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內木橋之上,慕容卿正有些迷茫地環顧四周。
她知曉自己是做夢,但她還是第一次感知到這般真實的夢裡場景,仿佛她是來到了佛祖所說的極樂世界。
之所以說是極樂,是因為天太藍,水太清,那魚兒還竟都是她沒見過的粉色,紫色,魚尾似裙擺,在水中遊蕩得似神似幻。
慕容卿彎身在欄杆處駐足欣賞了一會兒,想試試她的夢境能不能隨她心動讓那魚兒變個顏色,結果不行。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會疼,致使她都有點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了,還是說已經死了。
不是她傻,而是她五歲時候,曾有大師批命,她的氣運被人奪走,是個短命鬼,活不過三十。
而且無事最好不要離開上京,無帝王之氣護佑,怕是一出京就會死於非命。
至於氣運為何會被奪走,則要說到慕容卿的身世。
慕容卿的爹爹姓白,乃是寧朝的大將軍,與先帝情同手足;她的娘親姓何,上京的人都尊稱一句荷花夫人,她娘親從小侍奉先皇後,更是與先皇後出生入死。
而先帝與先後感情甚篤,一夫一妻相伴多年卻沒有兒女,荷花夫人怕先後寂寞便將自己的三女兒,也就是慕容卿送去宮中。
先帝歡喜,賜其慕容姓氏,更是在慕容卿還沒滿月之時就封為康寧郡主。
再說回氣運,就要牽扯到先帝先後一段往事,先帝曾為救先後和一位高人做了交易,用自己的兒女氣運換了先皇後一命。
先帝原本是覺得反正先後身子也無法子嗣,是他鑽了空子,沒想到最後會應到慕容卿的身上。
是以慕容卿從出生開始就諸事不順,她五歲那年前腳剛出上京城,後腳馬車車輪損壞,衝進了湖水之中。
那一次慕容卿高燒多日,險些沒了。
尋了高人才將其救了回來。
先帝先後甚是自責,可已經來不及扭轉乾坤。
這份自責化作無儘寵愛,直到先帝先後一同在慕容卿十歲那年去世,兩人臨終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個乾女兒。
先帝之弟繼位,他也是看著慕容卿長大,對其的寵愛比之前人有過之無不及。
如今慕容卿已經十五,她覺得自己除了不能出上京少了些趣味以外,活得著實自在。且高人說了,她要多做好事,攢了功德,說不定就能破了這局。
她心裡一直都挺樂觀。
可慕容卿心裡這會兒有點慌了,她要是真的死了,娘親爹爹該多難過。她還沒看到大哥娶親,也沒看到二姐嫁人,她還沒和陸郴道彆。
答應摯友之事還沒做到。
況且她院子裡養的那隻烏龜,隻吃她喂的東西,以後豈不是餓死。
慕容卿想到此,眼眶已經是發紅,不過眼淚吊在眼尾處還沒落下。她越過小橋,打算往裡再走看看。
肯定隻是夢。
彆慌。
直到走出竹林看到一片青草平原,漫天粉色蒲公英飄舞,雖是絕美,但更空寂。
仿佛這世間隻剩下她一人,無邊孤獨瞬間就將她淹沒。
慕容卿被風吹得有些冷,她還隻穿著寢衣,這冷一刺激,她再抑製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
“娘,嗚...爹...女兒好怕...”
“乾爹乾娘說我死的時候會來接我...嗚...騙人...”
“我想回家...嗚...我也放心不下郴哥哥...我說要嫁給他的...”
先開始慕容卿還是小聲的哭,後來索性坐到了草地上,哭得眼淚鼻涕毫無貴女典雅之態。
哭著哭著哭累了,慕容卿就盯著前頭發呆。
結果前方忽然有個人影若影若現,慕容卿眨了眨眼睛,再去看,就見一個穿著白色寢衣的高大男子朝她走了過來。
慕容卿第一反應以為是白無常來接她了,等那人再近前,她看清楚模樣之後,腦袋瓜子開始發懵,一片空白。
隻因這人是她心上人陸郴的知己好友,沈止。
他年前剛上任大理寺少卿,便處理了一樁連環殺人案。
聽聞捉拿凶手之時,他以一敵多,還生生把一個犯人的胳膊給擰了下來。
傳聞真不真不知曉,慕容卿和沈止沒見過兩次,她對沈止也沒什麼印象,隻覺得他沒有陸郴皮子白,偏黑,而且慕容卿莫名就很怕他。
這會兒人在她跟前,慕容卿才第一次好好打量了這個人。
他與陸郴一般高,身量接近九尺,這會兒沒第一次見那般黑了,像是暖玉色澤。那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揚,因著睫毛短而密,像是在眼睫之處勾勒了一條線,給他的麵龐增添了幾分亦正亦邪之感。
偏偏這雙眼又生得大而明亮,眼眸黝黑深沉,看你一眼無端就讓人有心被燒灼之感,也是太莫名。
他的鼻子高挺,但要比陸郴的硬朗一些,左側鼻尖還有一顆痣,配以他那上薄下也薄的雙唇,就讓人覺得這人很不好惹。
慕容卿想開口說些什麼,一張口先打了個哭嗝,隨後鼻涕也下來了。她著急地想伸手去擦,沒想到沈止突然彎腰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為何哭?”
