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陽葵手肘枕著欄杆,臉抵著胳膊,迎來天際間漸濃的暮光,小聲哼歌,似乎心情愉悅的樣子。
“看來陽葵交到了好朋友呢。”
稻崎露敏從身後靠近。
他的臉頰越發瘦削了,黑色額發蓬亂地覆在前額上,身體沉重地壓低,撐在欄杆上,學著她的樣子看向遠方。
睫毛掩下,眼瞳深處彌漫陰霾。
日向陽葵輕悠悠地側著腦袋,漏出一半的視野給了他。
“露敏呢?每天都那麼多人在一起,有交到好朋友嗎?”
稻崎露敏的目光依舊留在遠處,他實話說:“我都不記得誰是誰。”
不記名字,隻是看見對方,知道那人的屬性。
“感覺,”日向陽葵說,“露敏姿態擺好高哦。”
她忽然察覺了什麼,從那句隨口的回答裡感受到他對人的疏離。
但這也就隻是霎時,感覺過去了,也就不記得了。
稻崎露敏開朗表演完了,然後是陰陽怪氣地揶揄。
“現在的陽葵每天都隻去找朋友玩了,”他裝遺憾道,“以前明明就算無聊,也隻想待在修理裝置的我身邊。”
日向陽葵:“我現在也是這樣呀。”
幾句話裡她已經往稻崎露敏身邊湊去,在他視線觸及的邊緣裡,靠他最近。
夕陽、玫瑰色的橋麵、空蕩幽暗的走廊、枯樹枝一樣的人影。
“露敏,”她的嘴角抿起圓圓的弧,接著又喊了一聲,“露敏……”
稻崎露敏想,日向陽葵好像很喜歡自己。
日向陽葵是覺得,好吧,竹塚未千佳說得對,她就是想喜歡、想談戀愛、想體會彆人那樣的美好感情,淺薄到不行。
那預知一樣的命運也不算大事,它有長出手揪著她推著她,讓她從大阪一路走到東京麼,也沒長出來吧。
暮色將儘。
橋頭,頭毛旺盛的金色少年走向守衛。
“沒有許可的話,這裡不能進。”
竹塚未千佳卻問:“大過濾裝置有多少個人?”
守衛因為看對方著裝是複興省的同事,臉又眼熟,像那個住在裡麵的日向小姐最近交好的朋友,所以照實回答道:“除了我們四個,還有稻崎先生日向小姐,就是複興省來安裝電話線路的兩個人了。”
“好。”
她把男人扔進了河裡。
“露敏……”
稻崎露敏的衣袖被日向陽葵輕手輕腳地拉了拉。
這樣小心翼翼的力道真是可愛。
他回過頭看她。
還沒看清——稻崎露敏根本沒能把目光落在她的衣領上——迎來肘擊。
一響沉悶地墜地聲後。
他被日向陽葵掣在地上,鋏住咽喉,破壞性力量的拳頭掄向眼眶、顴骨、鼻梁,以難以反應的速度,血與肉迸裂開來,一下,兩下,數不清的次數,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傷害以烈日輻射般不講理地降臨。
血做的陰霾潑灑上日向陽葵的臉頰,拳麵,手肘。
稻崎露敏根本沒有回擊的可能,她不給他任何可能。
“露敏……”她仍是小聲又羞赧地呼喚他。
日向陽葵是如此甜蜜,又熱烈,眼下泛起好似害羞的紅暈,又以橫掃一切的力量把她對稻崎露敏的占有欲釋放出來。
淺薄,又暴烈。
“他好像要死了。”
竹塚未千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解決完外麵的六個人,來到了日向陽葵身旁。
她還以為綁架是活捉,目前看起來應該是死了帶走……
日向陽葵沒管,繼續揍稻崎露敏。
以絕對的、非人的力量壓製。
“露敏,我跟你說過的,我能殺了你。”
她就是生氣過去現在未來對方曾有或者可能會有的背叛。
沒人告訴過日向陽葵,遇見這種不能保證的感情應該怎麼做,她看見的都十分美好,純淨且唯有對方的愛。
不美好的,就像現在了。
男女間是暴力與毆打,強迫與欺壓,是日向陽葵從倒塌房屋裡爬出來看見的常態。
竹塚未千佳撓頭:太麻煩了,就這樣吧
她不管忙得要死的男女了,自顧自逛起來,而後停在一間閉合的門扉前。
“為什麼這個房間上鎖了?”
稻崎露敏忽然掙紮著說:“我愛你,陽葵。”
他的聲音覆蓋了竹塚未千佳的好奇。
日向陽葵倏地停手,抱住了頭破血流的稻崎露敏。
她就像那天聽見告白的樣子,立刻、馬上地拉開房門,撲進他的懷裡——她主動將通紅的小臉埋進稻崎露敏肩頸形成的窩裡。
鼻底充滿了血跡與汙漬的鐵鏽味道。
“在不開心嗎?是我做錯了什麼吧。”他問,艱難地抬起手臂攬住她的後腦,瞳孔卻如刺般捕捉在矗立上鎖門扉的竹塚未千佳身上。
竹塚未千佳情不自禁毛骨悚然了一下:噫,背後的男女有夠惡心的。
她的注意力因而轉落在日向陽葵和不知姓名遭遇暴揍的男人身上。
怎麼突然變纏綿了?
真的太惡心啦!
……
茨城複興省的稻崎露敏流傳失蹤了。
早川愛麗莎來到複興省專門的辦事處,還是那天拍居民照片的二層小樓。
她說她知道是誰。
“情殺……嗎?”早川愛麗莎不確定道,“她們可能去了東京。”
竹塚未千佳不見了。
日向陽葵也不見了。
而且日向陽葵還說過那樣可怕的話……
接待早川愛麗莎的是位年輕的女性職員,胸牌上寫著“小瞳琥珀”。
相當美的名字,可早川愛麗莎不太認識日本漢字,磕磕巴巴地繼續說自己的猜測。
她更熟悉另一種扭來扭去的文字,可惜這裡的人不說也不用。
可惜早川愛麗絲的猜測,複興省內部早有了定奪。
但小瞳琥珀沒有直接回駁,而是開口問早川愛麗莎要不要參加培訓,學習。
她發現了麵前洋娃娃般小女孩的一小些不足。
“你很聰明呀,”小瞳琥珀說,“我剛剛看了你的資料,才十三啊。”
和周圍人穿著一樣黑色製服的女職員麵對著小女孩,溫柔地微笑。
另一條路突然就鋪在了早川愛麗莎眼前。
她幾乎是當即忘記了什麼領導人失蹤可能是被情人殺害的八卦來,也記不清竹塚未千佳日向陽葵往哪裡去了。
“好啊,”她也笑起來,燦爛無比,“我以後也可以跟你一樣嗎?”
小瞳琥珀從抽屜裡拿出一張推薦信,填寫起來,“那之後還得再參加個考試,通過了我們就是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