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陪讀小廝 陸貳玥 4219 字 7個月前

葉如卿怎麼都沒想到,楚懷安混賬到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現在可是男兒身的裝扮,楚懷安都能想到用身子賠償,真是荒唐。

這樣的玩笑讓葉如卿更不敢抬頭了,她覺得懷裡的藥膏比外頭的驕陽還要炙烤著人,但還好,馬車一路也快,就到了學堂。

楚家雖然是富貴人家,但是家中沒有官身,不能設立私塾,那些讀了聖賢書的先生也不願被請到員外家中去掙這一份丟了文人風骨的銅臭金錢。也是楚員外對這個兒子不放心,便送他出去,在學堂裡跟著不同出身的人一起念書。

這楚懷安,在外頭還能收斂些,可是在家中就如混世魔王一般,若是設了私塾,幾房親戚打鬨起來,可不是說著玩的。

葉如卿沒進過學堂,她跟著楚懷安下了馬車,與淩風並肩走進學堂。

學堂從外頭看著並不大,門口隻可並排進入二三人,可是進了門來,卻有一大番天地。

彎曲流淌的小河,一路設有回廊欄杆,葉如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轉了幾個彎,忽見一座樓閣,立在一片翠綠之間,平坦庭院走進,裡頭是寬敞通風的正殿,擺放了許多的桌幾,想來就是桌案了。

正殿上頭掛著的是孔子的畫像,高大聳立,讓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立誌想要悟透聖賢之心。

葉如卿在心中敬仰著,她覺得這裡有奇怪的魅力,能讓她覺得靜心,在這裡她脫胎換骨真成了葉如卿一般。她不再是那個被家事纏繞、被爹娘嫌棄的葉如春,而隻是她自己了。

她的心中萬千激蕩,臉色也因此紅潤,站住了腳步。

已經坐落的楚懷安看著正在對著孔子畫像發呆的葉如卿,清了清嗓子:“還不過來?”

葉如卿抽身回神,連忙走到楚懷安的身邊。這裡隻有一個凳子,叫楚懷安坐了,淩風腰間掛著佩劍,站在一角,並不打算提點葉如卿該做什麼。

有些慌亂的葉如卿就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一做,好讓自己看起來並不尷尬。

楚懷安在這時候,點了點書篋,解救了葉如卿:“幫我把書找出來,給我磨些墨來。”

葉如卿聽話照做,書篋上頭是被翻亂了的書角的聖賢書,按著楚懷安的性子不應該是認真讀了,更像是胡鬨的時候,不小心翻卷出來的。

她沒多想,整齊碼好在桌子上,又將筆架和筆都拿出來一一放好,自己在桌案上找了個位置,蹲下來為楚懷安磨墨。

學堂裡來的人並不多,他們的目光也都放在楚懷安和葉如卿的身上。

學堂新來了一個陪讀,誰都想要看熱鬨,但楚懷安不好惹,大家也隻能在一旁偷偷看著,小聲議論。

葉如卿本來也沒放在心上,但忽然閃過來的一個人影,還是讓她嚇到了。

她一抬頭,看到的是一副書生模樣,白嫩圓眼的少年。他身上的衣衫和葉如卿的差不多,想來不是富貴人家,來這裡念書,應該也是家裡砸鍋賣鐵供著的。

此人實在友善,對著葉如卿便笑,也不害怕楚懷安惱怒,他做著介紹:“我叫李安平,今年十八了,我覺得我們一邊兒大,一定能聊得來。”

“我叫葉如卿。”葉如卿也做著介紹,她乜了一眼楚懷安,有些擔心自己的這個舉動會不會惹得他不痛快。

但楚懷安沒有講話。

葉如卿也稍微安定下來,也能和這位李安平多攀談上幾句。

從攀談中葉如卿得知,這位李安平也是沒錢來學堂念書的,但他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家中的營生也乾不起來,家中因此咬了牙齒,送他來念書。

“你都不知道,來這裡念書,要多少錢的。”

這裡的先生是最有名的先生了,開始入仕途,官場走了一圈又回來甘願當著教書先生。物以稀為貴,因而這座學堂也成了尋常人家念不起,有錢人家常光顧的學堂。

“那你……”葉如卿疑惑。

“那得多虧了我們這位楚家的大少爺,”李安平笑臉模樣看著楚懷安,“楚少爺替我付了學費,供我來念書,我這才能在這裡啊。”

李安平因此對楚懷安有與彆人不同的評價。

葉如卿沒想到,楚懷安竟然能做出這樣仁義的事情來。她的目光隨著看去,看到楚懷安皺著眉頭,一臉無語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乾嘛這樣看我?”楚懷安冷漠無情,將這一溫情打斷,“你墨怎麼不磨了,趕緊磨,還有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李安平悻悻地坐回去,葉如卿莞爾。這才是她熟悉的楚懷安,居高臨下,對旁人指指點點的樣子。

葉如卿和李安平眼神對視,心中了然地點頭微笑,葉如卿便繼續磨墨。

但楚懷安似乎並不想放過她。

楚懷安拿著書點了點葉如卿手邊的桌子:“喂!”

“怎麼了少爺?”葉如卿換了一隻手。

“你之前認識李安平?”楚懷安沒看錯,他剛才看到了葉如卿對著李安平笑。葉如卿是他的陪讀,還沒對他笑過,怎麼上來就對旁人笑了?

