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生枝節(1 / 1)

殮骨(重生) 江卻扇 4403 字 9個月前

孟祈接過聖旨,他望向褚臨,見對方眼神,心中更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接旨後站起,褚臨用右手拍了兩下孟祈肩頭:“待你處理完張主司後事,便去接手禁軍營吧。”

他說著,視線隨之轉移,瞥到了才將到來準備祭拜孟祈師父的宋朝月。

宋朝月與其對視著,那眼中流露出了欲逃的神情。

褚臨那原本平直的嘴角有了弧度,可又在見她右手傷勢後,臉色驟變,想要握住她的手去瞧一瞧。

“這是怎麼了?”

宋朝月迅速將手藏於背後,“沒什麼,臣女不慎弄傷,小問題,不礙事。”

孟祈就站在兩人身後,見褚臨想要伸手去抓宋朝月的動作,他黑色的瞳孔有一瞬出現了微不可察的緊縮,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

沒什麼?

褚臨回頭,問孟祈,“敢問孟統領,宋小姐之手傷,當真是意外嗎?”

宋朝月拚命朝孟祈使眼色,孟祈不欲隱瞞,坦然承認是自己的徒弟所傷。

褚臨的眼睛一直落在宋朝月被紗布包裹著微微透出血印的右手背之上,他緊了一下拳頭,骨節嘎嘎作響。

“那人於何處?”

宋朝月一聽褚臨想要找傅重華麻煩,急得擋在孟祈與褚臨之間,對著褚臨道:“是我自己擅闖,孟統領徒弟才失手傷我,怨不得他。”

褚臨見擋在自己麵前的宋朝月,與孟祈雙雙看向自己。

他,仿佛是被二人共同敵對的存在。

可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勸告於他:孟祈並不喜宋朝月,他所擔心的一切,都並不會發生。

於是,他用這句話熄滅了心中的怒火。

“宋小姐,而今天色已晚,我想,您應當回去了吧。”

宋朝月回頭看了正欲說什麼的孟祈,搶先他一步說了聲好。

宋朝月跟隨褚臨離開,走至張府門前,便見褚臨的馬車便在門口靜候。

“宋小姐,不若與我同行?”宋朝月看了他一眼,雖是詢問,卻帶著不容拒絕之意。

宋朝月點點頭,第一次坐上了褚臨的馬車。

褚臨率先一躍而上站上車轅,宋朝月踩著馬車放下的馬凳,提裙而上。

褚臨朝她伸出手想要扶她,宋朝月禮貌而又疏離的笑笑,拒絕了褚臨朝她伸出的手。

一進帳,宋朝月便聞到那股她再熟悉不過的香氣,她鑽進馬車的動作有一瞬遲疑,而後還是坐進了車帳之中。

褚臨坐於正中,宋朝月坐在他的左手邊。

從始至終,宋朝月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褚臨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微顫的眼睫,發問:“你怕我?”

“殿下觀察並未傷害過我,談何怕字。”

“你厭我?”

“我與殿下並不熟識,談何厭字。”

褚臨聽罷,不怒反笑。

“桑桑,你還當真是有趣。”

宋朝月麵不改色,繼續道:“還請殿下莫喚臣女小字,恐引起彆人非議。”

“非議?”褚臨手中握著那並蒂蓮香囊,“我褚臨從不怕人非議!”

宋朝月不再說話,她隻覺麵前這人固執得緊。

馬車停下,宋朝月迫不及待地掀開車帳就要離開,可入目卻是一個完全陌生之地。

褚臨緊跟在她身後走出,對著宋朝月說:“笙歌雖為都城,卻也魚龍混雜,你們住在客棧多有不便,這是我在城中的一處小宅院,你與你朋友阿弟住於此地,綽綽有餘。”

宋朝月想也沒想便開口回絕:“殿下盛情,臣女感激在心,可臣女實在不願勞煩殿下,便先行告辭了。”

對於褚臨如此冒失之舉,她氣鼓鼓地就要走,誰料褚臨又在身後叫住了她,“可是,你的朋友與你阿弟已經在宅子裡住下了。”

宋朝月回頭,驚愕地望著他,最後還是選擇先進去一看究竟。

不幸中的萬幸,褚臨根本沒有跟著宋朝月進府,隻是將她送到後便轉身離開,這叫一直緊繃著的宋朝月鬆了口氣。

她一進門,就見到了華清和宋明澤二人,兩人正於院中對弈,好不自在。

見她回來,俱是高興地伸手喚她過去。

宋朝月走上前去,頗為煩躁地弄亂了兩人正戰得焦灼的棋麵。

這下,兩人的注意力總算是落到了宋朝月身上。

華清輕輕抓起宋朝月的右手腕,問她,“我的天哪,朝月,你出門一趟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宋明澤在一旁看著姐姐的手,心疼卻又不敢吭氣。

“阿清,我等會兒同你說。”

然後,宋朝月就扯起宋明澤的衣服往附近的一假山石裡走去。

走到這假山石洞中,宋朝月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確定四周無人後,踮起腳狠狠拍了一下宋明澤的腦袋。

“你腦子是不是糊塗,為何要跟著三殿下的人住到此處來?”