這還是慕容卿第一次和沈止說話,她啊了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止又問:“你哭什麼?”
慕容卿嘴比腦子快:“我死了我難過,你也死了嗎?”她說完見沈止眨了下眼,她還沒離男子這麼近過,側了頭避開視線,動了手腕可惜人家不鬆開。
“你不會死。”
“你能不能...先鬆開我。”
慕容卿的聲音不大,乾淨的聲線這會兒帶著點啞聽在耳朵裡就糯唧唧的,跟吃了一口糯米丸子似的。
她還臉紅。
沈止的手一鬆開,慕容卿心裡立馬鬆了口氣,屁股往後挪了挪。
她身上穿著寢衣,摸不到手絹,隻好拿手擦了鼻涕,但沈止在跟前她不好往草上抹。
“用這個。”沈止說著將自己寢衣的衣角遞了過去。
慕容卿腦子也是稀裡糊塗,呃了一聲就把手上的臟汙擦了上去。
擦完她就後悔了,內心一陣懊惱。
沈止則在她麵前蹲了下來,慕容卿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這麼直喇喇地盯著姑娘家看,真是...真是太孟浪。
她又側了頭,那美好脖頸便露了出來,完整入了麵前人的眼中。
寢衣領子開得很大,一抹櫻粉抹胸和肌膚相貼,看那半截花紋,似繡的白梅。
她被養得很好,並不瘦弱,皮子白得像上了一層釉光。豐滿算不上,可瞧著已是凹凸有致。
雖則是夢,但太真實,讓他想要再更親近她一些。
慕容卿能明顯感覺到沈止視線,刺得她如芒在背,她隻好屁股又往後挪了挪。
“你很怕我嗎?”
慕容卿猶豫著點了點頭。
沈止便往後退遠了些,她這才敢去看了他。
“你怕我什麼?”
“這是哪裡,你為何也會在此處?”
“你怕我什麼。”沈止又問了一遍。
可這讓人如何作答,怕就是怕,就是你哪哪都讓人怕,慕容卿垂了眼眸開始摳自己的手指。
“你為何不言語?”
慕容卿摳手指的速度都快了些:“我...我和你並不熟稔,也就...也就無話可說。”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過分,她看向沈止,可沈止並無什麼反應。
“無話可說和你怕我是兩件事。”
慕容卿頓時有些無可奈何,她眼神都有點水潤,透著委屈:“無甚理由呀,我就是不自在。”
沈止神態卻忽然變得觸動,柔和了許多:“不要不自在。”
這簡直就是廢話,不但沒有讓慕容卿感到放鬆,反倒是更不自在了,她騰得起身就要往草原高處走,也不知是不是沒穿鞋,襪子太滑吃不上力,還是這草實在長得太好。
剛踏出沒兩步,腳就打了旋兒。
慕容卿呀了一聲,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沈止攔腰接住,她寢衣帶子有些鬆,露出了大半抹胸,慕容卿慌裡慌張站直身子,手又去攏寢衣,結果越忙越亂。
“隻是露了一點抹胸,何必慌張。”
慕容卿都要哭了,女兒家家的抹胸都被人看見,還不夠讓人慌的麼。
“你帶子係錯了。”
“啊...”慕容卿又去解帶子,她急得手都在發抖。
許是這副忙慌姿態讓沈止實在難以理解,他索性拿開慕容卿的手,彎了身子親自給她係起了帶子。
如此也罷,他還道:“你連帶子都係不好,當真讓人匪夷所思。”
慕容卿要怎麼解釋才好,她什麼也解釋不了了,隻覺得丟人:“你離我離得太近了,不和規矩。”
“什麼規矩?”
“男女授受不親。”
沈止輕笑一聲:“我會娶你的。”
“啊?可我不歡喜你呀,我是要嫁給郴哥哥的,你是郴哥哥的好友,你怎能有如此想法?”
沈止抬頭看她:“你不要歡喜陸郴。”
慕容卿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當即抽了衣服就要走,可比她動作更快的是沈止的消失,她也於夜明珠淡淡微光中睜開了眼。
窗外冬雪簌簌落落,慕容卿嚶嚀了一聲,翻了個身,心大的繼續睡了。
還好是個夢。
要早些睡,明日正月十五花燈節,還得去找郴哥哥放花燈。
睡不好臉色可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