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夜色同樣深。

許聞欽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拿起手機打算發個消息，就看見了周軼橙慫恿著讓他給她新發的朋友圈點讚。

知道他對這個一向會置之不理，她還危言聳聽地加了一句：「不看後悔一輩子！！」

想到周軼橙是和葉因枝一塊兒出差去的平京，許聞欽還是沒忍住，直接通過頭像點進她朋友圈看了眼。

而後他非常不爽地輕嘖一聲，引得在一邊的助理宋嘉都抬起頭來看了眼，還以為是工作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

周軼橙的朋友圈非常名目張膽，曬了張照片，配文：【新同學，想要微信的轉我50/勾引】

許聞欽一眼就看見了照片裡戴著口罩的葉因枝，皮膚白，眼睛黑，看鏡頭時候模樣又純又欲的。

圖片背景是在醫院，但掛瓶的那隻手卻是周軼橙的，生病了還這麼嬉皮笑臉。

許聞欽把圖片長按保存下來，然後退回聊天框，手指在鍵盤上點了幾下：「刪了。」

透過屏幕看著這兩個字，周軼橙都能想象出許聞欽的語氣有多麼冷。

她裹緊身上蓋著的毯子，不甘示弱回：「乾嘛？」

周軼橙：「我都生病了，表哥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圖片裡她都那麼明顯的掛著吊瓶了，許聞欽硬是視而不見。

許聞欽：「你還能發朋友圈，看起來也不是那麼難受。」

這話和葉因枝剛對她說過的有幾分像，周軼橙看得揚起個笑臉。

周軼橙：「照片拍得那麼好看，乾嘛要刪。」

她可是學攝影的，這點技術都沒有的話要怎麼拿得出手。

下一秒，手機就收到了一筆轉賬，遠不止周軼橙朋友圈裡寫的那麼點數目。

許聞欽還非常囂張地跟了兩個字：「買斷。」

行吧，拿錢辦事。

周軼橙非常迅速地刪除了那條本就僅部分人可見的朋友圈。

她那邊打字打得劈啪作響，葉因枝便又亮起手機屏幕看了眼。

但卻還是收到沒有任何消息，許聞欽今天那麼忙嗎……

在裡麵坐久了有些悶，葉因枝借口上洗手間，順便出去透透氣。

她摘了口罩，寒風直吹到臉頰上，路燈光和手機光一齊映進眼睛裡。

要不這次換她主動打過去？

可萬一他還在忙，打擾到他了怎麼辦……

葉因枝猶豫了，手機屏幕長時間沒有感應，暗淡下來。

許聞欽的通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撥進來的。

“喂？”好在不是麵對麵，葉因枝控製自己的表情，故作鎮定。

太久沒有在手機裡聽過許聞欽的聲音，總覺得好像愈發低磁了：“你現在陪周軼橙在醫院？”

葉因枝怕他擔心，把詳細情況都說明：“嗯，橙子有點低燒，不過你放心，她已經掛上吊瓶了，有我陪著呢。”

許聞欽嗯了聲：“我小姨知道麼？”

葉因枝找了個避風的牆角，看不見彎鉤似的月亮。

她把圍巾往上拉了點，擋住臉頰：“橙子怕邵主編擔心，不讓說。”

許聞欽忽地問：“你呢？”

葉因枝一愣：“什麼？”

許聞欽道：“你要陪著她到半夜嗎？到時候怎麼休息？”

葉因枝溫聲說：“可能還要一兩個小時，我會在旁邊找機會休息會兒的。”

以前奶奶生病，她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小枝。”許聞欽語調不緊不慢，帶著點纏磨人的勁兒，“怎麼辦？”

算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正正經經這麼喊她。

哪怕隔著手機，讓他的聲音聽上去和現實略有偏差。

但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散漫好聽。

葉因枝的注意力沒在稱呼上停留多久，而是擔心又嚴肅地問：“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沒。”許聞欽低沉的嗓音裡溢出一聲輕笑，吊兒郎當地說著認真不已的話，“就是你的追求者有點兒想你了。”

被冷風吹著的臉突然就熱了起來，葉因枝將手機換了隻耳朵聽。

她暗暗告訴自己，不行，不能這麼被動。

於是許聞欽等了半晌，還琢磨著這話會不會太露骨了，有點兒嚇到她。

然而正想要哄兩句，便聽見葉因枝輕咳一聲，學著他的語氣，連那種隨意勁頭都拿捏得有五六成像，說：“就隻是有點兒嗎？”

這回許聞欽笑得肆無忌憚又難以自抑。

他的小枝怎麼能這麼可愛的。

等許聞欽笑夠了，終於正經搭腔：“不是，我怕說太多會嚇跑你。”

“……”葉因枝手足無措地撓了下臉，覺得剛才學他的腔調說話就是個錯誤。

許聞欽話還未說完，他自顧自接道——

“我，很想很想你。”

