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曉不喜歡冬天,但唯獨偏愛飄雪。
漫天輕柔的細鵝絨從高遠無際的藍天緩緩飄下,世上所有物體皆包裹上蓬鬆的雪頂,就像枚甜甜的杯子蛋糕。
想到這裡,他去街邊為數不多開著的甜品店裡,給自己買了一個巧克力抹茶聖旦。
他的司機李叔是一家之主,現在這世道亂成了一鍋粥,哪哪都不安全。
為了家裡的妻女長輩,他請了幾天假,想回家跟親人團聚,這幾天裴曉都是自己開車。
現在時間還早,天還沒有黑,因為想著最近不太平,裴曉把下班時間提前了幾個小時,避免讓員工天黑後還在回家的路上,這樣不安全。
之後放了好長一段時間假。
並且詢問了員工的意見,想來上班的可以繼續來,都給漲工資。不想乾的他也不強求,離開時多給了點錢,讓人回家之後不用那麼為難。
這會兒回家也沒人,顧銘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總是不見人影,也經常聯係不上。
剛開始裴曉還以為他被遊戲抓走了,但是比起被遊戲抓走根本回不來,顧銘和他們又不是一回事兒。
不過,每當他回來後便誇張的粘人的,就像是再也見不到一樣?
呸呸呸!
瞎想什麼東西呢,晦氣晦氣!
裴曉連忙搖頭把壞想法甩出自己的腦海,視線猛的看到自己手上充滿科技感的手表,他一愣。
顧銘跟他說,這個東西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也許,他是去拯救世界也說不定……
裴曉自己開著車就轉到離家不遠處的一個公園。
上班時開始下的雪現在沒小反而更大了,或許因為天要黑了,這會兒公園裡也沒什麼人影,倒是有幾分遊戲降臨前的模樣。
裴曉還挺享受這種安靜氛圍的,公園種的都是些常綠樹,哪怕冬天已經到來,公園裡的景還是一如既往得清新。
吃完聖旦剛好找到一個垃圾桶,秉承著守法好公民的準則,他把垃圾規規矩矩的扔進去。
雖然地上散落了一堆垃圾。
走了幾步,來到公園中心的噴泉前,噴泉沒有噴水也沒亮燈,看起來有些潦草,但他還是在噴泉前麵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裴曉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著事情,冬天天短,沒一會便已昏暗。
看雪還是沒有要停的跡象,他坐了一會便決定回家去了。
當他起身準備走時,放在衣兜裡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喂。”裴曉接通電話,那頭傳來顧銘的聲音。
“曉曉。”
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有些失真,語氣中夾雜的疲憊卻依舊被裴曉敏銳的捕捉到。
“你忙完了?”他的眉毛微微挑高,唇角不自覺上揚,驚喜的問道。
“嗯,想你了。”
“那你還不趕緊回來,忙什麼呢!”
裴曉撇撇嘴不屑回答,心中卻因為被人惦念而高興。
“那你想我了嗎?”
天黑的速度很快,裴曉已經打算回去了,不想和顧銘在這件事上糾結,於是他連忙敷衍地應下。
“想了想了。”
如果自己這個時候不給出正確的回答,顧銘肯定又要東一籮筐西一籮筐的說一大堆沒用的廢話。
表示自己的心是如何的受傷,最後再重新問他一遍,直到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敷衍啊……”
顧銘長歎了一口氣,不再同裴曉繼續這個話題。
乍然,公園亮燈了。
燈光從右邊開始一直向著左邊走。
裴曉的視線追隨著一盞盞亮起的燈光,被突然亮起燈的噴泉池勾住了。
霓虹燈亮起來後,白天有些潦草的噴泉煥然一新,水流反射著霓虹燈的流光,光彩奪目。
向著下方流去彙聚的水流裡像是布滿了亮晶晶的水晶塊,整個噴泉流光溢彩,美的裴曉移不開眼。
“曉曉,往左邊看。”
顧銘的聲音和現實重疊起來。
聽了這話,他心中詫異,帶著漫不經心的調調轉過身去,卻看到不遠處小路上顧銘舉著傘高挑的身影。
雪下得更大了,顧銘的臉裴曉看地不是很清切,但是他深邃熾熱的眸光穿過漫天的飄雪落在裴曉眼底。
“曉曉。”
顧銘掛了電話,走過來將人抱了個滿懷。
雪天,噴泉,霓虹燈和溫暖的懷抱,這一切似乎太美好了些。
“你怎麼會在這?”
