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見過郡主。”
“臣婦見過郡主。”柳如翎似憔悴了些,身子搖搖欲墜,望向富察雲依的眼裡有一絲無奈。
“快快請起。”富察雲依拉著柳如翎,眼裡閃過心疼。
一時不知如何勸解,富察雲依低著頭,現下隻能葬了,至於好壞,那得納蘭明珠說了算,就連柳如翎都不能做這個主。
可富察雲依心裡又擔心尼雅哈不同意,他從前在朝廷上就是個倔犟的,認真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若是意見與納蘭明珠不一了,隻怕會鬨得個不愉快。
“柳姨,我能與明珠哥哥說說話嗎?”納蘭明珠抬起頭,不明所以,又好像明白她的目的。
柳如翎點頭,富察雲依拉走了納蘭明珠,倆人到在屋裡,卻站著不語。
“你該知道我單獨與你說話是為何。”
“好像知道,又好像,嗬。”
“明珠哥哥,你要明白,金玉姑娘不可能大葬,這不合規矩。依我看,她雖未正式入門,可也該以側室禮葬。”
“我知道。”
“一來能給大家一個交代,二來又承了你的意,不委屈了她。如今太後易不知金玉姑娘,這樣做也好使我助著你掩人耳目。”
“就這樣吧,我自明白她入不了葉赫那拉族墓。”納蘭明珠歎氣,對富察雲依又多了感激,“依兒,我把她弄丟了。我發過誓的,不會弄丟她。”
納蘭明珠抱頭痛哭,他不知道會是這樣,曾經許給她的,他都沒做到,他自責,自怨,更後悔,後悔把她從深淵救出來,卻又把她送往火坑了。往後再沒人給他唱曲玩笑,再沒人與他詩詞歌賦。
“不知道她冷不冷,一個人悶不悶。”
“納蘭明珠,人沒了就沒了。你還有父母,妻子,家國,莫要這般不死不活的。日子還得過,往後你還會有失去的,也要像這樣嗎?”
富察雲依忍不住提醒他,他還有家室,有職務,不喜歡看他這樣不死不活的。也為了宜安著想,她心疼宜安的一廂情願,氣納蘭明珠對這樁婚姻的無所謂。
可左右她也心疼納蘭明珠,這樣失去最在意的人的感受,她何嘗沒經曆過,正是經曆過了,才明白要怎麼做,隻能向前,不要停,日子還得往下,人還得活。
納蘭明珠被她一席話怔住,盯著她良久,隻字未提,轉身離開。
“納蘭明珠,宜安姐姐我這就帶走,你若想通了,到我翊坤宮接她去。”
納蘭明珠停下,扭頭望富察雲依,點點頭。
“好。”
院子裡的人,見門開了,都圍在一塊兒,等著富察雲依說話。“柳姨,金玉姑娘就以側室禮葬。”
說完就拉著宜安離開,“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宮了,宜安姐姐我就帶走了,太後也念她得很。”
“恭送郡主。”
是為過來人,柳如翎也明白,此時富察雲依是為何將宜安帶走,心裡更是覺得林金玉不省事,又覺得自個兒這兒子愚笨,難開化。
“依兒,我不走。”宜安在門外掙脫富察雲依,有些生氣。
富察雲依笑,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歎氣搖頭:“姐姐,你這輩子走不出納蘭府了。”宜安懵,還未反應過來,一臉的認真。
“我現在走,豈不是讓夫人傷心?越是這時候,我越得留下。太後那兒,我往後再去就是了。”
“姐姐真傻。你再等等,回到午門前,你就能回府上,體麵著回。”富察雲依摟過她,帶著她向馬車上去。
“誒,依兒!”宜安被帶著走,此刻大概明白富察雲依的用意了。
果然,甚至還未到午門,小六的聲音就在後麵響起,“郡主留步!”
富察雲依的馬車這才停下,她向窗外探頭,望向後麵駕著馬車的小六,倆人笑得心有靈犀,就見小六停下,馬車裡出來了納蘭明珠。
要說納蘭明珠不願這會兒來的,林金玉還在院裡,他心裡掛念著,哪有心思請宜安回去。
隻是富察雲依用意他明白了,柳如翎又因宜安離開在他耳邊直念叨。自己也想明白了些,日子還得過,何況他娶的是郡主,皇上與太後的麵子他終歸不能拂。
“微臣請宜安郡主下車回府。”納蘭明珠彆扭著躬身請禮。
富察雲依方才笑著的臉突的垮下來,心裡直罵納蘭明珠是個呆子!倒叫宜安一聽,動身就要出去,沒想被富察雲依攔住,噓聲,宜安無奈坐回去。富察雲依又伸出頭去,給納蘭明珠擺臉色,使眼神。
嘴上無形道:“呆子!”
納蘭明珠不明所以,給了富察雲依一個疑惑的眼神,小六在一旁也急了,直給納蘭明珠無聲提示。
“爺!夫人!夫人!”小六就差了手舞足蹈。
納蘭明珠又愣了片刻,就在富察雲依與小六有些絕望時,他才有了恍然大悟之感。連忙貼在馬車壁前,“夫人與我回家吧?”
富察雲依臉色這才有好轉,可手在車內依舊盯著宜安,始終不讓她起身。宜安聽外麵納蘭明珠叫自己夫人,受寵若驚,輕聲喚富察雲依:“依兒,他叫我夫人?夫人!”
