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事還沒開始,白一方飲了口茶,娓娓道來。
曦和二年,聽聞沈止曾無意走進武鬥坊之中,那夜正巧是月擂主誕生之賽。可誰能想到比賽的二人之中,其中一個是個女子。
不但是個女子,還是個瘦小柔弱的女子。
那女子除卻一張臉是好的,全身上下皆是傷疤,她武功不差,但麵對的是個高大九尺的酒肉和尚又顯了太吃力。
若是尋常比鐳沈止是不會去救的,可那女子背後藏著一段太過辛酸可憐的往事。
據傳言,那女子從出生之時就被其家人當藥人養了起來。
白一方賣了個關子:“你們猜猜是誰的藥人?”
三個小姑娘都聽入迷了,白一方也沒吊胃口,繼續往下說了。
那女子是其家人為了她的親生哥哥才養成了藥人,成藥之後,三日一放血,兩日一割肉。
平日裡就放在籠子裡養著,以供其哥哥褻玩。
女子過得太苦,早沒了平常人的知覺痛覺。許是上天垂憐,這家人被仇人尋上門,滅了滿門,這個女子便被凶手帶了回去。
你們聽到這以為,那凶手定然是個好人是不是?
錯了,那凶手教她武功,因為女子不知痛又天生藥性,是個學武的好苗子。那凶手便花費了幾年功夫教導,然後便...
丟到了武鬥坊,為其賺銀子。
早在沈止來此之前,那女子已經連續打了五個月的擂台賽。她幾乎是以一種尋常人不能站起的傷勢與那酒肉和尚對戰。
沈止便是在那樣的情境之下,聽著觀賽人說了因由往來,才出手。
武鬥坊便是如此,若有人壞了規矩,要麼掏雙倍的銀子,要麼隻有打敗對手這一條路。
白一方給自己說樂了:“我也沒想到沈灼淵那般窮,全身上下掏不出五十兩,他為了救那女子,就這麼打啊打啊打到了年擂主。成了年擂主之後不用再參與月賽,他一共出手三次,一次成了月擂主,一次成了年擂主,去年他蟬聯,今年我估摸差不離也是他了。”
慕容卿問:“那女子呢?”
“聽聞,成了沈止在民間的探子,經常幫他辦案。”
尤諾還沒回神,半晌才咂舌道:“沈少卿今年十八,三年前,他十五歲就打到年擂主了?那白大哥你與沈少卿同年,到今日都不敢下台?”
白一方掃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要想現在就家去,直說就行。”
尤諾乖乖閉嘴。
直到酉時末,才聽一聲鑼鼓震天響。
是比武台上話事人正介紹著這場賽事,最後他道:“今年若還是沈少卿蟬聯,三連魁首不再打擂,隻擂主牆上書名匾作個念想兒,到時若各位英雄好漢誰還想向沈少卿挑戰,隻得私自下了戰書了。”
慕容卿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武鬥坊是不是連著三年都給沈少卿黃金給急眼了?”
白一方也樂:“沒誰人蟬聯過年擂主,月擂主倒是常見,不過沈灼淵時常接濟百姓,三千兩黃金也不夠他造的。”
杜若道:“沈家底蘊深厚,照理說沈少卿不該沒銀子才是,且他斷案,為何還要拿銀子去接濟百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沈少卿不會不懂呀。”
“你管他呢,左麼那銀子都是他自己掙的,管哪條魚,人家樂意。”白一方把麵前糕點往杜若跟前推了推:“小姑娘家家彆瞎操心。”
杜若已有十六,家中養得好,她在女學功課也一向佼佼,從身到心早已不算是什麼“小”姑娘了。她掀開幕籬,解了麵紗,去拿糕點同時視線朝著白一方瞥了一眼。
這一眼含嗔帶惱,看得白一方心裡頓生了後悔。
這三個都到了能議親的年紀,他還是魯莽了,不能再這般不重男女之防。
白一方這般想著,索性起身出了雅間兒,讓頌林頌溪守著,他自出了去好過被姑娘家圍著。
他前腳出去,杜若後腳也要出去瞧瞧:“你二人在雅間兒待著彆亂跑,我去尋了白大哥,好看看彆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慕容卿尤諾心領神會她是要去看看能不能找了沈止試探試探。
這兩個顧著玩,並不管了她,吃著糕點飲茶點了點頭。
白一方聽到動靜見著杜若跟出來就覺得煩:“你不在裡頭待著你跟著我作甚?”
“白大哥你定是要去尋了沈少卿,魁首風采阿若當然也想瞧瞧。”
“你真是被我妹妹和阿諾那丫頭給帶歪了。”
白一方見她貼身丫鬟一左一右跟在身側,拉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言畢也沒攔著。
雅間兒裡慕容卿對著尤諾嘀咕:“你說這麼些人得打多久啊?咱們明兒還那麼多課業呢。”
“等阿若說了吧,她說什麼時候回再回,她不說你就給我熬著。你瞎琢磨都能琢磨一宿,看人比武你彆和我說你熬不住。”
慕容卿還真是多操心了。
比擂第一場就是個至多十三四的少年,隻一招,就將對麵的瘦高個踢下了台。
連著半盞茶的功夫都沒用到。
尤諾還沒看清楚呢,就沒了。
“這男娃也忒厲害了。”慕容卿忍不住感歎。
二人以為這少年不過運氣,碰上的對手不行,直到他打敗了其他所有人成了今年第一要和沈止打擂,慕容卿才揪著尤諾激動得不能自已。
“這是不是就是話本子裡頭寫的!天縱英才!”
