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大新學年即將開始，正式下達二十一天軍訓的通知讓對大學生活充滿期待的新生們苦不堪言，儘管還沒有正式開始，但光是從經曆過七天軍訓的學長學姐的幸災樂禍中就可以看出即將麵對的是怎樣的痛苦時光，還有可以想象到的穿越時間而來的怨聲載道的每一天。可是熱情並沒有因此消失，這個年紀的人充滿了如火一般的朝氣，延長的軍訓時間反而引發了提前的補償心理，學校周邊的酒店和旅館全都滿員，為了提前了解一下這個城市的新生們拿著隨著錄取通知書而來的免費的景點門票搶占了這些地點的每個角落。

不過無論是租房還是旅遊都與秦無關，他冷靜地看著人群熙熙攘攘，從辦公室出來的他身上沾滿了空調的冷氣，很快就被撲麵而來炎熱驅散。手裡拿著通過申請的單子，他早在一周前就提了申請，在外居住的申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通過的。如果在安排了宿舍之後再提申請更麻煩，幸好通過了。他把這張輕飄飄的紙對兩折塞進口袋，就在昨天他剛剛看房，一個雖然有著許多“禁忌”但無論是地段還是租金都是首選的最好的房子。他不住宿舍就是因為他心理上厭惡社交和與人相處，而那個很優秀的房子的要求是跟房東同住。

這本身就很奇怪，但是看看總歸是不虧。

根據和自己聯係的人說，這個人可能是中介，但似乎更像是房東的家人。她說房東在心理上有些問題。合同上有一條就是不要打擾房東，在房間裡儘量不要發出聲音，如果房東沒有主動搭話就不要跟房東說話。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的要求，比如不能帶其他人到屋子裡，不能養寵物……

和最近大火的規則怪談倒是有些相像，雖然帶些詭異氣息，但是幸運的是秦不在意，或者說，他什麼都不在意。

隻要不打擾他的生活，他可以無視身邊的所有人。

和他簽合同的人是房東的姐姐，也就是在網上跟他聯係的人。秦並不在意為什麼房東不自己出來，既然是房東，那房子應該是屬於他的。自己都不在意的話，還有誰會在意呢。介於最近發生的種種事件，他確實應該多關心這些奇怪的地方。如果讓這些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在剛剛露出苗頭就掐滅，自己大概會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把這些風險規避掉。不過他不打算把精力放在這裡，儘管說著“看看總歸是不虧”，但事實上，他因為常規意義上的自私得到的錢並不能支持他選擇這以外的地方。更何況，租房合同裡有一條——如果房東主動搭話，免除當月房租，或返還已交當月房租。無論是否是真的還是能否實現，至少看上去還算不錯。

可是這樣不錯的條件，為什麼沒有其他人來，應該是很搶手的……還是不要想了。

在合同上簽字之後，他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真正入住了這個不錯的房子。一些衣服和幾本書就是他的全部，就連房東姐姐看了之後都感覺奇怪，跟他說房間裡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齊全的，不介意的話可以用。大學生入校帶的東西千奇百怪，就算是在外住也不會就帶這點行李的。秦感覺自己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本身就是寄人籬下的生活，用那種方式毀了本來就支離破碎的家庭得來的上大學的資本，他不會因此感到愧疚或是什麼彆的情感。

既然自私就應該隻為了自己。他怎麼會有錯呢？不過是價值觀上的差異罷了。

房東依舊在自己的房間裡待著，秦的目光並沒有在緊閉的房門上停留太久，他很少會對什麼事情提起興趣，這位神秘的房東並沒有成為例外，他對這個人依舊興致缺缺。不多的行李沒有讓他在收拾上花費太多時間，從包裡拿出幾天買的麵包當作晚飯。這時並不算晚，根本沒到睡覺的時間，但疲憊還是占據了他的意誌，洗漱過後，他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在房東姐姐給的那一疊紙中的一張上寫下“睡了”二字，輕手輕腳的走到房東門前，從門縫裡塞進去。門的那邊沒有聲音，安靜的好像根本就沒有人在，他轉身回到房間，鎖好門，關燈睡覺。

合同中的一部分並沒有什麼可以意識到的含義，他不打算追究，也不在乎。

這能有什麼的，不過是寫幾個字。

外麵靜悄悄的，這個小區很安靜，從他進來的一瞬間就意識到了，很適合秦這樣的人。秦睜著眼睛定了天花板許久，儘管疲憊，依舊很難入睡，他經常這樣，入睡一直是他的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從窗簾透出來的光打在他臉上，本就蒼白的臉被襯得更加詭異。閉上眼睛又是黑暗，他習慣了，無論是閉上眼睛還是睜開，看到的都可能是黑暗，他早就習慣了。

今晚又是被噩夢纏繞的，他平靜的在夢裡看著血腥的畫麵，兩具屍體，紅色的世界，這真的可以算是噩夢嗎？他在夢中被這樣的場麵環繞了十一年，每一個本該被忘記的細節都會在夢裡一次次的提醒他。

如果這真的可以被稱為噩夢，如果他真的會因為這件事感到痛苦。

【我對你的行為模式感到好奇，你真的是人類嗎？】

好像有誰對自己說過這句話來著。是誰？應該是個不重要的人。

我當然是人類啊。他在心裡回答這個時間久遠的問題。

至少生理上是的。

距離開學還有一天，他決定在附近的圖書館“消費”今天，一個沒有任何特彆的一天，不值得紀念，也不值得回憶的一天。

寫下大概回來的時間，在門縫裡塞好“報備”紙條。依舊是沉默的回應。出了門，拍在身上的熱浪讓他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生出裂縫，後悔的念頭在腦海裡不斷增生，他向後退了一步，回到樓道的陰影裡。

不該出來的。他自言自語，還是踏出陰涼地，堅定又懸浮的一步邁了出來。

圖書館裡的人並不多，今天的氣溫確實能阻止任何一個試圖走出家門的人。炎熱與汗水並行的一天並不好受，走到圖書館門前已經讓他本就消瘦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但好在空調的存在減緩了身體上的不適，他隻是飄飄乎乎的走到一個空著的座位上坐下，他並不打算學習，畢竟這不在他今天的安排裡，他找了一本書。

並不算厚的一本書，內容普通並且無趣，可他還是用這本書打發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好像他以前經曆過的每一個沒事做的禁閉，任何一本書都可以用來加速時間的流逝，無論內容的好壞，畢竟他不是為了看書而看書，僅僅是為了打發時間。

臨近中午，從昨晚就沒有好好吃東西的肚子發出抗議，他不管不顧，本來就不是會經常關心自己需求的人，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實際上他也確實沒注意到自己的生理需求，隻是下意識的感覺自己翻書的手有些沉重，沒有分神。

“嘿。”

一塊巧克力從天而降，穩穩地擋住他正在看的那一行。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遲疑了幾秒才抬頭，奇怪怎麼會是這樣的運動軌跡，四處張望也沒有找到投擲巧克力的那個人。也就是這時，當他從這本無趣的書裡走出來，他才注意到自己身體對於他並不關心身體情況的不滿情緒。還是處理一下這個無論是誰都逃不過的生理需求比較好。儘管並不關心自己的死活，但也沒有主動讓自己往那方麵溜達的興趣。

對於這塊巧克力的處理方案，他的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吃下肚子或是隨便找個垃圾桶扔了。

沉默的時間用於歸還這本無趣的書。

那塊巧克力被他隨手放進口袋裡，直到過幾天洗這件衣服的時候才看見，那時候已經是一小包液體巧克力了。

幸好沒有弄臟衣服。他當時隻有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