“夫人,回家吧。”納蘭明珠不見宜安出來,難免有些心煩意亂,好在小六也幫著他。
“少夫人,請您同少爺回家吧!”
小六立在一旁,忽略著富察雲依瞪他。
“依兒你放開我。我若再不出去,他該生氣了。”宜安掰著富察雲依壓著她的手,心裡恐納蘭明珠會生氣。
富察雲依心裡歎氣,想著再攔下去,可不是納蘭明珠生氣,是宜安生氣了,於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鬆開了宜安,這剛鬆口,宜安就往外麵去,納蘭明珠這邊還預備說話,宜安就出來了,於是忙上前將宜安牽住,扶著她上下馬車。
倆人進了馬車就再不出來。
小六與富察雲依相視而笑,互相招呼著就離開了。富察雲依此刻倒真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隻能自己回宮。
福臨指定知道了林金玉自儘,不然也不會讓齊魯與小李子在午門處候著她。正要拿出腰牌,兆佳齊魯就上前來逮著她,“郡主,皇上等您呢。”
職守的侍衛一聽是郡主也就不檢查了,直放行。
兆佳齊魯一路就拽著富察雲依走,看的小李子忍俊不禁,心想總算有能治富察雲依的人了,卻不知道兆佳齊魯這也是第一次壓製了富察雲依,人心裡指不定如何顫抖。
“齊魯!我是郡主!你怎能如此對我!”富察雲依沒想到有被兆佳齊魯欺負的一天,掙紮反抗著,齊魯反而將手收得更緊實。“一會兒到皇上跟前我告你狀去!”
“郡主還是快些走吧,皇上等著呢。”兆佳齊魯暗笑。李斛倒在一旁勸著兆佳齊魯輕些,他真擔心這祖宗告狀。
到了養心殿,福臨皺眉看著此刻頗有怨氣的富察雲依,坐到案前,詢問:“誰欺負了?怨氣這麼大。”
“皇上!齊魯大人怎麼能這麼對臣女?拽了我一路。”富察雲依果然告狀了,小李子內心崩潰,生怕福臨怪罪下來。
“齊魯?”福臨望向兆佳齊魯。
兆佳齊魯躬身低頭,看似認錯,其實嘴裡毫無認錯的態度:“末將知錯。”
“你沒錯,就該治治她!無法無天了!未給朕知會一聲就出宮去!丟下圖努爾瑪格格與綽爾濟貝勒在後宮之中!”
福臨定身形,假裝嚴肅,其實兆佳齊魯也明白,他雖不怪罪自己,可終歸也不怨富察雲依,不過都是玩笑罷了。
“皇上!”富察雲依冤枉。
“好了,正事兒要緊,彆鬨了。”福臨緊著收回這玩笑氣氛,隻怕富察雲依鬨起來沒完,“齊魯,李斛,你們都出去吧。”
“末將告退。”
“奴才告退。”
“怎麼突然就讓他們走了?”既是林金玉的事兒,也不該如此小心才對。
“接下來的話,隻能有你我知道,外人不能知道,明白嗎?”福臨正色,神色認真,無一絲一毫玩鬨的情緒。
“哦。”富察雲依雖不太明白,可聽著就是。
福臨目光凝重,語氣也變得微妙了起來:“林金玉自儘並非偶然。”
富察雲依點了點頭,“自儘當然不是偶然的。”
“是朕送的藥。”
“什麼?!”富察雲依說呢,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都要進府了,林金玉突然就在轎中自儘,無論如何,她都沒有理由這麼做。
“為,為什麼?你不是答應了明珠哥哥嗎?”
富察雲依發現自己真的不了解福臨,他的所作所為不是在她認知裡的那個少年郎了,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怕。
“納蘭家的葉赫那拉為上三旗氏族,怎麼能出戲子?哪怕是妾也不能!”福臨自認為沒做錯,他是為了上三旗的利益著想,上三旗相輔相成,與皇室利益密不可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因林金玉一人牽扯到大清國風,害了上三旗子弟,那不值當。
“朕從前答應明珠,不過是不想傷了和氣!”
“你是這麼想的?”富察雲依何嘗不知上三旗的使命,一損俱損,“即使如此,金玉姑娘她!”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富察雲依與福臨皆望著來人,“臣妾給皇上請安。”
福臨皺眉,出聲嗬斥:“誰讓你進來的?”
“此事與臣妾有關,臣妾自當在這兒。”來人正是靜兒。
“娘娘?”富察雲依被弄懵了怎麼又牽扯了靜兒出來。
“依兒,主意是我出的,皇上不過是命人送藥罷了。”靜兒的解釋無非給富察雲依當頭一棒,富察雲依還未問出原因,靜兒接著解釋。
“科爾沁自大清建國便依附著愛新覺羅氏,榮辱與共,我作為科爾沁親王的格格,不能看著一個戲子毀掉一切。”
“皇後!”福臨出聲製止,後宮女子自來不能牽扯家國大事,她該明白。
靜兒適時停下,眼裡有了對富察雲依的心疼,她還這麼小,卻要明白這麼多,經曆這麼多。
“奴才明白了。”富察雲依委屈,卻不知為何委屈,最終以一句明白結束這事兒。
事情的真相她不說,福臨不說,靜兒不說,也就沒人知道,可憐那納蘭明珠至死也不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