尤諾樣子和她差不多,雙手把著欄杆就差搖旗呐喊了。
兩人可算是長了回見識,蹦踏得是頌林頌溪都忍不住上前,生怕兩位主子稍不留再從欄杆上翻了下去。
比武台上話事人還在說話,隔了幾個雅間兒的簾子卻被翻了起來。
慕容卿側頭去看,這人可不就是沈止。
他這回打扮換成了一身兒窄袖窄腳長靴的利索衣裳,慕容卿掃了好幾眼,可算是分辨出上頭繡了些暗紋,顏色也成了藏藍。
深色被他穿儘,無甚新意。
沈止遠遠向她二人頷首。
尤諾轉頭問慕容卿:“他什麼意思?認出我倆了是麼?”
“你真蠢,咱倆後頭大哥的人站著呢,而且你沒瞧見那雅間兒裡頭我大哥坐著呢麼?阿若也在。”
尤諾是個顧前不顧後的主兒,既被認出來了,朝著沈止猛揮手。
慕容卿一個沒設防,就聽她扯了嗓子喊:“沈少卿還不飛身下去迎戰!”
嚷得慕容卿耳朵都發鳴,她羞惱得扯了尤諾:“你真是的,作甚呀,這麼多人呢。”
“臉捂著,誰知道,管那麼些,我儘興才是真。”
一聲鑼鼓喧天響,慕容卿見著有人來請了沈止,他也沒真如尤諾和坊裡起哄的有什麼高調之舉,隻亦步亦趨地“乖乖”從樓梯處走到了比武台上。
這就是最後一場比武了。
坊裡聲響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少年向沈止作揖:“聽聞少卿乃是修習了失傳已久的絕妙武功才能力壓眾人,連星奉師父之命特來討教。”
慕容卿問頌溪:“這少年什麼來頭?小小年紀武功這般高超,總歸是有點名聲的吧?”
頌溪作了個難為表情:“郡主,這人師從武林敗類,雖是武功奇絕,但他們的名號不聽也罷。”
好奇歸好奇,可眼下比武台上兩人已是動起了手,慕容卿與尤諾心思立馬就被揪了過去,沒功夫再問。
高手對決,赤手空拳仍見力道激蕩。
且招式路數太快,平常人根本瞧不出個所以然。
但見二人手上腳上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慕容卿抓了欄杆的手都有些發汗。
再看坊內眾人無不是屏息呈驚歎狀。
比武台上設兵器架,兩人淩空一掌正麵硬剛,那內力無處掃蕩,激得兩人身後兵器架無端斷裂。
二人飛身向後,沈止取一炳長劍,連星少年卻是取了與他身量不符的長炳大鐮。
那大刀形狀奇特,以混金鐵長棍為炳,首端為鐮刀之狀。
尤諾嘶了一聲:“那是個什麼兵器來的?怎瞧著那般瘮人?”
可惜都看入迷了,無人搭理她。
這是沈止比擂至今,唯一一次用了兵器,坊內的人見這架勢吞了口水,膽子小些的眼睛尖些的已經退遠了些。
那比武台都有了隱隱裂痕,當真殃及池魚可就不美。
連星麵上兒沒了初初比武的傲氣,他單手將戰鐮在手裡挽了幾個來回像是順順手,同時向著沈止道:“今兒我若不贏你,回去也少不了師父折磨。既如此,就算不能贏你,與你同歸於儘想來該是可以。”
十三四的少年嘴裡說出這般生死好似跟殺個雞崽子一般的話,慕容卿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
她當著人家都要同歸於儘了,沈止總該說些什麼了吧。
可沒有。
兩人再度動起手來,而原本在沈止雅間的白一方已經帶著杜若回了來。他麵上兒還有著擔憂,可他也沒見過江湖高手過招不想擾了眾人興致。
隻身形方位站得巧妙,方便當真有何事好護著她們。
全坊內所有人視線都盯著那戰鐮與長劍,後者不占優勢,可沈止手中那長劍在其手中出神入化。
戰鐮殺氣極盛,連星出手招招式式要人性命,可仍不能將沈止如何,他心內著急,猝不及防一劍攻來,他反應極為迅速,飛身借力蹲身在了欄杆處。
比武規矩隻要雙腳不落比武台之外的地上,就不算輸。
連星輕功不差,稍有不對就退遠,如此反複,在場的看客都開始為了沈止著急。
直到連星一次落在了慕容卿這處雅間兒的欄杆上,他即刻就察覺到了沈止的不對勁。
從不離開比武台的沈止一劍破長空,嚇得連星立馬換了個地方蹲。他順著沈止眼神看去,知曉那三女裡頭定然有沈止在意之人。
小小年紀,心中惡意頓起。
與此同時,陸家馬車徐徐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