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劉玉娟還想繼續說話,被唐蓮花擠眉瞪眼硬是給壓了下去,她把劉玉娟推出病房,讓她給歐陽陸灌燙壺來,又馬上扶著歐陽陸躺下,蓋好被子,嘴裡一邊勸著歐陽陸休息躺好,一邊感謝小趙,不住地說著‘今天幸好你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歐陽陸情緒也平複了,他看著小趙,眨眼已過去這多年,小趙也已經成了老趙的模樣,他身上依舊穿著廠裡的廠服,鬢角的頭發已經花白,臉是瘦的,更顯得兩頰凹了下去。歐陽陸不禁回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個廠,與小趙等人一起共事的歲月,又見小趙已經是廠長的人了,還這等的平易樸素,頓覺又愧又敬!他用虛弱但卻懇切的語調對著小趙說道:“小趙,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小趙見著今天這狀況,更見著歐陽陸如此虛弱,原本想說的事情這時候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了,隻走近了些,微笑著回道:“沒什麼事情,歐陽大哥,我就是來看看老領導,知道您住院有段時間,一直不得空過來……”
歐陽陸不聽小趙說話,吃力地爬起身來,小趙忙去攙扶,歐陽陸靠著床頭坐好了,接著說道:“快說!什麼事情,彆耽誤我時間!”
小趙幫他將被子重新蓋好,這時候劉玉娟從外頭找護士灌了兩個燙壺,一個塞進歐陽陸被子靠腳的一頭,另一個遞給小趙,小趙接了忙給到歐陽陸手捧著,劉玉娟又拿了體溫計要給歐陽陸量體溫,被他手給擋了,隻見他眼睛盯著小趙,用命令的口吻又說了句:“快說!”
“廠裡,越來越困難了!”小趙低頭道,聲音不大,每個人都在聽著:“您帶出來的幾個技術骨乾,早就都走了,外頭工資高,我們這種小地方的廠子,根本留不住!剩下的人,懂一點,也沒什麼用,要麼人還太新太嫩,要麼技術太過時,我雖然是懂技術的那個,無奈現在是單槍匹馬,而且,我這道行,也不足以填補公司技術空白,不足以扭轉現在這個局麵。我們的東西拿出去和人家的比,現在是什麼都不行!根本賣不動!沒有辦法,技不如人,質量就不行,更談不上新技術的更新!廠裡已經三四個月發不出工資,我自己也一樣,一分錢不拿。再這樣下去,這廠裡一兩千職工就都得下崗,廠子就隻剩下被賣掉一條路……!”,小趙說得動情,不禁自己濕了眼眶:“來過好幾撥人來看這個廠子,半年前就有,馬來西亞的老板,還有台灣的老板,沒談攏,都是一來就說,廠子裡人太多,收購過來,要我先砍掉一半的人!我從剛參加工作就在廠裡乾,我知道人多是不多,我堅決不同意,這些人你裁掉了,他們出去能做什麼!可不同意,那這事情也就談不下去了……”。
劉玉娟和唐蓮花是自己開著旅社的人,知道經營的不易,但看到小趙一個國企廠長如此把這廠子當自己家,把職工當自己家人一般待,也不免動容!
歐陽陸盯著小趙看了許久,他麵無表情,可內心卻翻江倒海般起伏著,他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從日本學習技術回到廠裡,當時他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領導著一個又一個項目攻堅,帶著廠子的人乾得很是有奔頭!想到這裡他又開始慚愧,他慚愧自己當年沒有小趙這樣的情懷與格局,否則也不會被人揪住把柄給弄了下去,否則,或許他今天也能像小趙這樣,帶著廠裡的人,做出一番事業來!
“小趙!”歐陽陸握住小趙的手說道:“需要我做什麼,你儘管說!”
劉玉娟想過去,剛動了動,又被唐蓮花給拉住。
“陸工!”小趙動容地說道:“我想請您回來做我們的總工!或者,你想做這個廠長的位子也可以,我等下回去就給領導打辭職報告!隻要您願意回來!我知道,這市麵上像您這樣的人才實在是太難得了,您在這個領域可以算是祖師爺了!我絕對相信,隻要有您出馬,我們肯定就有的救了!”
“小趙,現在好多廠子都倒了,下崗的人到處都是,你們廠我也有聽說,的確也是好幾個月發布出工資了,你確定有了小陸這麼一個人,真的就能把你們整個廠子給翻活了?!”唐蓮花突然問道。
“能的!唐姐!”小趙當即斬釘截鐵地回道:“彆人或許不清楚,但我以前是在陸工下麵乾活的,我太知道陸工的技術有多牛了!陸工早年去日本,是學到了真本事的!再後來他又去了廣州,那個廠是我們這塊領域裡的一等一的大廠,陸工一去就做了那裡的總工,足見人家對陸工技術與能力的認可!他腦子活,眼神精,什麼東西都是一看就會,一聽就懂,還能舉一反三,陸工就是那種典型的‘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什麼東西隻要陸工學過看過,他就能做得比之前的人做的還要好!我們廠子最風光的三年,就是陸工從日本回國後的那三年!之後我們基本都是在吃老本,等我做上廠長這個位子的的時候,已經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了!”
“可他現在這個身體……”劉玉娟插了句話。
“我身體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歐陽陸堅定的回道。
小趙聽得歐陽陸這樣說了,滿眼都是欣喜和希望,他再看向劉玉娟,見她也不再反對,便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欣喜,握著歐陽陸的手說道:“陸工!歐陽大哥!實在是太感謝您了!您就是我們廠所有職工的救命恩人哪!”