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四起(六)(1 / 1)

境北,亳州城。

亳州城牆之上,顧離站在風口處望向遠處風光,夜色之中,千裡山脈綿延,隻覺境北之遙遠,之廣闊無垠。

遠處星光點點,是境北的星光。

“小王爺,我有一事不明。”餘廷也已重新換好裝束,自亳州刺史府而來,登頂城牆,站在顧離身後。

顧離雙手撐著欄杆,遠處有一隊人馬快速而來,正是藤羅率領的那一萬人。

“你是想問,為何要在昌州道上設下埋伏?”顧離問。

“是,那緹爾沁部的狼王軍統領我也曾見過,昌州城破的確是她擅於兵法,又怎會貿然出城落到藤將軍的埋伏裡。”餘廷對此百思不得其解,然所有人對顧離提出的這一點都未質疑,更加讓他疑惑。

顧離轉身看了看餘廷,此人身姿挺拔,氣質恢宏,昨夜與古勒一戰,武力並不低,昌州城能有此人才,他竟未曾聽聞,或許這也是昌州刺史讓他逃離昌州城的緣由。

“狼王軍自歸屬於阿顏乞便一直受到重視,因此引起阿顏乞的鷹王大軍不滿,圖爾是個良將,更是個極好的統帥,他欣賞古勒,給了古勒極大的權力,但他手下之人未必有如此遠見,何況古勒的狼王軍至今不願意徹底歸屬鷹王大軍,這其中蹊蹺想必不用我再言明,古勒是不會追過來,但昌州城中還有五萬鷹王大軍,他們可不會絕對聽古勒的命令行事,若非緹爾沁部人數不足,圖爾也不會冒著風險,讓古勒帶領鷹王大軍。”

這餘廷是有作為將軍的天賦,若是好好培養,以後回到昌州城也是好的。

餘廷身在昌州多年,自是聽聞過境北戰場,隻是昌州常年無戰事發生,更是從未與阿顏乞的鷹王大軍交過手,那些小戰役,也不過是阿顏乞部落兵力的騷擾。

這還是昌州第一次遭此大劫。

一刻鐘後,亳州城門大開,顧離與餘廷在城內相迎,身後是早在亳州城休息好的境北軍。

亳州城內,燈火萬家。

藤羅臉上還有些血跡,但進了城看到萬千將士,忍不住笑意盈盈。

“昌州道,殺敵八千!”他振臂高呼。

此時的境北將士急需一場勝利,而這勝利,此刻就來了。

顧離上前擁抱了一下藤羅,隨後鬆開拍了拍藤羅肩膀,他雖料想過昌州道上的敵軍,但一旦判斷失誤,藤羅就會失去生命,如今,人得勝而歸,他也放下心來。

“快回去休息,飯菜已備好,明日再議重回昌州之事。”

藤羅行禮:“是。”

他是願意繼續留在顧離身邊,可他身後這些將士已是疲憊至極,先是布下陷阱,後又上陣殺敵,為了防止敵軍再有追擊,馬不停歇地就往亳州城趕。

好在,是取得了一場小勝。

藤羅帶那一萬將士回軍營休息,滿城百姓歡送,亳州刺史府更是早早備好了飯菜。

餘廷道:“小王爺當真是用兵如神。”

“若你與阿顏乞交戰數十年,你也能做到。”顧離站在境北將士的身後,這些人裡,有些跟隨他數年,也有些是近幾個月裡才補充的兵力。

境北連年戰亂,各州府還能有這麼多百姓,已是極為不易。

亳州城牆之上,是將士們日夜不息。

-

離州。

“宋將軍,北城門快要守不住了。”

宋時書站在北城門之上,她已在此處守了七日,城牆之下的確不是阿顏乞的主力,但因有圖爾在,這些士兵所發揮出的實力遠超尋常,而現在的離州,不僅兵力遠遠不足,除了赤字營,也沒有足夠與阿顏乞一戰的人。

她提起長弓,無論如何,都要將北城門守住。

長箭射出,直直將阿顏乞鷹王大軍的鷹旗射倒。

“傳令下去,從南城門抽調一半人手前來北城門助陣。”若不是不到萬不得已,宋時書也不會調用其他城門的兵力。

距離京師那五萬人趕到離州還有七八日,而這場站爭才剛剛開始,離州城的兵力也隻能一點一點用,若是一次性全撒出去,一旦輸了,那也就意味著,離州城輸了。

“是。”

此時,朱赬從另一處趕來:“阿書,讓赤字營的人上吧,否則今日北城門怕是守不住。”

至今為止,顧離留下的那一半赤字營還沒正式上戰場。

“不行,”宋時書當即拒絕,“赤字營是我們最後的武器,圖爾既在此,那他身邊必有親衛,至今不見人影,如今,他隻用了不到一半兵力,而我們,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用赤字營,否則,誰來對抗圖爾身邊的親衛。”