宋明澤很顯然被打懵了,對阿姐說:“他說他與阿姐你是故交,我想著阿姐在客棧已經許多天沒有睡好覺了,所以便想著,來這兒也無事。”

宋朝月咬著下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撒不出,說起來阿弟也是為了她好。

也罷,往後隻能見機行事,過兩天宋明澤要入禁軍營,她與華清趕緊處理完華家酒樓之事就離開,想必便不會出什麼岔子了。

-

靈裕殿內,嘉和帝正閉目聽著宮中樂人彈奏樂曲,也不是他是不是睡著了,呼吸平穩而又綿長。

一直站在旁側的餘公公見狀,示意樂人們小聲退下。

而後,這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餘公公從櫃中小心拿出一塊羊毛薄毯,準備給嘉和帝蓋上。正將這毯子搭到嘉和帝身上之際,他卻一下睜開眼,將餘公公給嚇了一跳。

“餘鬆,你以為,褚臨如何?”

餘鬆一下跪到地上,那頭低得都快邁進了地裡,“老奴不敢妄評殿下。”

嘉和帝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羊毛薄毯,道:“已然入夏,還是用真絲薄毯更為適宜。”

餘公公恭敬答是。

這時,殿外有一宮人入內稟告嘉和帝,說益陽公主求見。

嘉和帝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頓感頭疼,道:“宣!”

益陽公主雖與嘉和帝一母同胞,卻算不得親厚。她總覺自己這位皇兄心思深沉,難以琢磨。

每每進宮,也皆是看望母後為多,這是她今年第一次單獨前來拜見嘉和帝。

益陽公主頭頂金冠,跪下同嘉和帝行禮。

嘉和帝淡淡掃她一眼,為她賜座。

餘公公走上前去為益陽公主斟了一杯茶,便後退著出了內殿,隻留兄妹二人在內。

“映枝,你今日來見朕,所為何事?”

益陽公主遂開口將心中不滿一吐為快。

她得知孟祈成了禁軍統領,不滿至極。他的出身僅為孟晉年在外私生子,如何能匹配得上這三十萬禁軍統領要職。

更何況,孟祈樹敵眾多,他才將滿二十五便成了衛戍皇城的禁軍統領,惹得朝中多少人不滿。

嘉和帝一直沒有插話,待到益陽公主一吐為快後,問了她一個問題:“妹妹,孟祈在外的出身為何?”

“孟家長子孟習年遺孤。”

“那他這出身,如何不堪任禁軍統領?”

“可是……”

“益陽!母後驕縱於你,然朕不會。孟祈任禁軍統領一事,乃為國事,休得你論!”

益陽公主心中存滿了憤懣與不甘,她的兒子長埋於地下,可丈夫的私生子卻平步青雲,她不甘心。

“還有一事,從前嫁給舒安那個姓宋的女子,你記得給我處理乾淨。她最近,與老三交往過密。”

他正給褚臨籌謀著一樁婚事,斷不能讓這樣一個女子的存在橫生枝節。

益陽公主冷然應下,兄妹二人今年的第一次單獨見麵就這般不歡而散。

益陽公主乘馬車出了宮。她的車駕經過張府,其府門前依舊蕭條。

她隻掀開馬車看了一眼,吩咐車夫快速駛離。

廣聞司人手握重權,可與之而來的便是遭到朝中臣子之妒恨。

益陽公主記得,許多年前,張繼的師父死之前,門前亦是這般模樣。

廣聞司人,注定身邊無人。

公主鸞駕駛離,孟祈恰好從府門內走出來,他看著益陽公主駛離的馬車,問身邊的孟梁,“宋家姐弟於褚臨宅中如何?”

孟梁想起方才收到的消息,差點兒沒控製住笑出聲來。

“底下人來稟,說是宋小姐一進宅子裡,便將宋公子扯到一邊狠狠拍了一巴掌,然後又揪著其耳朵將其罵了一頓……”

孟梁繪聲繪色地描述,孟祈在一旁靜聽,腦海中逐漸有了他所言的那個畫麵。

他在逐漸發現,前世未曾見過的宋朝月的鮮活個性。

“繼續盯著。”

“是。”

孟梁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即便主子從不說,他也能猜到幾分。

孟祈,已經心動了。

張繼在自儘後第五日下葬,孟祈和雲方穿著孝衣走在最前頭,孟祈手中握著瓦盆,將其高高舉起,又重重摔下。

瓦盆被砸得四分五裂,自此,張繼的肉身將不複存在於人世間。

張繼被葬在了一片小山之上,這地方,從前隻有孟祈知道。

早些年孟祈跟著張繼出門,張繼就指著這片山的半山腰處對著孟祈說:“小子,我沒有兒女,你以後記得就把我葬在這兒,這片山我特意找先生算過了,說是風水寶地……”

廣聞司的人抬著張繼棺桲上了山,孟祈看著那一捧捧黑土落在棺桲之上,最後壘成一個小丘。

墓前的石碑之上,無任何親眷之名,隻有他的幾個弟子,而孟祈的名字則排於最前麵。

“你們都先下去,我同師父說說話。”

雲方盯著他那如同核桃仁般的眼睛,擔心地看了一眼孟祈,最後還是離開。

終於,四下無人了,孟祈摸著墓碑上張繼之名,滿眼的血絲,眼中淬著狠意。

“師父,我定要叫所有人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