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朝將新買的畫本塞到許嘉抽屜後,就正了正色坐回去了,好在今早他特意來的早,周圍沒多少人,他感到莫名的向左手方向看去,距離他最近的周斯禮正在專注自己的事,完全沒注意這邊。
他放心下來。
昨天放學,許嘉頭一次這麼早離校,走的特彆急,甚至連畫本忘帶了。雖然楊若朝很好奇那個畫本,但也隻敢想想,瞟了一眼,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班上隻剩下打掃衛生的同學,梁芸和陳荷語負責拖地,拖完最後一組,兩人靠著桌子,閒聊。
梁芸目光掃向埋頭苦讀的楊若朝,靈光一閃,問身旁的陳荷語:“小語,你坐在他倆前麵那麼久,平常有沒有注意到他們怎麼相處的?”
陳荷語回想:“我不怎麼關注他們,他們平時很少說話。”
梁芸惋惜地“啊”了一聲,“好吧,那你也不知道許嘉那個畫本裡畫得都是什麼咯?”
“這還真不知道,你問這個乾嘛?”
她輕輕眨了眨眼:“好奇嘛。難道你就不好奇嗎?沒準許嘉將來走藝考生這條路,畫本裡都是好看的畫。”
陳荷語撓了撓臉,疑惑:“都高三了,還能走藝考生這條路?”
這時,楊若朝的話插進來了,“……那個,我知道她的畫本。”雖然他沒看過,但那個畫本此刻不就在他旁邊的桌子裡?
梁芸感到意外地看向他:“真的嗎?”
她水盈盈的目光讓楊若朝身形一滯,心虛的感覺消散不少,鼓起勇氣道:“她的畫本就放在抽屜裡,你想看的話……現在可以來看。”
陳荷語攔住準備上前的梁芸,露出遲疑的神情:“這樣不太好吧。”
梁芸拂開她的手,“就看幾眼,不會有什麼事的。”
梁芸篤定的眼神打散陳荷語心中最後的猶豫,兩人緩緩上前,站在許嘉的位置旁邊,眼神示意楊若朝拿出來,楊若朝無法抵抗她們殷切的目光,遲疑了幾秒,還是伸手在許嘉抽屜裡摸來摸去。
許嘉的畫本在一堆書本練習冊裡很好認,白色封麵,厚厚一本,看上去用了很久。
楊若朝將畫本放在桌上,梁芸小心翼翼翻開了第一麵。
令他們失望的是畫本裡並沒有什麼技藝高超,意義深遠的畫畫,大部分都是幼稚的塗鴉畫,看起來像在幼兒園有老師家長手把手帶著畫的。
翻到最後,才有幾幅畫看起來像她最近畫的——大幅度高濃度的綠色占據半張畫紙,應該畫是曠野。
曠野儘頭有一塊黑影,有個女人朝著那塊黑影走去,她有一隻手自然垂落,另一隻手卻向旁邊伸去,但旁邊什麼也沒有,可能是許嘉沒來得及畫。
三人盯著這幅畫盯了好久,隻認出畫上這個女人不是許嘉。身穿黑裙,一頭及腰的長卷發,和許嘉有著明顯的不同。
“也沒什麼可看的。”陳荷語失望道。
“原來她每天抱的畫本是這樣啊。”梁芸惋惜地說,不過好奇心被滿足,沒什麼可說的了,她讓楊若朝拿回去,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
楊若朝彎下腰送畫本進抽屜的時候,視線一掠。
畫本碰到桌沿,一個沒拿穩,從手中脫落。
也陰差陽錯掉進了裝滿汙水的拖把桶。
三人刹那大驚失色,梁芸怕臟不敢碰,陳荷語反應過來後,撚著畫本的邊提了起來。
畫本全浸了水,濕答答往下滴水。其中的水彩畫掉了顏色,五顏六色,充斥異味的液體不停地滴在地上。
他們尷尬地對視了一會,梁芸提議:“……應該沒關係吧,反正她也把這個畫本用完了,而且看上去還用了很久,隻要我們買本新的賠給她就可以了吧。”
陳荷語本來就心虛,沒成想還會把許嘉的畫本弄臟,她下意識責怪出聲:“楊若朝,你怎麼拿的東西啊,放回去都能手抖?要是許嘉明天發現怎麼辦?”
