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有些長。

葉因枝醒來時，又是黃昏天色。

有關舊事的夢做得並不完整。

那個遊戲輸了後的懲罰，葉因枝清醒後才逐漸回想起來。

時間得追溯到升高二的暑假，在她都快忘了這件事的時候。

那時候八月底，正要迎來新學期。

葉因枝撐了把遮陽傘，就近到隔壁超市買幾支筆。

沒想到一出門，就在小巷口附近看見了許聞欽。

大熱的天，他卻跟自虐似的，直接站在陽光裡。

哪怕安靜地低眼斂眉，自身的氣場就散發著冷意。

葉因枝想，許聞欽大概是沒帶傘，被曬得煩了。

於是她主動走過去，踮腳把傘移到他頭頂。

反正她家就在附近，曬一會兒也沒什麼。

陰影落下，許聞欽不適應地眯了眯眼睛。

餘光一掃才看見旁邊葉因枝，正吃力地把傘撐高，好擋住他。

“不打傘會中暑的。”葉因枝不太習慣他的視線，解釋道，“我家就在附近，這把傘借你先用。”

半晌，許聞欽都沒接過傘，眸色卻由太陽底下的淺淡逐漸轉深。

他莫名其妙就提起來這事兒：“葉因枝，上次露營玩遊戲輸了，你還欠我一個懲罰，沒忘吧？”

葉因枝確實是忘了。

畢竟五一到現在，都過去三個多月了。

許聞欽一直都沒提過，她還以為他也早忘了。

“那你有什麼要求？”葉因枝咬唇。

說完，她又用很低的聲音補充：“不能太過分的。”

許聞欽把傘但從她手中抽出，大半都朝她斜了過去：“陪我去看電影。”

葉因枝什麼都沒準備，一愣：“現在？”

許聞欽懶懶嗯了聲，邁開腳步，葉因枝不得不跟上。

見她手足無措的慌亂樣子，他唇角很淺地勾了起來。

在烈日下曬了那麼久都沒讓他的心情好上半點。

可偏偏葉因枝什麼都不用做，光站在那兒，就完全足夠了。

何況許聞欽會出現在葉因枝家附近，也並不是偶然。

暑假以來，他呆在那個家裡，每天心情都很差，早就想見見她了。

所以他今天就是專門打車過來守株待兔的。

最近有不少電影正在上映，暑假又即將結束。

電影院裡有不少和他們年紀相仿的高中生在排長隊。

既然是陪許聞欽來的，葉因枝把選擇權交給他：“你有什麼想看的嗎？”

“都行。”許聞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的興趣好像並不在此，還問葉因枝，“想不想吃點什麼？”

葉因枝搖搖頭，直接挑了一條最短的隊伍，也沒看是什麼電影。

她完全是把這當成了一個任務來的，隊伍短一些就意味著能早點結束。

排隊時，許聞欽沒在葉因枝旁邊。

她心不在焉的，一時半會兒也沒發現。

直到耳邊傳來對話——

是道嬌俏的聲音：“你看那個女生，感覺好漂亮。”

韋家峻循著望過去一眼：“那好像是我們班同學，平時都不愛說話的，我沒怎麼接觸過。”

小女朋友立刻慫恿他：“你去跟她打個招呼。”

“我們又不熟。”韋家峻臉上寫滿拒絕。

“哎呀，去嘛去嘛，讓我看看她正臉。”

韋家峻頂不住小姑娘撒嬌，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打招呼：“哈嘍，葉因枝同學。”

之前兩人的對話，葉因枝也聽了不少，此刻有些尷尬地回答：“你好。”

韋家峻是班上的英語課代表，個很高，又瘦。

臉上一副黑框眼睛，笑起來很是開朗。

葉因枝跟他確實不熟。

準確點說，她好像跟哪個同學都算不上熟。

相比之下，許聞欽還好點，至少能說上兩句。

韋家峻沒話找話：“你也來看電影嗎？”

葉因枝：“嗯。”

韋家峻把旁邊的女孩子拉過來，介紹說：“這是我女朋友，隔壁外國語的。”

“女朋友？”葉因枝視線落在他們相牽的手上，又匆匆收回。

這算是早戀嗎？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點。

女生衝葉因枝甜甜地笑了一下。

麵對好意，她也彎唇回了個笑。

韋家峻問：“你一個人？”

葉因枝收起笑容：“不是。”

剛回答完，餘光就瞥見許聞欽出現在身邊，他淡著表情喊她名字：“葉因枝。”

“許聞欽？”韋家峻語氣裡都是難以置信，驚訝的目光打量著兩人。

許聞欽麵無表情地衝他點了下頭，把剛買的爆米花塞進葉因枝懷裡，自己手上留了兩杯冒著冰霧的可樂。

然後他就在站一邊，陪她排隊，無需多說什麼，很明顯兩個人是一塊兒的。

韋家峻拉過他女朋友：“那我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

許聞欽毫不客氣地嗯了聲，就像確實有被打擾到的意思。

等兩人走遠一些，葉因枝還能聽見女生在興致勃勃地問：“那是她男朋友嗎？好帥啊，簡直配我一臉。”