“你呢，有想我麼？”

-

葉因枝一出去就是大半個小時，周軼橙無聊到都快睡著時，才看見她走進來。

口罩戴著，看不見她臉，但周軼橙還是一眼發現了不對勁：“因枝姐姐，你耳朵怎麼那麼紅？”

“有嗎。”葉因枝摸了下耳朵。

她手剛在室外握著手機，這會兒五指很涼，和發燙的耳尖正成兩極。

“噢，我懂了，是不是你剛出去和我表哥打電話了？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葉因枝低了低頭，含糊地說，“他就是讓我照顧好你。”

熱戀期無非就那麼點話，周軼橙一猜一個準：“我不信，他有沒有說想你？”

“你彆猜了……”葉因枝窘迫到無地自容，耳尖才降下去的溫度又瞬間燒起來。

她避開周軼橙的目光，仰頭看了眼吊瓶裡的液體，剛好輸到一半。

“好好好，”趁葉因枝沒注意，周軼橙偷偷點了幾下手機，問，“那你肯定想他了吧。”

比起被盤問許聞欽說了什麼，葉因枝表達自己的心思就直白許多，她似有若無地彎了下唇：“嗯，我也有點想他。”

……

幾分鐘後，這段對話成了一個視頻，出現在許聞欽的聊天框裡。

剛在的通話裡，葉因枝支吾著就是不肯明說有沒有想他，這會兒仗著他不在場，麵對周軼橙倒是大大方方。

許聞欽來回看了幾遍，從這奇怪的角度裡看出不對勁：「你在偷拍？」

周軼橙發了個表情包，委婉地承認確實是偷拍。

許聞欽直接甩了條語音過來，他很少發語音，既然發了，就說明他話裡肯定有情緒在。

周軼橙瞥了眼坐一邊的葉因枝，將聲音調到最小，湊近耳邊點下播放。

隻聽許聞欽冷淡的嗓音說：“下次彆亂拍了。”

果然，一句沒什麼起伏的話裡非常明確地表達了他有多不滿。

不知怎麼，周軼橙自動就給腦補上沒明說的後半句——“那是我媳婦兒。”

她收起手機，吐槽一句：“真小氣。”

護士又過來掛了兩瓶藥，周軼橙已經哈欠連天。

葉因枝把蓋在她身上的毯子整理一番，確保不會冷之後，讓她先睡會兒。

周軼橙眼睛剛閉上沒一會兒又睜開來：“因枝姐姐，你好會照顧人，你跟我表哥在一起的時候不會都是你在照顧他吧？”

“當然不會。”葉因枝笑笑。

相反，其實許聞欽照顧她還更多些。

周軼橙說：“可是他這種人，一看就很難伺候哎。”

在她心裡，許聞欽從頭到尾都活脫脫的大少爺脾氣，壓也壓不住。

伺、候。

說者無心，聽者——

葉因枝臉又有逐漸變紅的征兆。

她象征性地輕咳兩聲，掩飾腦子裡不受控製的想入非非。

見葉因枝沉默著沒說話，周軼橙趕緊補救道：“不過因枝姐姐，這也不能怪他。你知道的吧？我阿姨，也就是他媽媽，很早就去世了。”

“嗯。”葉因枝點了下頭。

一想到這些，她臉上的熱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身體也跟著發冷。

明明是在外看來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各方麵都好到無可挑剔。

可偏偏他這麼多年的成長環境，並未比她好到哪裡去。

“然後他爸爸對他也不好，我表哥當初想創立聆止，這人還死活都不同意，又不是用他的錢——”

見葉因枝怔愣的雙眼，周軼橙才反應過來。

這些事情，許聞欽好像沒提過，她說的有點太多了。

“反正他爸爸是個很壞很壞很壞的人，等時機合適了，我表哥肯定會和你說的。”周軼橙及時地收住話，點到為止。

“但是因枝姐姐，”她目光真誠，幾乎流露出一絲懇求的意思，“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表哥，一心一意要和他在一起，我相信這些都不是問題，對吧？”

葉因枝動了動唇，剛要說什麼，周軼橙立馬閉眼。

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十分孩子氣地說：“哎呀，因枝姐姐你心裡有答案就好，不用跟我說這些，我要睡一會兒。”

葉因枝嗯了聲，溫聲道：“睡吧。”

她腦子裡想到的事情也亂成一團了，非常需要靜下心來捋一捋。

記憶裡的場景同在教室，從晝到夜——

許聞欽當著眾人的麵說：“我跟葉因枝，就是普通同學。”

而她又對他說：“以後不管私底下還是學校，我們都還是保持點距離吧。”

普、通、同、學。

保、持、點、距、離。

分不清，到底誰的話更傷人一些。

但總歸是，更在意的那一方會率先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