裴曉有些難以置信,卻忍不住歡喜,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彎彎,像是流淌的星河,又像是晶瑩的寶石,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讓顧銘挪不開眼。
“我到家沒見你,便想著走著去超市買些東西,沒想到在外麵看見了你的車。”
顧銘沒有鬆開懷抱,語氣淡淡,感受著懷裡溫熱的身體,一再收緊手臂,不願放開。
“好巧啊!”
顧銘的話猛地一聽還挺有道理,但是不能細細深究。
不過顯然裴曉不是會深究的人。
當他還在感歎兩人的緣分時,顧銘脫下自己的外套,把風衣披在裴曉身上。
“你免疫力那麼差,還穿這麼薄出來,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你可怎麼照顧好自己……”
裴曉的鼻子被手指刮了下,對上顧銘翻湧著複雜情愫的深藍色眼睛。
他望著懷裡乖巧的裴曉,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澀在心中翻湧,讓他的眼神逐漸漫上一層悲涼。
“我抵抗力很好的好嗎……一年隻感冒兩次呢!”
裴曉並沒有注意到他情緒的不對,心虛的反駁道。
“一次半年?”
顧銘挑眉,忍不住逗人的惡趣味,痞笑道。
這樣的他看起來輕鬆不少,終於有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樣,寵溺和調笑出現在那張美豔的臉上,讓裴曉有些愣神。
自從‘遊戲’降臨的前一天開始,他便再也沒見過顧銘放鬆得笑。
這與自己丟失的記憶有關,裴曉心中有數,但是拚命回想也沒有任何用。
他曾問過顧銘那一天發生的事兒,但顧銘怎麼都不願意提,隻是拚命強調那個人的危險。
“曉曉,你會把我忘了嗎?”
突然,顧銘問了一句在裴曉看來很莫名其妙的話。
聲音似呢喃一般,他神色迷茫,望向裴曉的雙眼悲傷卻又有著深刻的渴望,那總是挺直的背在此刻也有幾分佝僂。
忘了顧銘?
忘了誰自己也忘不了顧銘啊!
他可是主角,自己還在做任務,怎麼可能會把主角給忘了!
不過離開這個世界,隨著時間長河的流淌消逝,裴曉也不敢保證。
望著顧銘眼下的烏黑,和明顯消瘦許多的身體,他搖搖頭,認真的回答,
“我不會忘記你的,彆擔心太多,回家好好休息。”
聽到裴曉的承諾,顧銘釋懷了。
幸福,並非是一個守恒的詞語,隻要曾擁有過瞬間,便已足夠。
反正自己不過是個工具,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注定要奔向死亡的懷抱。
隻要能擁有片刻的愛,他自願做一把手槍,掌握在裴曉手裡,護他平安。
顧銘神情微舒,漂亮的瞳仁中是透亮迷人的溫柔,如同揉碎的星辰,美麗的不像話。
他笑著開口,卻被一道低醇,陰沉,如同毒蛇吐息般的聲音打斷。
“裴曉,過來。”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裴曉怔了怔,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被封鎖的記憶中掙脫破出。
他微微張嘴,目光驚疑不定地巡著聲音望去,卻直直對上一雙猩紅的眼眸。
那雙眼裡的瘋狂與偏執讓裴曉忍不住心悸,強烈的不安與慌亂如奔湧的海嘯,裹著回憶向他席卷而來。
他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燕雲的殘暴,顧銘的付出與自己的軟弱。
“顧銘!!”
他自心底湧出恐慌,急忙去拉站在原地不動的顧銘。
可下一刻,那望向自己溫柔而真摯的雙眼,卻隨著一場微風,如雪花般消散在世間。
“彆忘了我……”
他留下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