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閣內的眾人視線均看向了那木匣,匣中機關“啪嗒”一聲打開,露出一枚巴掌大的銀色令牌,小巧精致,令牌上刻著繁複的麒麟銀紋,赤紅的光縈繞在令牌周身,仿佛一朵盛開的焰色花朵。
“千機令是什麼?”有人高聲問了一句。
“這你都不知道,這位兄台,你可彆出來鬨笑話了。”另一道嘲諷的聲音響起,是個身著灰色長袍的年輕修士。
剛才高聲問話的男子轉過臉來,漲紅著一張臉:“你懂得多,你倒是說說看啊!”
那修士冷笑一聲,目光鎖定在那令牌上:“千機令,乃曾經魔族聖物,傳說中有‘千機現,萬魂歸’之名,是一切魔族邪物的起源,但是自神魔大戰之後,魔界早已被封印,失了魔氣,這東西不過是一塊沒有用的破銀塊。”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紛紛失了興致。
現今魔族剩餘的餘孽皆成為過街老鼠,魔界被封以後,至今仍在被修真界各派追殺,隻能躲藏在凡界裡苟延殘喘。
王管事撫掌而笑,道:“這位貴客所言不錯,千機令如今的確是沒有什麼用處,不過好歹也是曾經魔族的聖物,難保沒有魔族餘孽覬覦,本閣閣主偶然間得到此物,因此,千機令此次不參與競賣。”
底下人群發出一陣唏噓:“難道千金閣還做免費的買賣?”
“是啊,不參與競賣你拿出來做什麼?”
……
外麵的聲音如同浪潮一般,而包廂中卻一片寂靜,謝遲的眼中含著一抹冷光,直直地看向那中心的千機令,腦中浮現出那晚與秦鬱的對話。
“縛魂鈴分子母鈴,要想破除縛魂鈴的束縛,必須找到母鈴,但是這個方法顯然行不通,我翻遍了所有的古籍,沒有子鈴能夠反噬找到母鈴的可能,從來沒有例外。”
“但是還有唯一的一種可能,便是找到千機令。”秦鬱的目光在在燭火間亮起,一張比女子還要豔麗的臉上揚眉淺笑:“若能找到,我必能幫你拔除縛魂鈴。”
八角亭中的鈴鐺再次響起,提醒著眾人保持安靜,待眾人平靜下來,王管事忽然轉身,向著殷禾這一方行了一禮:“各位,今日千金閣便要在眾人的見證下,將此物交由羽山神族保管,以防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借此物興風作浪。”
謝遲眉心一擰,一抹厲光自眼中閃過。
殷禾直覺此事不對,一是他們此次出行並未透露自己的身份,千金閣又是如何得知謝遲的身份?
二是千機令曾經就是個引起血雨腥風的邪物,貿然接手,一旦出了任何問題,那羽山必定難辭其咎。
這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怎麼想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大堂內一時間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竟然有羽山神族的人來千金閣,他們不是向來避世不出的嗎,難道此次就是為了千機令而來?”
“如今羽山就是金字招牌,他們實力如此強盛,但凡能扯上點關係,不知多少人要引以為榮,也難怪千金閣要以此攀附。”
在一片附和聲中,隻有一名女修發出了疑問:“我們又如何能確定,你是真的把千機令給了羽山。”她目光環視一周,開口道:“我們也沒有誰真的見到了羽山神族的人。”
還算有個明事理的,明擺著強買強賣的事情,殷禾看了眼謝遲,問道:“這種東西你不會真的要接手吧?”
謝遲放在桌麵上的手輕輕點了點,似笑非笑道:“接啊,怎麼不接,送上門來的東西。”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冷哂:“可不能辜負了彆人的一番好意。”
先是察覺到記憶有問題,再是縛魂鈴,在他想要找千機令的時候恰好送到他手中。這一步步,就像是一隻精心策劃的手,推著他不斷往前走,仿佛每一步都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隻在他身上懸著一根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跌落深淵粉身碎骨。
明知是陷阱,他卻不得不跳。
此時王管事倒是不疾不徐,他語氣中透著一絲傲慢:“各位難道忘了,這裡是千金閣,千金閣的消息,難道還有假?”