“不認識……”葉如卿如實回答,“今日第一次見。”

楚懷安的臉立刻臭了下來,他不言語,隻讓葉如卿趕緊繼續磨墨。

先生還沒來,等下念書也不用這樣多的墨,葉如卿手腕子都有些酸痛了,她也不敢問這些墨是要做什麼樣的文章。楚懷安沒讓她停,她也隻好繼續。

真是無常,剛剛還好好的,這一下就要生氣。

葉如卿扁嘴,也小心觀察著學堂裡的人。

這學堂裡共四人,楚懷安是一個,李安平算上一個,還有一個坐在最前頭,身體板正,從來也沒回過頭。

還有一個更怪異了,抱著琴坐在楚懷安的旁邊。他姍姍來遲,這時候看到了新鮮的人物,少不得流裡流氣湊上來:“喲,這是誰啊。”

“怎麼這樣標致的模樣,要坐楚懷安身邊啊。”

葉如卿不習慣這樣吵嚷,她不想引人注目,隻得行禮。她偷偷看了這人,一樣的綾羅綢緞,一樣的紈絝氣息,應該和楚懷安臭味相投。

“楚懷安,這是你的新玩物?”

果然,能直呼楚懷安大名的,也沒有幾個敢。

被這樣開著玩笑,葉如卿不敢惱怒,楚懷安也沒有生氣。聽到玩物二字他嘴角上揚,忍不住要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放在葉如卿的身上。

楚懷安說:“吳琴生,你看他是不是比女子還漂亮?”

“這是我父親,怕我鬨事給我找的陪讀,叫葉如卿。”

抱著琴的人,叫吳琴生,難怪抱著琴來。葉如卿察覺這吳琴生在她的身邊轉悠了幾圈,如同她隔壁家一看到碗裡的肉便走過來想要嘗一嘗的模樣。

這樣的比喻葉如卿不敢說給這些少爺聽,她的首要任務是不暴露,是賺那每月的五兩銀子。

“果真呢,楚懷安,你可真是畜生啊。你那墨都不寫幾個字,還讓人家磨這麼久。”

吳琴生把琴放下,直戳穿了楚懷安的心思。

正在這時,前頭那個身子板正的人回頭:“莫吵嚷,先生要來了。”

“這人真是沒意思,仲遊雲啊仲遊雲,你這樣以後怎麼娶妻!”吳琴生搖著頭歎息,倒也作罷。

葉如卿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磨墨了,她看著楚懷安,等著楚懷安的命令。

“繼續。”楚懷安冷冷道。

“可是方才……”方才吳琴生說楚懷安不寫字的。

“誰說我磨墨,是要寫字的?”楚懷安神秘地湊過來,“我想磨就磨,不喜歡這塊墨我就要給浪費掉,硯台不夠黑,我就要讓它更黑,怎麼,你有意見?”

橫豎,就是要折騰葉如卿就是了。

葉如卿認命,也不辯駁,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她在心裡默念。

沒人和錢過不去。

見葉如卿不講話,乖巧在自己身邊,楚懷安滿了意,閉上眼睛,把書擋在自己的臉上。

先生來了學堂,坐在前頭,見人齊了便準備講學。學堂裡頭,李安平和仲遊雲認真地聽了,在後頭的吳琴生隻顧著擦自己心愛的琴,而一旁的楚懷安…….

哎。

葉如卿見楚懷安有閉上眼睛打盹的意思,自己放下手中的墨,認真地聽著先生的講授。

有些句子實在是有意思,聖人神思,凡人如何能想到呢。葉如卿越聽越覺得書中有著無儘的寶貴財富,和她平日裡親眼見聞的不同。

聖人講大道,講男有分女有歸,講人人皆有所養,那樣的日子,是葉如卿所向往的。

而不是她此刻回家那樣,要麵對著爹娘的責問和冷眼,隻有在夜間她臥在床上,月光照到她的身上,她才能覺得自己是在這世間為自己活著的人。

月光也溫柔地照耀著她。

將她抽回思緒的,是楚懷安一扇子打在她腦袋上的聲音。她一回頭,楚懷安正皺著眉頭,看向她。

她惶恐,不等楚懷安靠近就低頭。

但楚懷安比她快,楚懷安拿扇子挑著她的下巴湊過來:“小陪讀,你聽得倒起勁啊。”

“他講得好嗎?”

葉如卿不知道她該說好,還是該說不好。她摸不準楚懷安的脾氣,她害怕自己說好了,楚懷安會生氣,會覺得她蹭了這學堂的課。她害怕自己說不好,楚懷安也會生氣,那是在騙楚懷安。

久久沒回話的葉如卿,果然引起了楚懷安的怒氣。他隨手蘸了一指剛出的墨,直直地對著葉如卿的臉頰,抹了上去。

白皙脆弱的肌膚上橫亙著一條黑墨,葉如卿慌亂之中,摔了個屁股,她跌倒在地上,手撐著地麵碰到了還未好的傷口,又撕扯出疼痛。

她的眼淚都要疼出來了,卻咬牙一點都沒有出聲。

葉如卿含著淚,抬頭,看著神色如常甚至帶了些嘲弄的蔑視,舉著手指,動也不動的楚懷安。

那一張臉上,沒有任何愧色,楚懷安對著葉如卿挑了挑眉,說:“怎麼,要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