韋家峻壓著聲音說：“不太清楚，明明兩人在班裡也沒什麼交流啊。”

懷裡的爆米花泛著溫甜的氣息，葉因枝抿唇道：“他好像誤會我們的關係了，要不要解釋一下？”

“沒必要，我無所謂。”許聞欽不以為意，而後忽地俯身，用那雙淡漠的眼睛看她，“你想解釋？”

韋家峻和他女朋友已經走遠，葉因枝要解釋也來不及了。

她低垂眉眼，委婉地說：“也不是。”

看電影時，葉因枝還想著剛才的事，總覺得沒解釋一番是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熒幕上放映的是部愛情片，大概就是講少男少女於青澀懵懂之時互相暗戀，後又久彆重逢的故事。

演到一半，校園部分結束，男女主分離。

葉因枝還在苦惱，很輕地歎了口氣，卻意外適時。

下一秒，眼底伸來一隻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

在影院的黑暗環境中顯得又白又冷，掌心裡是一把奶黃色的爆米花。

許聞欽吐字雖輕卻很清晰：“吃點，彆浪費。”

葉因枝原想假意去抓桶裡的爆米花，可那隻手就擋在麵前，如果直接忽略了，似乎不太禮貌。

猶豫兩秒，葉因枝還是從他手裡抓了幾個爆米花，手指還特彆小心地沒碰到他。

許聞欽嗤笑一聲，手卻沒收回去：“你是貓麼？吃這麼點。”

葉因枝剛塞了顆爆米花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反駁：“不是。”

許聞欽話裡笑意未退，耐心教她：“兩隻手都伸出來，掌心朝上，然後並攏。”

不知道為什麼，他稍低的音色好像能下蠱，讓葉因枝聽話地跟著照做。

許聞欽將那一把爆米花統統都倒進了葉因枝掌心裡。

他手掌大，葉因枝得用兩隻手捧著這些爆米花才剛好夠。

許聞欽的動作沒葉因枝那麼拘謹而小心。

他收回手時，小拇指碰上了葉因枝的，似有若無蹭了一下。

葉因枝手掌心裡都是爆米花，很難有大動作，隻是眼神慌張地望過去。

卻見許聞欽那隻手已抵在唇邊，專注地盯著熒幕上的畫麵，毫無察覺。

長達兩個小時的電影結束，葉因枝鬆了口氣，連表情都輕鬆不少。

兩人跟著人流陸續出場，許聞欽搭腔問：“你覺得這電影怎麼樣？”

葉因枝頓時有種心虛感，她都沒怎麼認真看：“我覺得挺好的。”

“我覺得很假。”許聞欽並不讚同她的意見，還詳細地給出理由，“喜歡一個人真的能等這麼久嗎？他們隻是在分開的時間裡沒遇上其他更喜歡的人而已。”

電影院外麵是商場，光線很亮。

葉因枝能看清楚許聞欽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一如既往懶懶的，好像什麼都難以入眼。

她意有所指地說：“你應該不缺女孩子喜歡吧。”

正因為他有太多選擇，所以才會覺得遇上一個喜歡的人很容易。

許聞欽頓了幾秒，遊刃有餘地把話給拋回來：“我猜你也是。”

他猜，葉因枝從小到大，也不會缺少追求者。

“那其中有你喜歡的嗎？”葉因枝本著探討電影的角度才問的問題。

另一層麵上，這完全涉及到他的私人情感，非常越界。

——怎麼，你對我有興趣？

許聞欽輕佻的話已到唇邊，可對上葉因枝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頓時覺得要是這話說出來，自己多少有些混了。

許聞欽緘口不言，眉眼間不知想到了什麼。

葉因枝以為猜中了，便說：“許聞欽，要遇上一個喜歡的人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許聞欽靜靜看著她，仍舊一言不發。

葉因枝真心道：“如果你真的遇上一個很喜歡的人，又因為各種原因和她分開了，等一等也不會怎麼樣的。當然，要是期間遇上了其他喜歡的人，果斷不等了也沒問題。”

許聞欽原是厭世的現實主義，遇上葉因枝後，好像有點接受了理想主義。

他原先還嫌這玩意兒幼稚來著。

“要是一邊等她，一邊試著喜歡彆人，不是很渣麼？”

“要是我決定要等她，我就會完全而絕對地等她，所有的喜歡也都隻能留給她。”

許聞欽說出這些話，多少有些少年的負氣與自傲。

但他眉梢微揚的肯定模樣，竟讓人無法生出一絲懷疑。

就好像他既然這麼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

“而且——”許聞欽輕扯了下唇角，語速緩慢，“也說不定。”

雖然此刻想到還是抵觸的，但說不定他真的會心甘情願一直等一個人，誰又知道呢。

許聞欽傾身，視線與葉因枝齊平，慢條斯理出口的話好像也成了說給她聽的。

“不過最好還是不要分開。喜歡就直接在一起，然後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