“這樣吧,”梁芸想出一個主意:“等會我們提垃圾桶丟的時候,順便把這個畫本一起處理了,然後楊若朝用我轉你的錢,去買一本貴一點的,我想這樣許嘉就會原諒我們了。”
陳荷語抱著臂,轉頭輕嗤一聲,不再說話。
楊若朝感激地看她一眼。
有了梁芸轉的五百塊,楊若朝還是第一次有底氣走進裝潢高級,價格不便宜的書店,他在裡麵轉了幾圈,最終給許嘉挑了一本兩百塊的畫本,剩下的錢全給自己買了教輔。
一個畫本而已,用不著花掉全部。
身旁傳來動靜,楊若朝收起自己的思緒,看似在看書,實則注意力全放在身邊的許嘉。一點動靜,一點聲響,都讓他提心吊膽,撚著紙頁的手心出了汗。
“你動我東西了。”她的聲音冷如冰。
楊若朝下意識否認:“沒有啊,你在說什麼?”
這次,她轉過頭來,直視他的雙眼,那雙眼睛清透漆黑,帶著冰徹寒骨的冷意,仿佛能洞悉他的靈魂:“我的畫本在哪?”
“……不、不知道。”
到最後,楊若朝的聲音越來越弱,原本坐直的脊背也一點點彎下去,他不甚確認自己是否在她的眼裡看到了嘲弄和厭惡。
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看錯了。許嘉怎麼可能會露出那種表情。
好在這時語文課代表走上講台,讓大家拿出背誦資料開始早讀。
他就轉身拿個東西的功夫,許嘉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許嘉早讀一直沒有回來,課間,陳荷語和梁芸有來問過他,楊若朝撒了個謊,謊稱許嘉已經接受了新畫本,看起來還因為新畫本漂亮而感到高興。
他就是下意識不想看到梁芸傷神愁苦的表情。果不其然,梁芸聽到之後,朝他露出個淺淺的笑。她生的好看,笑起來將原本就精致明媚的臉襯得更有魅力。
“那就太好了,我就說許嘉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的。”
這溫柔燦爛的笑容給了楊若朝一點心理慰藉,他不再那麼提心吊膽。第一堂課開始前,許嘉終於回來了,神情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應該是不追究的意思吧?
楊若朝在心底鬆了口氣。
還好她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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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烈日高懸,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氣息,多數人都不敢在室外久站。
周斯禮和許均昌從食堂裡走出來,被這毒辣的陽光刺到眼睛,他倆都沒有帶傘的習慣,隻能加快回教室的腳步。
許均昌抬手擋太陽,嘴裡絮絮叨叨:“這個月是不是還沒下過雨?在不下雨,都要被曬成人乾了,要不要找什麼大師來做法,求求雨。”
周斯禮彎唇打趣:“彆找大師了,我看你就可以。”
“真的嗎?”許均昌真相信了,不過轉念一想:“但是我太胖了,我跳不起來,或許程野可以,改天要問問他才行。”
提到程野,許均昌又有一堆怨言要說。這個程野,自從談了戀愛後,下了課都難以見到人影,就課間那點功夫,他都要走到隔壁班門口的走廊開屏,表麵上和彆人聊天,實際上視線全飄向位置上的初檸。
長期下來,許均昌都擔心他都有變成斜視的風險。中午這麼寬裕的時間,他又怎麼會放過?最後一節下課鈴一響,程野就像狂風一樣地唰唰吹向門口了。
“程野這戀愛談的真好,還帶強身健體,鍛煉視線捕捉的功能。”
許均昌語氣很羨慕,有時候看程野談的這麼認真,他也會很想體驗一次,甚至在半夜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需要減肥,進而開始腦補自己瘦下來的模樣。
如果他減肥沒準也能收獲一段甜甜的戀愛呢。
這麼想著,許均昌不爭氣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
這一拍,像是按動了某種開關,那股疼痛如同潮水般湧來,他捂著肚子,神情變得痛苦。周斯禮被他突然猙獰的表情嚇到,他握住他手臂,很擔心:“要生了?”
“你......”許均昌無語了一秒,但沒空跟他掰扯:“可能是剛才我吃太急了,你先回教室吧,我先去上個達不留西。”
這會周斯禮才明白他不是開玩笑的,“我和你一起去。”
“就是平常的肚子痛,不行了我先走了!你不用跟來!”
許均昌捂著肚子跑走了。
周斯禮看著他的背影,輕笑了出來。
九月將過,不算燥熱的陽光從葉間的縫隙裡進來,光影間一閃一閃。樹上的蟬鳴若有若無,將午後的教學樓襯得很安靜。
一中有幾隻被同學們笑稱“學長”的流浪貓,此時,其中一隻橘貓躺在花壇上睡覺,周斯禮還想在外麵透透氣,在熟睡的貓咪前停下了腳步,他撐著膝彎下腰,眼神專注而溫柔。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周斯禮才直起身,他抬手擋住陽光,臉上覆下一層陰影,似有感應地往七樓天台看去——這個時候,那裡居然會有人。
周斯禮隱約猜到了是誰。
上了七樓,打開天台門後,她的轉身,也印證了他的猜想。
“許嘉?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