千金閣之所以能成為修真界最負盛名的交易中心,便是依托於它強大的信息網和交易品質。
此話一出,不管信與不信,真或假,千金閣都用它上百年間累積下來的信用,將謝遲架在了火堆上。
果不其然,周圍再無質疑之聲,王管事從八角亭下延伸的長梯走到隔間門口,恭敬地俯下身托起手中的木匣,臉上帶著商人獨有的油滑:“謝公子,請。”
沒有想象中的僵持不下,謝遲利落地站起身,毫不遲疑地從王管事手中接過了木匣,眼裡眸光流轉,嘴角帶笑,有幾分少年獨有的意氣風發:“多謝。”
仿佛沒想到謝遲會這麼乾脆地接受,王管事的表情微凝了一下,抬眼去覷謝遲的表情,卻隻看到謝遲一臉不冷不熱的笑。
待王管事走後,謝遲的嘴角立馬垮了下來,肉眼可見地心情很差。
殷禾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看謝遲吃癟心裡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開心。她盯著謝遲,皺眉道:“不想笑就彆笑,何必帶著張假臉。”
謝遲抬眼看她,嘴角露出個自嘲的笑,問她:“在你眼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曾經的謝遲,在她印象中雖然經常和她拌嘴,但是每次笑起來,那笑容都是直達眼中,明媚如春水。
她不知道謝遲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認識過真正的謝遲。
也不知是不是曾經的那些記憶和感情影響了她,殷禾突然不想和謝遲再繼續那些真真假假的試探,她突然越過桌子,身體前傾,一隻手點著謝遲的胸口,眼睛直視著謝遲:“你感受到的是真,你想做的是真,你心裡想要的,都是真。”
少女的眼睛黑潤而明亮,像是藏了一縷月光,破開重重迷霧,筆直地照進他的心裡。
謝遲的頭因為殷禾的動作被迫微微後仰,露出清晰的喉結和如玉般流暢順滑的肩頸的線條,一陣陣呼出熱氣不經意地纏綿在他的頸項。
他仿佛呼吸難耐似的喘了口氣,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注視著著殷禾的眼睛,聲音又輕又軟,像是夢囈一般:“我想要的……”
他眼中的脆弱一閃而過,微微上挑的眼中透著一抹瑩潤的光澤,眼尾染著些桃花般的豔色。
謝遲的眼皮很薄,情緒稍微激動一些就會眼尾泛紅,那一雙眼裡便像是盛著一汪春水,化成了可以肆意揉捏的模樣。
曾經的殷禾最喜歡的便是他這幅模樣,甚至有時候還會故意惹他生氣,可惜很多年,她都再沒見過那個美如珠玉的少年。
殷禾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不自覺地撫上謝遲泛紅的眼尾……
“咳……”
“咳咳咳……”
室內陡然響起的咳嗽聲一把拉回了殷禾被勾走的魂,她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越過大半張桌子,指尖像是被燙了似的縮了回來,就連對麵的謝遲也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整個人難得的恍惚。
她一時間慌張,心虛地瞥向那聲音的來源,隻見雲月終於從那心事重重的失魂模樣中走了出來,一臉哀怨地望著兩人:“兩位打情罵俏也要有個限度吧,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呐……”
殷禾心裡的小人雙手叉腰,痛罵自己色令智昏,麵上卻嚴肅反駁:“什麼打情罵俏,我和謝公子那是在認真討論人生的意義。”
“是不是,謝公子?”她有幾分心虛地抬眼去瞧對麵的謝遲,想要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隻是謝遲卻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隻是垂著眼沉默著。
雲月狐疑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打轉:“還說你們不熟。”
殷禾歎了口氣,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隻能把雲月亂轉的腦袋按住:“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千金閣的競拍還沒結束,隻見片刻後,王管事又回到白玉石台的中心,人們期待的浪潮聲一波比一波高。
很顯然,著最後一件競品,便是之前讓無數人趨之若鶩的那把劍。
這次,王管事沒有再故作玄虛地用木匣子裝著吊人胃口,隻見八角亭中心的圓球狀機關“哢嚓”一聲像花瓣一樣綻開,劍光一閃,隻見那傳說中的名劍正懸浮於空中。
那劍身上寒芒如月,帶著不可逼視的寒光,隻是一出鞘,便帶來一陣風似的劍氣,修為差一點的人已經被那劍氣所攝,一下子便被那力道掀翻到地上。
眾人驚歎不已,有一些實力不濟的修士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歎道:“好凶的劍。”
“這便是段大師所鑄的那把劍吧,真是此生罕見。”
“是啊,不知何人能得此神武。”
“此劍何名?”
王管事微微一笑,聲音借著靈力傳遍整個千金閣。
“月沉。”
殷禾的臉色發白,失聲道:“月沉!”她的聲音和管事的聲音重疊,雲月與她對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顧聞舟向來劍不離身,為何月沉會出現在千金閣?
殷禾望著那把劍,這是唯一能得到大師兄消息的線索,她必須拿到月沉。
她望著謝遲的眼,貝齒輕咬下唇,有些忐忑地問他。
“你能不能,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