朱赬自然知道宋時書的想法,隻是此時此刻,靠這些人根本守不住北城門,即便調來了南城門一半兵力,也不見得就能熬過明日。

阿顏乞兵力充足,一波接著一波,幾個時辰就要進攻一次,就連夜裡都無例外。

“好,聽你的,我去城門口。”那是阿顏乞進攻最為猛烈的方向,朱赬說完便提刀離去。

宋時書站在城牆之上,繼續射箭,這是視野最好的地方,也是唯一一處能儘攬阿顏乞布局的地方。

隻是,阿顏乞將自己的布局一直是明晃晃擺在她麵前,是對自己攻破離州城的信任,還是其中又有古怪。

來不及多想,南城門的兵力調了過來,宋時書當即提起長槍,這才過了半數時光,又怎能輕易倒下。

阿顏乞想要將離州這點兵力徹底困死,不停進攻,但終究也有打不動的時候,那就是她要等待的時機。

宋時書在城牆至少出槍,將阿顏乞士兵打落城下,現在的離州城外,儼然屍骨遍地。

亦有離州將士因不敵被拽了下去。

這一站,打到黃昏,阿顏乞大軍終於撤退。

宋時書坐在地上,靠在城牆之上,這一戰,她守住了。

而離州北城門的將士們,隻能在此處歇息,躺在風吹的城牆之上。

朱赬也在一旁坐下道:“阿書,你說阿兄他們如何了?”

宋時書抬頭看著星光:“無論如何,都在奮力一戰。”

她低下頭,這些將士們剛剛吃過晚飯,就這樣躺在了地上。

因為阿顏乞大軍在夜裡也有可能攻城。

幸而,離州糧倉充足,備了十萬人三個月的糧食,因此,圖爾想要將人困死在離州,就得熬至少三個月。

然,離州常年戰爭不斷,百姓們也已準備充足,便是糧倉沒了,靠著離州百姓也能再熬一個月,何況,還有京師方向來的五萬人,顧離也早已傳信,讓這些人帶著糧食前來。

隻要人一到,離州就能熬半年。

朱赬更是在離州多年,跟隨顧離征戰,這樣的場麵已不是第一次,三年前,九兒坡一戰時,離州也是這番場景,被死死困住,即便知道顧離性命垂危,也一連數日都沒能突圍出去。

宋時書又道:“這些將士已苦戰七日,最多熬過明日,明日過後,便將西城門與東城門的一半兵力調來,讓這些將士先歇一歇。”

這些人的確快要熬不住了。

朱赬點頭:“好,你放心,赤字營會守好南城門,京師的五萬人我一定讓他們順利進城。”

宋時書之所以敢臨時將南城門的兵力調過來,一是因為地理位置,二就是因為赤字營一直守在南城門,那五萬人是離州的希望,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事,隻有交給赤字營,她才能放心。

“對了,”宋時書又道,“你可有查到阿顏乞軍中的消息,他們自昌州始攻入中原,必是有我們的人出主意。”

顧離臨走前,將這件事交給了朱赬,朱赬本就一直在暗查密探,交給朱赬再合適不過。

然,一連幾日,朱赬都未曾收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新皇登基,整個安國百廢待興,中原雖未亂,但也確實因鏟除前朝餘孽出了不少事,”身在離州,朱赬能查到的也隻有這些,而其中有一人,最值得被懷疑,“據探子所說,前朝太尉夏侯翀失蹤,至今不見蹤影,皇城衛探查數日不得其果,整個中原也沒見人,按理來說,這樣一位人物,不該消失得如此無影無蹤。”

夏侯翀,曾經的兵部尚書,後來任驃騎大將軍,也一直都是秦家一黨,甚至不惜為秦亥讓位,而這個人,是京師武官中為數不多上過戰場的一個,北至老境北王還在時就曾殺敵,南至南邑未滅國前,也曾與之交手,若是這樣一個人投靠了阿顏乞,並為阿顏乞製定了攻打昌州的計劃,也完全說得過去。

“這個答案,恐怕隻有去一趟阿顏乞軍營才能知道答案了。”宋時書道。

“你想做什麼?”朱赬可不想讓宋時書去冒險,“這人就算找出來,也改變不了已經開戰的事實,再者,境北的部署也早已改變。”

宋時書自知是朱赬擔憂,當即讓她放心:“大敵當前,自是死守離州,我隻是說,若有答案,隻怕也隻有圖爾知道。”

若真是夏侯翀,以這人的地位,也該早早就被阿顏乞保護起來,根本不會出現。

好一點的情況,人在圖爾身邊,離州城外阿顏乞大軍的軍營之中,差一點的情況,人已經躲到了阿顏乞小可汗的王帳裡,此生都難以尋到一個答案。

當然,朱赬說得也不錯,狼煙四起已無法被改變。

“朱將軍,有人暈倒了。”

朱赬還想再告誡宋時書一番,可惜還真沒這個時間,她起身道:“我去看看。”

“好。”宋時書點了點頭。

離州城,此刻寂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