祟祟假裝偶遇的林今。江悔默默在心裡到了個白眼,她早就注意到林今了,從很久以前她在天台上說了那句無厘頭的話時就注意到了,她真是想不通,明明林今長了一副清冷美女的臉,怎麼行為這麼幼稚可笑,而且看著病殃殃的,天天跟蹤她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累。“真的不可以認識一下嗎?”清脆的少女音打斷了江悔的思考。可惡啊,又來了,煩死了,江悔無語了。她低頭,正好對上少女含笑的雙眸。她瞳色很深,但不是純粹的黑色,把本就白淨的皮膚襯的更加蒼白,睫毛很長,眼下有一顆小痣。再往下看,少女鼻梁高挺,嘴唇飽滿,唇峰很明顯,此時嘴角彎起一個很可愛的弧度。彆的不說,光看林今這張臉的確很漂亮,可惜太吵了,不如毒啞。這樣的想法隻在江悔腦子裡閃現了一瞬間,因為她意識到,麵前的少女還在等自己的回答。
“好。”鬼使神差的,江悔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叫江悔。”“我是林今!”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眼睛笑成了月牙,“很高興認識你哦,姐姐。”江悔沒有再說話,她微微頷首算是回應,隨後越過林今離開了,隻是……這聲姐姐莫名讓她耳朵有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